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公孙树茫然地看着天空飞舞的树叶,伸出手来,将一片叶子轻握在手里道,“何以飘零去.......”
“那我可以认为你对伊裳还是有感情的,是吧。”赵箨的弯刀架在了公孙树的脖子上,面具下的眼睛不再是以往那种冰冷的眼神,而是,一种恳求的哀伤,“就算你不爱她,你也要好好护着她。她背着她的父亲,偷走了梵教最后的三粒秘药赤焰丹送给了你。你一直认为你的易经移筋之术已经帮你塑造了强健的体魄,其实不然。莫言阁的这套秘术极为伤己,当你的武功更上一层之时,你的身体随时会分崩离析,当你再发现时,一切都晚了。那时候你又回到了一个废人的状态,就算大罗神仙也难以治好你。伊裳正是察觉到了这点,所以她背着教主,偷出了药。这次,如果不能够顺利收服蛮族一系,那么她将会被逐出梵教,成为一个无门无派的浪人。”
“伊仲不是她的父亲吗,怎么忍心将自己的女儿……”
“伊仲……的心柔起来的时候,就像冬日披着的貂裘大衣。”赵箨眯着眼睛,放佛看见了那个将自己抱起来的温柔少年,“同样地,他的心狠起来的时候,像一块磐石,即使自己的爱人死在了他面前,他看也不看一眼。”赵箨闭上眼睛,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脑海里浮现了颜子躺在了冰冷的石棺里,“所以,只是逐出教门,已经是破天荒了!”
“伊裳她......何必呢。”公孙树内心五味陈杂,赵箨突然点主了他的穴位,用极为隐秘的腹语道,“小子你看好了,我现在将我毕生所学传授给你,你好好记住了。”
狂风忽起,院子里的树叶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吸在了半空,这些树叶慢慢地聚在了一把刻着黑狼图腾的弯刀附近;寒森森的弯刀在空中舞动,似有狼嚎虎啸;弯刀进出狠快,干净利索,只轻轻一抖,一道白光延伸处,地上裂开一道一寸的缝隙;弯刀从下而上,破风而行,天空寒光一闪,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地纷纷落下。
一个马步横刀砍出,刀口向旁边划出半圆随即入鞘,风静叶落,黑影合拢,赵箨点开了穴位道,“小子可记住了。”
“赵箨,你这是为何,你知道我平日只用剑。”公孙树着急地道。
“难道你一辈子都不想试试那种骑着快马喝着烈酒,拿着弯刀在丛林里割开最野的那匹狼的头颅的日子吗?”赵箨道,“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公孙树喃喃地道。
他小时候听父亲说过敕勒川的草原,一望无际仿佛连接着天边,那里的女孩也喝着烈酒,骑着烈马,她们性情豪爽,也爱和男孩儿比摔跤。父亲还说,他今生最爱的女孩,就生活在那里,父亲为了继承孙家的基业不得不回到了江南,所以他辜负了那个爱喝烈酒的姑娘。
“阿树,倘若,父亲此生无法再回到敕勒川的草原,请你一定替为父走一趟,即使找不到她,去帮我看看那里也好,为父在九泉之下也心安了。”
“小子,过来。”赵箨不由分说,大手一挥,硬生生地把公孙树吸到了身边,公孙树一惊刚要睁开,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里面多了一股刚猛的内力,这内力仿佛一团火焰在他的身体里迅速窜开。
“放心,这股真气,将会让你的内力更上一层,用好它,这个江湖哪怕是在琅琊榜前十的人想在十步之内杀你,不太可能。”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让我好好地保护好你的少主吗。”公孙树不解地问道,“伊裳姑娘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她若是有难,我绝对不会袖手不管的,你何必这样子!”
“你既要呵护你师姐的周全,又要护伊裳的周全,你现在这点的功夫根本不够。”赵箨淡淡地道,“时间将会告诉你,到底你的内心更爱哪一个。但是不要太晚了。等闲容易变却故人心。你要知道,爱是自私的,它从来容不得他人有半点窥伺。什么江湖,什么功名利禄,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得一人心,才死而无憾。”
公孙树从冰冷的面具的两个洞里,看见了赵箨的眼睛有泪光闪动,他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杀人如麻的男人也会有柔情的一面。
“去吧,去和伊裳说说话,这段时间,她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做了很多事情。”赵箨的声音柔了下来。
公孙树双手抱拳,慎重地向赵箨行了礼,然后缓缓地走近了小木屋。
“公孙大哥,赵箨没有把你怎么样吧,他要是欺负你,我回去好好教训他!”伊裳似乎恢复了不少,坐在床上清澈的眼睛假装愠怒道。
“哈哈,没有,有你在,他不敢把我怎么样。”公孙树搬了张凳子坐在了伊裳的床边。
“你这个不省心的,差点把你哥给累死。”伊邵用手指戳了戳伊裳的脑门没好气地说道。
“谁让你跟着出来的,在家好好地做你的大少爷不挺好的吗,非要跟着出来。”伊裳朝伊邵扮了个鬼脸,随即拉住公孙树的手撒娇地道,“公孙哥哥,你再也不会不理我了吧。”
公孙树心一紧,又想起那晚雪夜里伊裳伤心欲绝的情景,心里不是滋味。他摸了摸伊裳的头道,“傻丫头,大哥我喝个酒睡个觉就忘记了,而且,这本也不是你的错。”
“那太好了了!”伊裳眉开眼笑,清澈灵动的眼睛好像一池春水,青春无限。
“伊裳,你实话和我说,你们为什么进到了这个奘净之北,又何以发现围一是这一切的主谋。”公孙树正色道。
伊裳低下了头,渐渐地松开了公孙树的手,许久,她抬起脸,两只大大的眼睛早已湿了眼眶,“公孙哥哥,有些事情,我希望你永远不知道,这样子你就会一直在我的身边,我还是可以叫你公孙哥哥。”
公孙树有些动容,他何曾不是如此,从潜伏在莫言阁多年寻找全家被灭门的线索,到重逢花落,发现她突然被潇骏逐出师门,继而投靠玉龙君子,再到她以桃花谷谷主的身份参加围一的婚礼.......他害怕,害怕花落与当年的事情有什么关联,也害怕伊裳做了很多他无法原谅的事情,害怕伊裳不再是他心目中那个只会发脾气的可爱妹妹。
真相重要吗,人总有一死,怎么死真的很重要吗。
对,人总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他没有办法忘记鲲鹏山庄一夜之间变成一片废墟,他没有办法忘记父亲横尸在冰天雪地里,他更无法原谅自己年少时不学无术,看着母亲被人砍死在眼前.......如果不找到罪魁祸首的人,怎么能让死去的亡魂安息,他又有何脸面立于天地之间,这么多年的坚持岂不是功亏一篑?
或许,我们害怕的不是真相,害怕的是真相不是自己想要的。是要做个明明白白的人死去,还是糊里糊涂地快乐着?
公孙树双手握紧了拳头,缓缓地疏了一口气,微笑着道,“无论多么残酷,我们终有一天都要面对的不是吗。”
独孤信站在旁边看着公孙树,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悲伤。师弟啊师弟,原来这些年你心里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