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榻上的少女干瘦如柴,面色苍白如纸,呆呆滞滞坐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婢子小心的伺候她喝了水,再把嘴边的水渍擦掉。
“娘子,吃点粥吧。”婢子又端来了一碗稀得几乎没有几粒米的粥,轻轻喂。
少女吃了两口便不吃了,眼珠子动了动,张嘴问道:“这是,哪儿?”
婢子一听,眼眶通红哭道:“娘子,这是琅西城北外的农庄,前两日娘子病着,那人便让人将娘子抬来了这儿,娘子,您如今醒了,可以回去了。”
少女眼珠子又动了动,慢慢的聚焦在眼前婢子的脸上,似乎在回忆什么。
许久的寂静之后,少女开口了。
“不回。”
婢子一呆,没想到娘子会拒绝,连忙道:“娘子,您身体不好,回去才能好好调养啊!”
“……不。”少女每说一句话都会停顿许久,才慢慢开口说第二句话。
“在此,调养。”
在这儿?
在这什么都没有的别庄,别说农产什么的了,除了几个老弱病残的人,什么都没有。
“景帘。”少女目光凝聚,本来无神的双目透着一丝阴戾:“你不信我吗?”
景帘吓了一大跳,连声哭道:“娘子……我信,我信娘子。”
“那好,今日之事,权当,没发生,你……帮我置办一些……东西。”
少女说话很慢,语速快了还要停下来喘息两口,婢子听得仔细,听完点点头走了出去,留下少女端坐不动。
破旧的屋舍里再次安静,少女的呼吸声像是没有一样,端坐着如同木桩子。
从门口有两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老妇搀扶着走过,顺眼望进去,见到那枯瘦如柴的少女摇摇头叹息走了。
“这大娘子,恐怕活不长了!”
“唉,我们也活不长了!”
叹息声远去。
陆吟霜眼珠子动了动,看着门外绿影重重,眼前却仿佛看到了刀山血海。
本来垂在两侧的手慢慢紧握,发出嘎吱的响声,她呼吸浓重气血越发不稳,但慢慢的又冷静了下来。
抬起手,她摸摸自己的脸,摸摸自己的手臂大腿。
虽然枯瘦如柴,但……是存在。
她,活着?
她,又是谁?
……
天色渐渐暗去,出去消失了一天的婢子终于在最后的光芒下回到了破旧屋舍。
微微敞开的门一眼能看到里面一道暗影,婢子吓了一跳,但很快回神。
她忙进去,拿火折子点了一旁所剩无几的油灯。
面前的少女仍保持着她离去时的姿势不动,眼珠子却睁着的,诡异吓人。
“娘,娘子。”景帘喊了声。
“东西。”陆吟霜轻声说道。
婢子回神,立马上前把手里的小包袱取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好十几种花草。
“娘子,您要这些做什么?”
少女没有回答,对婢子道:“你,认得了吗?”
婢子愣了愣,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连忙点头:“娘子,认得了。”
依着娘子吩咐她去办,已经花了最后的银子,找药铺的人教她辨识这几种药材。
少女点头,说道:“全部捣碎,取汁。”
景帘闻言虽然不懂为什么,但还是依言照办了。
不多时,院子里便听到咚咚咚的诡异声音。
……
三月时节,天气还有些寒凉。
距离农庄那边的最后一次消息已经过去三天了。
陆大夫人春风得意,派人去看陆吟霜死透了没,好给她办个丧事。
临近下午,去农庄的人回来了。
“死了就把尸体抬回来,到底是陆家嫡长女,不能让人说我后娘无状心狠歹毒。”陆大夫人看着指甲上艳红的蔻丹说道。
老嬷嬷跪在陆大夫人面前,声音发颤。
“回,回大夫人,大娘子她,没死。”
陆大夫人脸上的得意顿时凝固僵硬,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嬷嬷。
“你说什么?”她忽然一拍桌面,怒声喝道:“她没死?”
老嬷嬷吓得瑟瑟发抖,再次说道:“没,没死,大娘子她还,还活着。”
陆大夫人惊得站了起来,又怒又错愕的喃喃道:“怎么可能,吃了那种毒药怎么会不死?”
如果她不死,之后的事情,之后的事情就糟了。
不行,她必须死。
明天老爷就回来了,她不死,这嫡长女的位置,这平绒郡王世子未婚妻的身份,她女儿就得不到了。
“滚,滚出去。”陆大夫人一脚踢在老嬷嬷身上。
老嬷嬷疼得厉害,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陆大夫人气得胸膛起伏,左思右想之后,对一旁的婢女招手。
“你,过来……”
连翘低头过去,陆大夫人附耳其旁,低声说着。
连翘微微眯起眼,最后点了点头,转身匆匆出去了。
……
夜色降临,婢女把熬制好的药汤端进去,慢慢的喂给少女。
门外,一个断了臂的老妇人走进去,小声喊道:“大娘子。”
景帘放下汤药,搬了张凳子过去给老妇人坐。
老妇人道了谢,坐下拘谨又严肃的说道:“大娘子,上午时来了人又走了。”
景帘一惊,旋即又怒又忧,目光看向自家娘子。
陆吟霜眉眼不动,对老妇人说道:“今晚,把狗带过来,你们,躲好。”
老夫人疑惑,婢女也疑惑。
“听到声音,也别出来。”陆吟霜再次开口。
老妇人应了声,起身出去了。
婢女端起碗,重新喂少女喝药。
夜色渐深,破农庄外的路口,一辆马车停下。
好几个人从林子里跑出来,站在马车旁。
帘子掀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露出脸,在月色下朦胧看不清。
“这是你们的定金,事成之后给你们余下的一百两,记住,一个活口也不留。”女子说道。
几个人点了头,拿了钱往破农庄去了。
本应该有灯火的破农庄诡异的安静,只在一个破旧的院子里有微弱的灯火,让人不由得有些放心。
几个人使了眼色,悄无声息的直奔那灯光的院子去。
小心的翻墙进去,杀人,得两百两银子,小意思。
趴在屋顶上的景帘屏主呼吸,她感觉自己的胆子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那下方的几个黑影就像魔鬼一样,是来索命的。
她不敢动,想着娘子严肃叮嘱她的话。
不能动,一动就没命。
她记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旁边同样趴着的陆吟霜面色冷峻,眼睛里透着杀意看着那几个人越来越靠近那边的屋子。
歹人走到了那亮着灯的屋门前,悄无声息的靠近,然后透过门缝看进去。
微弱的灯火光芒下,那破旧的被褥微微鼓起。
几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忽然破门而入,冲进去对着被褥就是一刀刺入。
没有反应,拉开被子,什么都没有。
“糟了。”歹人惊呼。
趴着不动的景帘差点没叫出声,如果不是娘子高见,恐怕她已经死了。
“拉。”耳边响起这么一个字。
景帘一抖,几乎是下意识的用力一拉手上的绳子。
有东西哐当落下,那边刚发现被子下没人的几个歹人大吃一惊,随即便听到刺耳的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