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她…这么快就寿尽了吗…
世子端着茶杯停在半空中,不放下也不喝,眼神渐渐暗淡。
烛光照亮整个人,芸定一看,先是一惊,随后面部凝重,走出柜台,向皇后行大礼,道:“冥界地鬼孟芸定,在此恭迎语姬皇后。”
皇后声音沙哑到难以开口,便做了个手势让芸定起来。
芸定走到柜台前,扯下酒坛上一片新叶,扔进那碗倒好的茶中,瞬间溶解,“皇后喝了这碗茶,声音自会好。”转身将茶毕恭毕敬地递给皇后。
芸定向皇后行如此大礼,是世子意料之外的。
然而世子回神时,才发觉举茶的手已经有些乏痛,才放下手中的茶,起身整理衣容,走向皇后,轻声唤了句,姑姑。
喝了那碗茶后,皇后的声音才变得正常,她看向站在她身旁的世子,眼中不禁泛起泪花。
这孩子…都高我半个头了…
皇后用衣衫试了试泪,笑对芸定说到:“谢地鬼大人的茶,只是,能否让我与世子单独说几句话?”
“地鬼在外侯着。”
皇后点头,芸定便回礼走向客栈外。
不知为何,有芸定这句话,世子内心倒是安定不少。
皇后牵着世子的手走向客栈一处,相对而坐。
“皖儿…是姑姑未能保护好你…让你在大婚之上公然受刺,”皇后看向世子婚服上还未干的血迹,想用手去试探,却收了回来,强忍着泪水,颤声道,“皖儿,你怨恨这些年吗…”
“怎么会,皖钦无怨无悔。”
“九年来,你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藏书阁,那皖儿对三大帝王可有了解?”
“熟知。”
皇后顿时像释怀一般满意一笑,从长袖中抽出玉笛交于世子,嘱咐他要妥善保管,切勿给任何人。
世子将玉笛拿在手中端详,也并没发现与其他玉笛有任何不同的地方,世子淡淡一笑,就当做纪念吧…
“皖儿,你的身份特殊,不要让人利用了去,”皇后说这话时,特别压低了声调,招手让世子凑近耳畔,低声道:“从此这世上,只剩皖儿一人了,但皖儿从不是孤军奋战,皖儿若能重振语姬氏…也便圆了…母妃一个心愿…”
皇后越说越哽咽,她不想让世子卷入这场权谋中,但又不愿看到语姬氏就如此断末…一面是皇室唯一的血脉,一面是家族振兴荣辱…很难抉择,但又不得不做出选择!
皖儿,从你一生下来,就避不开权谋与战争…
皇后紧闭双眼,不忍看到眼前这个才十五岁的世子,将要面对的,不仅是孤独,还有血腥…
世子心里也明白,在他知道他的母妃患病那时起,就明白了…
“皖儿,”皇后感到自己所剩已时间不多,睁眼抓住世子的手,语重心长道:“在世间动乱中,不要将自己的一切完全暴露给任何人,包括你将来的夫人,朋友,皖儿…你的人生还很长,不会一帆风顺,你会慢慢成长,明白世间的道理,但…请原谅…原谅母妃…不能陪你走完剩下的路了…”
“母妃…你安心的走吧…皖钦明白了…”
世子抱住皇后,贪婪地吮吸着皇后最后一丝余香,直到皇后的身体渐渐透明,化一缕烟,蓝色的光窜进世子眼中。
母妃放弃了转世…是厌倦了这明争暗斗吧…
可我不想来这世间走一遭,留下的仅是遗憾…母妃,你的仇我会报,但争夺帝都皇位,皖钦尽力而为,如果一切幸运的话…
“母妃…”
世子紧握着手中的玉笛,两行热泪流落,吹起了离别之曲,就像在老槐树前一样,不舍…
曲终人聚散…
“世子,前方正有敌入侵我方边界,还望世子早下顶定夺!”
芸定在客栈外,单膝请命。
世子也隐约感到地面的震动,看客栈外的沙土扬起,不禁眉头一皱,站起身,走向门外芸定,将她扶起道:“地鬼大人是经验丰富的老将,想必有更好的对策。”
“世子如此讲,也是对芸定的信任,那也请让冥界助世子一臂之力吧!”芸定低头抱拳恳求。
“我…还是请地鬼大人先去解决这百名敌将,再商议也不迟。”
芸定若有所思地看着世子,便吹了一声口哨,沉在奈河里的青玉摇身一出,便是巨鲲的模样。
“地鬼大人有何吩咐。”
“送世子安全回到原处后,贴身保护,”芸定笑着对世子解释道:“世子才束发之年,周围的一些刺客是应付不来的,知道世子对芸定还带防备,让青玉去最好,请世子不要多疑。”
“我…”
一阵阵马鸣声越来越大,忽然三支长箭齐发而来,直对世子,芸定手中拿一未出鞘的剑向身后用力一划,一个锋利又巨大的剑影横扫过去,别说那三支长箭,就连地面乱起的沙尘都瞬间向四周平散。
“这剑算是芸定送给世子的见面礼,”还未等世子回答,那长剑就被芸定扔了过来,“后会有期。”
“冒犯了。”
“诶?”
青玉用他那头顶的长角勾住世子的衣衫,向上腾起,世子在空中翻了一圈后落在巨鲲柔软的背上,青玉走时比他来时速度更快,让世子不得不一手抱剑一手捉紧巨鲲头顶的角,想回头看芸定时,身后早已是星海漫漫…
“我冥界素不与妖界有任何关系,不知…”芸定冷漠回头,看着沙尘中骑着马缓缓走近的影子,冷笑一声:“…三殿下有何贵干。”
“报恩而已。”
“三殿下报恩方式真是独特,带这么多军马,是想踏平我黄泉吗?”
“地鬼大人真是说笑,”那黑影下马,走出尘沙,手中拿一白扇,两鬓青丝垂然于胸,白玉发冠将长发束起,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走近芸定,辑了个礼,便道:“柘三前来拜访大人,何来踏平之说。”
芸定冷笑,睁眼闭眼间,尘沙已落,方圆百里归乎平静,那柘三身后的骑兵赫然显现,个个整装待发。
哼,狼子野心,敢来我芸定地盘上撒野…看来,这世子也并不是百无一用,这些骑兵,不多不少,正好百数,是有本事…
芸定垂眸一笑,道:“远道而来即是客,要不三殿下进去一坐?”
“好。”
芸定与柘三对立而坐,桌上早已倒好两杯热茶。
芸定还未将热茶入口,柘三倒先发制人。
“这冥界有生死两薄,地鬼大人掌管生簿,地灵大人掌管死薄,一个在东陆,一个在北陆,想必消息要传递的话,很费力吧!”柘三端起茶杯慢饮一小口,眼神却一直看着芸定。
“是很费力。”
“那如果有人篡改生死簿的话…”柘三邪魅一笑,若无其事地玩弄着折扇,“岂不是这人可以掩饰而过?”
芸定也只是一笑,“怎么会,生死簿掌管在地鬼与地灵手上都三百年了,谁有那个能耐在我们眼皮底下篡改,再说,我与地灵大人的办事效率众所周知,也就不劳三殿下关心了。”
“我也只是说说,哼,”柘三看向芸定身后那桌上还未饮完的茶,笑到:“地鬼大人先前…是与和人叙旧啊。”
“三殿下打听的真周到,不过是芸定的一位很久未见的旧友,也就不必让三殿下牢记了。”
“哈哈,地鬼大人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相信任何人,”柘三长舒一口气,站起身,作了辑,“柘三就先告辞,地鬼大人…有缘再见。”
“不送。”
柘三笑了又笑,转身甩开折扇,刚走几步,又回头道:“地鬼大人,明年的春夏来的有些烈,记得遮阳。”
芸定微笑点头。
柘三笑着走出了客栈,骑上白马,掉头召百骑而走,瞬间又是尘沙四起,淹没这人马,这剩背影远去。
“明年春夏…”
芸定站起身,一身墨红官衣又变回当初的素衣,繁重的头冠也只由一根簪挽起,“明年春夏,这世间要翻一翻了…”
人间的白雪厚厚在门前,街边,红灯满夜…还有一月,就过年了,可我这百里黄沙,何时也能像人间一般…如果你还在的话,会不会与我一起去人间看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