水溶淡淡的一笑,道:“你这个颦儿还真较真,刚才子扬来说,边关传来急报,大军由于水土不服,军中有人染了瘟疫,兵力大降,需急调药材等物,皇上和振王爷已吩咐他们着力去办,应该没事。”
黛玉舒了口气,接着道:“但愿一切都顺利才是,你不是说皇上对乐善王爷本就耿耿于怀,若是以此事为由,那岂不……”
水溶叹了口气,道:“圣心难测,希望乐善吉人天相,颦儿,那次上元节遇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赶去吗,我们欠了他的一份人情,大丈夫恩怨分明,虽然当时道不同不为谋。”
立起身来,水溶道:“不说了,说不定到时柳暗花明呢,紫鹃,给王妃拿件长衣来,我们出去走走。”
没有告诉黛玉的是,从子扬传过的话里,皇上已隐隐有派人去边境监军的意思,乐善的处境已是如履薄冰。
别院依山傍水,风清树秀,缓步走出院子,水溶笑着道:“走,我们到后面的水塘边看看,你不是喜欢李义山的那句诗吗,‘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水塘里佃户们种了很多莲,午膳时用的藕就是刚刚从水塘里捞出来的。”
黛玉道:“是吗,怪道吃起来清爽可口。”水溶宠溺的一笑,道:“早些告诉你说不定你吃的还多,是不是。”
黛玉娇嗔的一笑,两人边说边看,不觉见一大片碧水涌现在眼前,荷花早已残败,水上只有一片片碧叶挨挤着浮在上面,东边的池岸边,一条木质的小船静静地泊在那里,船边,一个身穿粗布的人正悠然自得坐在那里垂钓,周围弥漫着一份悠然。
“一蓑一笠一孤舟,一个渔翁一钓钩。”黛玉轻轻吟道,“一拍一吟又一笑,一叟独钓一江秋。”水溶笑着接下来,道:“颦儿,等以后朝堂闲了,我们就来这里住,我也在池边钓鱼,你在一边陪着我。”
黛玉神往的道:“那时夕阳暖暖的照着,池水碧波无痕,一阵清香迎面飘来,原来是不远处的荷花开了。”接着笑道:“那我们不成了渔翁和渔婆了。”
话一出口,黛玉心里忽的一怔,感觉这句话有些熟悉,随后想起那次宝玉穿蓑衣时自己曾这样取笑过,想不到几年后自己竟嫁给了那个赠蓑衣的北静王,原来当初的渔婆乃是另有所指。
看着黛玉飘忽不定的神色,水溶轻轻的道:“颦儿,想什么呢。”抬头看着眼前斜眉入鬓,凤目含情的水溶,黛玉低低的道:“一时想起以前的旧事,亦清,有些事冥冥之中似乎早就注定,只是我们想不到罢了。”
水溶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我的一句话竟让颦儿引出这么多感慨,不过颦儿若真成了渔婆,那鱼儿还能上钩吗。”
黛玉有些不解的看着水溶,只听水溶挪揄的笑道:“它们早就沉到水底了。”清眸一转,黛玉忽的明白过来,娇嗔的道:“就你能想出来,以我的丑样子,不是沉鱼而是惊鱼了。”
水溶理直气壮的道:“说敢说我的颦儿丑,就是真正沉鱼的那人来,也不及颦儿三分。”黛玉低声道:“好了,当心让别人听到,你不脸红我还脸红呢。”
收拾起嬉笑的神色,水溶道:“颦儿,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两人正要往前走,却见别院的总管急匆匆的跑过来,见过礼后,对水溶道:“王爷,京畿守将说他家人路上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王爷,故亲自来给王爷请罪,正在院门外候着呢。”
水溶和黛玉相视一望,随后淡淡的道:“你去告诉他,本王今日没有空闲,让他回去吧。”
总管道:“这……”水溶清隽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厉声道:“本王的话难道还不明白。”总管连声道:“明白,小人这就去回复。”
总管才要走,只听水溶又道:“以后你在这里也给本王收敛些,本王可听到不少有关你的事,若是再这样下去,到时别怪本王不念旧情了。”
总管惊慌的应下,小跑着离开了。
回过头来,水溶自嘲的对黛玉道:“他还算是个聪明人,听到得罪了冷面的北静王,心里一定是惊恐不已,生怕我以后找他算账,这才急着亲自来负荆请罪,颦儿,我说的没错吧。”
黛玉微微的笑道:“可惜他却不知,这正是那个冷面的北静王故意设下的局,是吗,亦清。”水溶笑了,道:“知我者,颦儿也。”
抬眼望着水溶云淡风轻的样子,黛玉道:“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又不见呢。”水溶道:“傻颦儿,他一定会来的。”
两人慢慢沿着水塘向前走着,微微的风拂过,荷塘上碧水涟漪,水溶戏谑的吟道:“‘脸腻香熏似有情,世间何物比轻盈?湘妃雨后来池看,碧玉盘中弄水晶’,颦儿,你不是以前有潇湘妃子的号吗,你也去弄个水晶如何。”
黛玉脸色一红,随后故作生气的道:“想不到你也学着取笑我了。”说完,转身向回走,没走出几步,就被水溶一把拉了回来,道:“好了,别闹了,那边不是有人来了。”
抬头看过去,果见不远处刚才来回禀的总管陪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正朝这边走过来。
轻轻退到水溶身后,只听那人粗放的声音已传了过来:“末将杜守忠拜见王爷,王妃。”
收起刚才轻松的神色,水溶英俊的脸上又恢复了素常的云淡风轻,修长的凤目微微一眯,水溶淡淡的道:“杜将军追到别苑来见本王,可是有军国大事。”
杜守忠讪笑一下道:“末将给王爷告罪,打扰王爷和王妃了。”接着道:“末将知道家小方才在路上冒犯了王爷和王妃,末将深感不安,所以特意过来负荆请罪,还请王爷和王妃看在家小有眼不识泰山的面上,原谅则个。”
见水溶清隽的脸上面无表情,杜守忠又道:“末将特意备了一份薄礼,以表末将的歉意。”
轻轻哼了一声,水溶脸罩寒霜,厉声道:“杜将军,皇上严刑重罚官吏贿赂,今日你明目张胆的给本王送礼,你难道不怕本王治你个明知故犯的罪状。”
杜守忠忙低声道:“王爷恕罪,这只是末将对刚才的事表示的一点歉意,绝没有王爷说的意思,请王爷明鉴。”
冷冷的一笑,水溶道:“若不是看在你素日尽忠职守的份上,本王今日一定会把你交到刑部去。好了,今日本王心情好,不想追究,你走吧。”
杜守忠还想再说,只见水溶轻轻地摆了摆手,凝重的道:“杜将军,今年三月初五,你私自调离几名守备,得到二百两银子的好处,也是今年,你以给父亲做寿为名,收受下属礼金近五百两,还有……”
水溶缓缓的说着,杜守忠脸上的汗越来越多,不敢明目张胆的擦拭,杜守忠只得忍着,细细的汗珠顺着他粗糙的颌上淌了下来,一边的总管也吓得不轻,不时摸摸额头。
黛玉在身后静静的看着水溶凝重而又严肃的俊面,收起了方才和自己的柔情和宠溺,此时的水溶脸上有一种令人敬畏的威严和霸气,那微微扬起的英眉,不时扫过的目光,令人不觉间有了一种胆怯。
忽听水溶话锋一转,道:“不过,总的来说,杜将军还算是个守责的人,上次饥民闹事,也多亏你临危不乱,指挥若定,才不至于闹成大事,还有驻兵换守,你能顶住忠顺王爷的无理的要求,而坚持定期换防,还算是尽职了。”
顿了一下,水溶道:“本王说这些,就是要杜将军明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是好是坏,本王这里,皇上那里都知道,只要你处事公正,秉公守法,问心无愧,别的就不用担心,京畿守卫是本王的分内之事,本王不想看到一丝差错,不管是人还是事,杜将军知道吗。”
第一次看到水溶在自己的面前应对公事,那浑然天成的霸气,胸有成竹的神色,恩威并施的态度,掷地有声的语调,令的黛玉的心里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种无法言明的自豪,看向水溶的目光也渐渐温柔起来。
挥挥手,水溶道:“你回去吧,连同你的礼单也拿走,若是再纠缠下去,别怪本王翻脸。”说到翻脸,水溶犀利的目光扫了杜守忠一眼,那不怒自威的神色,令的杜守忠不觉心里一寒。
才走出几步,身后传来水溶淡淡的声音:“今日之事本王不会在意,杜将军且放宽心。”
有些惊喜的停下步子,杜守忠随后转过身来,心悦诚服的道:“末将谢过王爷。”
回过头来,水溶见黛玉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清灵的脸上是一种别样的光彩,轻轻笑了一下,水溶道:“颦儿看什么呢。”
收回自己的眼神,黛玉笑眯眯的道:“我在看亦清呢。”抬起素手,黛玉有些不相信的轻轻抚了抚水溶如玉的脸庞,低低的道:“亦清你真让我惊讶,恩威并施,轻轻易易的让他心悦诚服,我真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