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薛启在府担心忧虑难眠,雨村与杜子腾则一路跑着出镇,在离镇几里的一处山坡边找了一处破旧的土地庙将歇。
“公子,我们明日去哪里?回府吗?”杜子腾抱着怀里的一大包草药,看向雨村的方向问道。
“……”鬼知道。
雨村坐在土地庙门槛边,看着山坡下漆黑的山影,闻声回头很不友善的白了杜子腾一眼,现在她心里正烦着呢,还来问她,自己没装脑子吗?
明儿个当然是回不得的,那两个人死在巷子里,不知是哪方势力,那些人看到自己便扬刀动手,显然是认得自己的,严家不会派人直接动手,毕竟账簿还在自己这里,怀柔政策是他们的主要策略,那除了严家还有谁?
王员外王坤?不对,那夜太黑,他看都没看清自己,那么莫非是那个在王家射冷箭的家伙?但是那时自己脸上糊了稀泥,鬼都认不出来……那个变态?不对,上次在河岸他没要自己的命,显然不会派人来多此一举。
那就只有……
雨村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人,那人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清冽味道,是一种花叶练就的熏香,那日在客栈遇到的气息很熟悉的人莫非就是他?!
我靠,那步态和身上的味道,可不就是黑木寨买账簿的那个瓜娃子嘛!!!
如果是那厮,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但是现在待在这破庙里也不是办法,自己得想一个万全之策回府。
雨村玉指抓挠着发丝,那人不仅见过自己,还被耍了一次,凤四娘留在后堂的账簿也被自己烧了,如今又遇,不杀自己都难。
“公子?!”杜子腾见雨村久久不回应自己,以为这孩子是白日凶猛,晚上后怕起来自己在那里躲着不啃声。
杜子腾不会安慰人,嘴笨的厉害,但为了缓解压抑的气氛,起身上前拍了拍雨村瘦弱的肩膀,触手只觉这肩瘦肖,似乎一拍就会折了一样,不由打趣道:“瞧你这肩头瘦的和小娘子似的,真不知你是哪里来的力气把那两个汉子撂倒的!”
“……”人家本来就不是爷们儿,雨村抬手拍掉杜子腾的手,一脸愤愤在其手背上写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可知否?!”
“何时这句子有了这般解释?我还真不知!”语罢又抬手拍了拍雨村的肩膀,识趣的即使收回手,与雨村一起在门槛边坐下。
“咱们也算是经历过生死了吧,说实话,当时我很怕,吓的楞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雨村见其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身边,倒也不再说什么,听完杜子腾的话到是有些纳闷侧身在其手背上写道:“那你当时还舍命抱着那汉子叫我跑?”
“因为你比我小啊,我不护着你岂不是成了缩头乌龟了!”
杜子腾笑笑,一口大白牙在夜空中很是显眼,笑罢又继续道:
“其实我见过杀人的场景,是六年前,不过杀人的是鞑子,被杀的是村里的乡民,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你熟悉的人在你面前倒下,尖刀刺穿他们的胸膛,血水溅到你的脸上,被姐姐拉进地窖捂着嘴不能哭,也不能叫……为了寻爹爹和娘亲,姐姐溜了出去,地窖外我听到了姐姐的哭喊,鞑子的狂笑,可是我出不去,爬上地窖的梯子被姐姐出去时收了……”杜子腾描述往昔脸上神情平静,似乎描述的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一样,眼里满是和逊的目光,但雨村知道表面的平静很容易伪装,心里不知冷成了什么样才会把自己的故事说成别人的一样。
“后来,我被姗姗而来清理村寨的官兵发现,给了我一个馒头,然后就是流浪……就在快饿死的时候,我遇到了在外办事的薛老爷,是他把我带了回来。”
雨村认认真真的听着,心有所感,在杜子腾手背上一笔一划认真写道:“所以,你待在薛府是为了报恩?”
“嗯,为了名正言顺,我签了十年活契,活契一满就会离开薛家去参军入伍。”
“……为何要跟我说这些?”雨村有些纳闷,这家伙今天话异常的多。
“你武功那么好,难道就没有为以后作出打算吗?去参军,打退鞑子,保家卫国?”杜子腾有些惊疑。
闻言,雨村沉默了,转头看向黑漆漆的夜色。
刚开始自己还对这世界的人怀着同情,看到受苦受难的人心里会有冲动,想要在这异世界闯出一番成绩来,把歪掉的历史掰直的心也痒过,救民于水火的豪情万丈也在心里烧过,所有主角开挂的情节她都想过,可惜自己不是话本子上的巾帼英雄,也不是本本穿越小说里开挂到开花的万能女主,她来到这个世界与其说是重生,还不如说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到了姜家继续以这个身份活着,她会哭,她会流血,她会痛,她会犯错,也会软弱。
连最重要的人都救不了护不住的人,这样的自己,又能救的了谁?护的住谁?唯一的自己想要护着的爹爹都护不住,救不了,还谈什么救民于水火,能把那账簿背后的人一个个的揪出来她感觉已经很不错了,一个个都是一块硬石头,自己无权无势,也许筹划到死还在和那些人纠缠不休……
雨村思绪纷杂,看着一旁杜子腾惊奇又急切的眼神,嘴角不由上扬,苦苦的笑了笑,摇了摇头,起身迈步走回了破庙。
“身为男儿,该是保家卫国,见你平时很是聪明,怎的现在如此迂呢?”
杜子腾见其摇头,站起身挡住雨村的路,心想这小子不论是胆识还是武力都如此出众,如果能投身战场解救的可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保卫的可是一方人民的安康,怎的他能明白的道理这小子搁这里充楞呢。
“你不是我,没有权利干涉我的事情。”雨村拉起他的手,用力在他手心写道,略微顿了一下继续写着,力气减轻似在自嘲,“你何时见过一个哑巴当了将军?”
写罢放开杜子腾的手,雨村看了他一眼,嘴角显出一丝冷笑,心想这小子似乎把这世界想的太单纯,那些所谓的苦难人,卖儿卖女,杀人掏心,哪一个是善人?!
爹爹死了,她的心也冷了。
既然不能干干净净的活,那么她也不怕用那些人的血染出一条路来,那是他们欠她的,永远还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