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夜与宋荣就睡在这高楼里,幸好这破损的高楼还能遮风避雪,不然明早就是两具尸体了。
宋荣早已入梦,而世子尚未闭眼,不仅是决定参军的问题,还有这莫名其妙出来追杀的灵国人,还有…熟睡的的宋荣…
有很多谜团萦绕在世子心中,让这个不应该还在世间的人彻夜难眠。
皎洁的月光探过天窗,将这一方寸之地照亮,映射在世子绝世无双的脸上。
世子轻叹一口气,侧过身子,一孩童正蹲着看着他,世子一激灵从稻草上弹起,倒吸一口气:这孩童双眼是湛蓝色,额头还有一个小尖角,身着墨蓝广袖衣。
世子正要询问,孩童抢先一步道:“世子莫怕,我奉地鬼大人的交代,来请世子去冥界走一遭。”
“冥界?可…”世子转身回看,看见躺在宋荣身旁的自己,便懂现在只是魂魄,向童子点头回礼道,“好,有劳了。”
孩童满意一笑,拉起世子的手便跑出门外,世子只觉得轻盈似箭,但这里是六层高楼,可童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冲出去,世子惊恐,迎面而来的是脚下悬空。
这时世子与孩童一起迅速往下坠,世子深刻体验到风从耳边呼啸的感觉。
“唔…啊!!!”
风灌满整个口腔,眼看脸快着地,世子用手臂挡住,紧闭着双眼,等待着血肉模糊的场面…
可等世子再睁眼看时,周围是梦幻般的存在,万数鬼火闪烁在两旁,头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脚底是璀璨深不可测的星空,而世子正骑在一条上古巨鲲上,这鲲全身透明,散发着幽蓝的光,时而长鸣,时而低吟。
“世子,路途遥远,还请见谅。”
“你是那孩童?”
“青玉早不是孩童了,青玉都活了两百年了。”
世子听着这稚嫩的声音,看着鲲,笑道:“你叫青玉?”
“嗯,上官青玉。”
“嗯,青玉,这是哪儿啊?”
“哈,这里是冥界魂道,许多转世的魂魄都要经历此通道的。”
世子看着脚底的星空,依稀见到几缕魂魄飘走,这里没有一丝风吹过,“青玉,地鬼大人叫皖钦来所为何事?”
“世子不知,灵族侵犯领土,暗中埋伏,地鬼大人不慎中伤,所以请世子前来与地鬼大人商议。”
“哦。”
世子看着周围的鬼火,时起时伏,时明时暗,忽然这方一鬼火陨落,那方一鬼火升起,面对这一景象,世子沉凝。
青玉笑道:“哦,这鬼火都是魂魄自愿凝结而来,他们一旦成了鬼火,便再无转世机会,世子刚看到的景象,是一新魂凝结和一旧魂破碎,都是常见的景象,世子不必记挂在心上。”
“他们为什么要自愿放弃转世机会呢?”
“这些魂魄有的痴情等待,有的怨恨复仇,或是看破红尘,或是心如死灰,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也有一些只是想单纯为这幽暗之地多添一份光亮罢。”
世子沉默不语。
“地鬼大人!”
随着青玉的呼喊,世子抬头远望,周围早已不是满地星辰和鬼火,迎来的是一桥一树一客栈。
而站在树下的人影听声走出,手抱油纸伞,长发只由一长簪盘起,眉间一束金光印,浅浅一笑,便是醉意心头,风追涟漪点点。
青玉缓缓落地,世子从鲲上下来后,便向芸定点头予礼,道:“地鬼大人别来无恙。”
芸定回礼,笑道:“这一路奔波,委屈世子了。”
“不知地鬼大人叫皖钦来是商议如何应付灵国人吗?”
“是。”
世子无奈笑道:“那地鬼大人要失望了,皖钦只是一介凡人,如今连自保能力都没有,更何况去抵抗变幻莫测的灵国?”
“时信国的国主现不能让我们信服,而他膝下只有世子,公主,和小王子,世子不来商议,那还有谁有能力引领我们呢?”
“可樊原国攻打我国时,你们为什么不救援。”世子冷笑地看着芸定。
“因为樊原国也属于我们冥界管辖范围,你们两国征战,其实不管胜败,于冥界都毫无影响,那冥界又何必偏袒一方呢,”芸定拿出铜钥匙,边说边走向不远的客栈,“冥界助时信国而非樊原国,最重要的原因是时信国…曾是人界帝都,也是冥界中央,而现今灵国篡动,屡次触犯人界,即使是天族的人也会插上一手,但至于帮助谁,那是他们,而我们冥界只认时信国,世子,难道你愿意看到时信国沦亡吗?”
芸定盯着世子的眼睛,面无表情,似乎是不屑,或是威胁。
“自是不愿…”世子紧皱眉头,他讨厌这样的感觉,“时信国的世子皖钦已经死去,我会以新的身份出现,到时还请地鬼大人帮忙。”
“世子其实很聪明,还请入寒舍一坐。”芸定微微一笑,推开陈旧的大门,偏头示意世子入舍。
方圆百里就只有这一间漆红客栈,其余都是黄沙覆盖,那桥上云雾遮浮,桥底滚滚流水不见底,而在客栈右旁那棵树,根连黑暗,顶触星空,完全是倒过来的模样。
芸定左手一挥,青玉便换做幼鲲模样,纵身一跃跳入桥底。
世子随芸定走入客栈,壁烛同芸定的脚步颗颗点燃,灰黄的烛光,古老的装饰,枯藤缠绕漆红柱子,尘灰铺满在桌椅上,只有柜台那里一尘不染。
世子曾记得父王跟他讲过:孟氏芸定,号地鬼,统领一方鬼将,就连天宫的人都尊称她一声地鬼大人,杀人如麻,蛇蝎心肠,但整个冥界都信服与她。
她在天地的势力可想而知。
可现在走在前面,传闻恐怖的地鬼大人,倒也没那么歹毒…
世子心纠结着,这地鬼大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鬼。
芸定打一响指,这荒废的客栈焕然一新。
“世子请坐,”
世子面前出现一壶刚泡好的茶摆在桌子上,两边搁着崭新的茶杯。
芸定屈膝坐在对面的垫子上,倒着两杯茶,笑道:“世子如此拘谨,可是在防备芸定?”
皖钦这才回过神,低着头屈膝而坐,回道:“没有,只是这凭空出现的,皖钦还未习惯。”
“其实世子是在猜芸定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鬼吧。”
世子一惊,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芸定。
芸定只是笑笑,递给世子一杯茶,道:“几百年前,也有个人跟世子一样,与芸定对坐谈话时,总是低着头,我那日问他为什么不敢直视芸定,他说他今日见到的芸定与他人口中的不一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呵,那个人的举止与现在的世子一模一样。”
“那地鬼大人到底是个怎样的鬼呢?”
“我?呵,要芸定自己评价的话,心狠手辣最为合适。”
谈话间,门外忽然站着一黑影,芸定扭头看着她,世子本想回答,见芸定望着门外,视线也跟着她去。
“来者即是客,请问顾客需要点什么?”芸定站起身,一袭白衣瞬间幻变为墨红官衣,就连简单的一支簪也变为繁重的冠。
“…来…一壶酒…”沙哑的声音混杂入耳,难免让人听不清,但让坐着的皖钦长久一愣。
不管这声音再浑浊刺耳,世子唯一想到的是他的母亲,时信国的皇后,与他相伴十六年的亲人!
可…这里是冥界…母亲她…怎么会来此地…
世子心中忽然紧张,手中的茶杯停在空中,他不敢看那黑影,哪怕不是母亲,但好奇心又残忍地驱使着他,看向她,看向那所谓的真相。
芸定走向柜台,拿起其中一坛,倒了满满一碗,笑道:“婆婆,我这孟氏客栈,只卖茶不卖酒。”
“…那…来一碗茶…”
那黑影缓缓走近,踏进大门,踏进烛光,踏进世子的视野。
她的容貌倾国倾城,她的衣物高贵奢华,她的举止优柔大方…她就是时信国最美的女人,是时信国最美的皇后,也是皖钦的生母,语姬皇室唯一的女儿,语姬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