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光明无关,与黑暗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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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尽的黑暗,她站在黑暗中,四处张望。
突然一双红色的巨大眼睛从她身边睁开,她看着,惊慌失措,想要尖叫,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渐渐地,那红色褪去,黝黑的眼珠看着她,充满着哀伤。她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双眼睛,它却突然远离,变小,她遥遥看去,那双眼逐渐小到孩子眼睛般大小,它盯着她,似在谴责她。
她心中哭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眼前渐次模糊,那双眼变得朦胧。她喉间的呜咽被压抑着,难受之至。
一声呼唤从远处传来,阿语,阿语……
黑暗中一抹光绽放,她用手挡住刺眼的光,最终背过身去,却发现身后站着个人。
她瞪大了眼,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就听到面前的人道,安语,回来吧,安语,回到我身边吧……
低沉的声音充满着诱惑,她呆呆地伸出手去。背后的光变的愈加耀眼,那声呼唤似乎也从后面传来,阿语,阿语……
光处传来阵阵温暖,面前的人在喊她,身后的呼唤变得急促,她焦躁地蹲下身,捂住双耳,哭喊,救我!
身后的温暖包裹着她,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在她背后搂住她,阿语,在这里啊,我在这里啊,转过身来,我在这里啊,齐在这里啊……
齐?
是啊,齐。
她呆滞地抬起头。
一树桂花飘洒,树下的人看着她,双眸沉静,他说:“柳安语,你好,我是言齐。”
她浅笑:“你好。”
言齐!她在黑暗中转过身,朝着那光亮奔去,身后的人依旧在喊她,安语,安语,回来……
床上的人闭着的眼动了动,慢慢地眼皮一点点掀起,突来的光亮让她不可避免地又闭上了眼,然后睁开,往复几次,她终于完全睁开眼。浓重的药水味窜进鼻子,呛得她轻咳。
身边的人猛地坐起身,看着她,双眼一瞬间变亮:“阿语,你醒了,你醒了!”言齐紧紧握住安语的手,兴奋地一直囔着。
柳安语看着面前的人,下巴上都是青青的胡茬,身上的西装皱皱的,还带着血迹,眼圈重重的,眼中布满血丝,看着她的双眼充满了喜悦,单纯的喜悦。这个人,是言齐啊。
是她在梦里追寻的那束光啊。
柳安语刚想说话,却觉得有些不对,她皱眉,摸向自己的肚子,那里少了什么。
孩子……她紧闭上眼,泪却还是留了出来,开口,声音嘶哑:“言齐,孩子,没了。”
她肯定却哽咽的语气让他不知说什么好,最后站起身,将她轻搂进怀中,顺着她的发。
她靠在他怀里,熟悉的气息,温暖的气息,让她一靠近就想依赖的气息啊。
她终于放开声,哭泣。
怎么办啊?什么都回不去了啊!
她渐渐停止哭泣,低声道:“言齐,放开我。”
言齐怔愣,松开她,望进她决绝的双眼。一丝慌张闪过,他道:“阿语,有什么事等你伤好了再说,再说。”他收回自己的双手,垂着。
安语红着眼,却故作镇定地道:“车祸……”
言齐浑身僵了僵,想到安语浑身是血的样子,闭了闭眼,道:“阿语,车祸的事不提了,好吧?肇事者已经抓到了,你安心养病。”
安语轻轻地摇头,道:“车祸的事,有谁知道了?”相毅也知道了么?
言齐深深地看着安语,开口:“都知道了。”他顿了顿,又道:“无论是谁。”
安语点点头,所以,相毅知道了,也没来么?
言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句话未说。他知道阿语想问的是谁,但是,无论是谁都知道了,唯独白相毅,不知道。他没有说,至于其他人,都以为他通知了白相毅。他希望的,是阿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他,不是白相毅。
安语轻声问:“我睡了多久?”
言齐突然笑了一下:“不久,一天而已。”比起医生预计的三天快了很多。
安语没有看到言齐的笑,垂着头,思考着一天能改变的事。
言齐将安语背后的枕头拉高,引着安语靠上,道:“阿语,我让医生再来看看你,检查一下。”
安语没应,言齐也就自顾自地按了铃,等待着医生的到来。
一会儿,门被猛地推开,言齐转身:“医生你来看看,我妻子她……”话停住,看着来人,皱起了眉,这人怎么会在这里,他应该不知道的。
“你妻子,你还真敢说!”白相毅怒吼着,走近言齐,给了他一拳。
被揍倒在地的言齐,撑着床杆站起来,怒视着白相毅。
坐在病床上的柳安语,双眸含着泪,紧咬着唇,皱眉看着怒气冲冲的白相毅。
白相毅不再理会言齐,紧搂住安语:“安语,安语。”
只顾着抒发自己不安情绪的白相毅没有发现安语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的脸,言齐却看到了,他走过去,狠力拉开白相毅,喊道:“阿语身上有伤!”
白相毅恍悟,心疼地看着安语苍白的小脸,道着歉:“安语,对不起,对不起。”
安语摇摇头,停了停,突然抬头对着言齐道:“言齐,能麻烦你先出去么?”
安语的话让言齐僵了僵,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安语,道:“医生来了,我就进来。”
安语点头:“希望你能敲门。”
言齐笑笑:“我自然不会像某人那么粗鲁。”
白相毅瞪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双眼紧紧锁住安语,问:“安语,你想和我说什么?”
安语抿着唇,看着白相毅,心下百转千回,最后开口问道:“相毅,请你诚实地告诉我。一开始,你真的是因为我长得像韩芸才决定追求我的么?”
白相毅知道安语一定已经知道了什么,听了安语的问话,他停了一会儿,道:“那安语这么问,是不相信我现在对你的感情么?”
安语笑了:“你为什么不敢直接回答我,是或不是?相毅,你有记住过我的话么?我说过,诚实就已经是最大的温柔了。你记得吗?”
白相毅恍惚记起,那话是在缪斯交流会时,安语说的。
柳安语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想起来了。过了会儿,似乎决定了什么,苦笑道:“白相毅,你知道么,孩子,”她顿了顿,迎上白相毅投来的有些崩溃的目光,道:“没了,没了啊。”
白相毅听着安语的话,一阵不安袭上心头,催促着他有些慌张地对着安语说道:“安语,孩子没了,还会有的,还会有的。”
安语皱着眉,泪水淌下,颤着唇道:“白相毅,抱歉,让你失望了。”
白相毅急忙摇头:“车祸是意外,不怪你的,不怪的,你别乱想。”他仓皇地看着面前似乎快要不存于世的人,走近些,抓住她的手,有些颤抖。
安语开口,声音慢悠悠地,似乎准备讲一个长长的故事:“白相毅,你爱着的人,你最爱的人,是韩芸吧?听说她和我长得很像,怎么个像法呢?竟然可以让你们将我认为是她地爱上我。”她说的是你们,这里面,还包括言齐么?
白相毅刚想说什么,安语又继续说着,声音低得如同呓语:“我离开你家的路上,想了想,觉得如果是这样,很多事似乎多了个合理的解释。你为什么要对付言齐这个昔日的朋友,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就喜欢上我,还有,你为什么想要毁掉朝诚。”
白相毅僵住,无力感阵阵升起,道:“安语,你听我解释啊。”
安语回握住白相毅的手,感受到他的僵直,缓声道:“相毅,我们,还是分手吧。”
一瞬间,白相毅觉得他人生里的光四散逃去,独留他一人静坐于黑暗之后,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这现在无法逃离的黑暗。
他难看地笑了笑,涩着声道:“安语,这玩笑还是不要开了,不好玩啊,我们的婚礼还在准备着呢,我请人设计好的婚纱明天就到了,我们说好的啊,半个月后就结婚的。”
安语的胸口泛上阵阵苦涩,闭了闭眼,道:“相毅,你不是一直都清楚的么?我爱着的,还是言齐啊。”
他在黑暗中倒下,卧在这黑色之中,紧紧地环抱住自己,缩成一团,终于,他的光,要永远离开他了。
白相毅垂下眼,目光焦灼着相握的手,道:“安语,我一点都不清楚,也一点都不想清楚,我只是记得,你答应过我,以后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会不问,只是跟着我。”
柳安语轻轻收回手,道:“你也答应过我,不会骗我。”
白相毅又抓住她的手:“我已经在考虑告诉你阿芸的事了,真的,安语,你相信我,我喜欢你的。”
她这一刻才觉得,喜欢,到底如何够了?!只是喜欢的话,信任都比在爱时少那么几分。程度不同,所付出的也不同,她竟然一直傻傻地认为,喜欢就够了?!
不够刻骨终是不得善终么?
安语道:“相毅,以前我一直说,喜欢就够了,就是这样一个想法,支撑我跟着你走到今天。可是也只是喜欢而已,在所爱之人面前,我们的这一点喜欢多么不堪重负啊。相毅,我们,还是分手吧。”
白相毅听着听着,突地松开拉住安语的手,讽刺一笑:“说这么多,不过是你又想回到言齐身边。柳安语,亏我还在想着我们的未来,想着放弃对付言齐,可是……你等着,等着看言齐身败名裂的那一天!我会毁了他,毁了这一切!你别想再回到言齐身边!”说罢,决绝地走出房门。
从此以后,他不再需要任何光明,他本就属于黑暗,黑暗中,有阿芸在等他。
门被从里面拉开,言齐看着走出来的白相毅,静默。
白相毅在他面前站定,直视他的双眼,笑道:“言齐,真是期待看到你失败的那一天。”言齐怔住,神色复杂地看着白相毅说完这一句后走开的背影。
被言齐用各种理由留住的医生,见门终于打开,纷纷走了进去,拉着柳安语查这查那,最后,主治医生拉下听诊器,对一旁一直沉默的言齐道:“言夫人失血过多,虽然醒过来,性命无忧,但身体还很虚弱,希望言先生好好照顾。”听到医生喊她言夫人,她动了动,却仍旧未发一语。
言齐点头,凝着安语半垂着眼的面容,道:“这是自然,医生,吃食上有什么忌口的么?”
医生想了想道:“不好说,但建议食物以清淡为主。”
言齐点头,将医生们送出病房。回身看向病床上的安语,见她看着窗外,道:“阿语?方才跟白相毅说了什么?”
安语没有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道:“我和他,分手了。”
言齐脸上一喜,道:“阿语,你是愿意重新跟我在一起了?”
安语突然觉得很好笑,为什么她跟一个人分开了的结果就是跟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呢?
她浅笑,回头看向掩饰不住喜悦的言齐,道:“言齐,桂花,已经谢了啊。”
一语双关,言齐不是不懂,可是现在,他宁愿自己不懂。
他双拳握紧,问道:“是么?桂花已经谢了么?”
她,在想什么呢?他猜想着。
一室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