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之后,爱丽丝学园迎来隆重的毕业典礼。在毕业仪式上,帝国位高权重的贵族会亲临现场,为顺利毕业的学员授予爵位,因此,爱丽丝学园的毕业典礼也是近些年来帝国最大规模的爵位授予仪式。
一早,全员端坐在礼堂里,而准备迎接毕业的学员坐在前列,目测有百余人,菁英学院的毕业生在最前列,数量寥寥,后面紧跟着普通的毕业生,占了大部分名额。
在帝国高级贵族们还未出场时,娜艾思校长率先发表毕业演讲,对毕业生送上祝福,言语中,对最前排即将获得高等爵位的学员显出拉拢之意。沝沐视若无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戈武,他没料到戈武卸任学生会长之职,选择毕业,离开学园。
记得毕业前夕,戈武说:“爱丽丝学园已经陷入权力纷争的深渊,眼下无法挽救了,我准备离开。”
沝沐问道:“放弃这个病入膏肓的学园了吗?”
“不是放弃,只是离开,还会再回来的。”
沝沐愣怔片刻,自言自语了一句:“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归吗?”
坐在他后面的密斯凑过来问道:“你说什么?”
沝沐摇摇头,“没什么。”
“哦。”
娜艾思长篇大论结束之后,贵宾还未到来,学员们便暂时休息。戴斯坐在普通的毕业生位置上,思绪却已经飞向很远的地方。在迎来毕业的时刻,明明还应该有熟悉的面孔在人群中洋溢着微笑,然而,他们却再也不会出席了。
回过神来,戴斯突然发现人群集中到一处去了,细细一看,他们都环绕着即将获得高等爵位的毕业生,期望可以为自己将来的贵族之路铺设好强大的人脉。
大概因为是毕业典礼,沝沐不能抽身离开,但是毕竟应对过更加艰难的处境,所以在人群中依然保持自己一贯的优雅风度,成为最亮眼的所在。
戴斯忽然伤感起来,在学园的最后一天,他们因地位悬殊,连坐在一处都无法实现,想要好好告别,又因地位悬殊,远隔人海。尽管相处了短短的一年时间,戴斯也曾对沝沐无限量的关怀产生过怀疑,但是无论如何,那些照顾都是真实的,也是无法回报的,离开学园以后,他们一个是高级贵族,一个是籍籍无名的小贵族,往后交集只怕会越来越少,可能连相见都成问题。越这样想,戴斯就越加觉得难过起来。
在此时的沝沐已经从礼堂消失了。
图书馆后面的灌木丛里,沝沐与年迈却依旧身体硬朗、面容冷峻的侯普乐斯王爵对视,“王爵大人,私下密谈,不知所为何事?”
生疏的语气令侯普乐斯王爵不悦地一皱眉。“公主已经被软禁,剌夫已经逃脱了悲伤情绪的束缚,逐渐变回原样了。沝沐,放弃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回到家族里,我们就会有更加强硬的实力去对抗别人。”
沝沐神色漠然地看向他身后密集的灌木丛,“您说的别人是指阻碍您取得强大权力的王室贵族,还是藏起来的那几位蠢蠢欲动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杀手?祖父,当初您为了夺取我父亲在封世军团的军权,不惜害死我的母亲,令父亲郁郁而终,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明白,在您的心里,利益高于血脉亲情,这样的您注定是孤家寡人,即便有一天您如愿以偿地登上权势的顶端,你也是孤身一人,没有人可以分享您的成功,也没有人会衷心祝福您,真正爱您。而拥有长生不死之躯的您,将永享孤独。”
“够了!沝沐,你是我唯一的嫡孙,我对你寄予厚望,就如同我对你父亲也曾寄予厚望,可你们却都让我深感失望。沝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明白,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你的位置,不择手段地想要将你从天堂拉入地狱深渊,你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否则,不仅你自己遭殃,还会连累整个家族。”侯普乐斯王爵悲愤交加,向来平静冷峻的面容显出一丝疲态。
“所以您就打算荼毒后代子孙,只让自己永生不死,享尽荣华富贵吗?祖父,很抱歉我没有成长为您满意的样子,但是,我不打算做出改变。另外,希望这些杀手不是您指派的,即便我们立场不同,我也从未想过谋害您的性命,就算您不想认我,我依然尊敬您,我的祖父。”沝沐心灰意冷,言辞也冷酷起来,不待侯普乐斯王爵再说什么,他已经施礼告退了。
在沝沐身后,侯普乐斯王爵在空气中挥了一下手,灌木丛中躁动的杀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庄严神圣的礼堂中,王室与元老会都已经到场,守卫一层又一层,偌大的礼堂竟然显得有些拥挤,似乎是上次在这里受到意外事件的影响,所以加强了戒备。
瑞博恩坐在最高的座位上,看到沝沐安然无恙地回来,扶了扶沉重的王冕,忍不住对弗拉沃叹道:“那位利益至上的王爵到现在反而开始顾及亲情了吗?还是说,我所承诺的诱饵不够大,不值得他与家人上演一出伦理大戏?难道我还要亲自动手吗?”
声音细若蚊蝇,沝沐却仿佛听见了似的转头仰视了一眼瑞博恩,然后看向瑞博恩身边的弗拉沃,下一刻却听思妮可王爵开口说道:“沝沐子爵秉性纯良,品学兼优,效忠帝国,心忧子民,身为王爵之孙,特授予伯爵之位。”
国王的仪仗队奉上披风与冠冕,瑞博恩亲手接过,然后居高临下地等着沝沐自己走过来接受自己的恩赐。
沝沐岿然不动,脸色阴沉,密斯轻声咳嗽一下,他才蓦然回神,一步一步踏着鲜红的地毯拾级而上,来到瑞博恩面前。
瑞博恩为他系上披风,“帝国迎来一位年轻伯爵,是帝国之幸,吾之幸,子民之幸,望沝沐伯爵继承伯爵意志,为帝国奉献自己的一切。”
良久的沉寂,沝沐没有回应,瑞博恩不去拿冠冕,就这样僵持着。原本激动的学员们也隐隐察觉出不对劲来,一时之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瑞博恩不慌不忙地等着他那句“谨遵吾王旨意”,颇有耐心,然而,沝沐俯下身去,扬声道:“为天下苍生,在所不惜!”
瑞博恩脸色骤然难看起来,密斯眼疾嘴快:“好!”带头鼓掌。不明所以的学员们也跟着喝彩鼓掌。
瑞博恩脸色青白交加,手抖了一下,才拿过伯爵专属冠冕给沝沐戴上。在欢呼声中,瑞博恩低声对沝沐说道:“收拢人心这样厉害的本事,我不及你啊。”
沝沐面带微笑地回应:“待人以诚,不必拉拢,自然人心所向。”
顿了一下,瑞博恩皮笑肉不笑,“口舌之争,我也不及你。”
高等爵位的授予必须国王亲自经手,而第二轮的低等爵位授予仪式可以由王爵主持进行,中场休息时,瑞博恩正打算离席,忽然看到一个认真地注视着沝沐的学员没有参与祝贺的人群行列。
“这就是那个让沝沐青眼有加的男生?我怎么觉得他非常眼熟呢?他给我的感受,非常不好,让我很不舒服。”瑞博恩蹙眉,侧身对弗拉沃说道。
戴斯原本远远地看着沝沐那一身白色毛边的红色丝绒外套,衬得他更加英俊帅气,而那头顶的冠冕沉甸甸地压住了银白的头发,不如风扬起发梢时的样子更潇洒不羁。此时,忽然有人附耳说道:“陛下有请。”
戴斯茫然地跟着传话的士兵走出礼堂,迎面看见国王陛下亲切友好的笑容,正要行礼,陛下却直言道:“想来我身边做事吗?我可以给你加封公爵之位。”
戴斯没反应过来,一脸犹豫,瑞博恩又道:“你的父亲还在世对么,你如果是公爵,那他就是伯爵,你觉得如何?”
戴斯眼睛一亮,但是又沉寂了下去。“陛下,我没有任何功勋,这样提升爵位真的可以吗?”
“当然,我是这个国家的王,我可以满足任何人的任何愿望,只要我愿意。”
身旁的弗拉沃眼神悲切,直觉告诉戴斯,这样十分不妥,甚至有些奇怪。他摇了摇头,恭敬地回道:“感谢陛下的厚爱,但是我会以自己的努力去获得功勋,让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获得更高的爵位。”
瑞博恩冷了脸色,“你是在拒绝我吗?”
戴斯一惊,心道千万不能连累父亲,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有士兵飞奔而来,边跑边喊,声嘶力竭,响彻整座图书馆:“加急战报!加急战报!”
所有人都惊愕了,纷纷涌出礼堂。
“报!边防传来紧急战报,海上有大量巨型船只靠岸,一支变异人军队从塌陷的大峡谷登陆,目前已经攻占海辉市!”
话音刚落,礼堂内外的人群如同炸开了锅一样,人声鼎沸,每个人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在嘈杂的声音中,戴斯听见有人说:“传说海的彼岸有另一个国度,原来是真的。”
“我们国家的海岸线都是悬崖峭壁,那些海外怪人根本无从上岸,如今,为了消灭异人而炸毁的大峡谷成为他们登陆的捷径。”
“帝国有难了啊!”
“不对啊,变异人是实验失败的产物,怎么会变成海外国度的人呢?”
……
因为突如其来的战报,爵位授予仪式草草结束,爱丽丝学园的所有学员在惶惶不安中迎来漫长的暑假,而毕业生也回家等待未知的命运安排。
归途中,戴斯回望一眼逐渐远去的巍峨城堡,而前路漫漫,新星在寒夜的深蓝天幕中闪烁微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