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容玺的记忆之中,皇帝也是跟他亲近过几年的。
那时候只要是慕容玺想要的东西,皇帝都会不遗余力地派人去求取。皇帝有时甚至会将他带到承天殿,陪他一起玩耍。
后来皇帝对宁德妃的感情淡了之后,也就很久没有再去看过他的这个幼子了。
宁德妃虽然失宠,但是宁家毕竟是名门望族,宫中之人依旧不敢怠慢德妃母子二人。
早些年慕容玺一直都跟着太子在中渝国大能陈太傅处求学,因为天资聪颖又颇懂礼仪,深得太傅喜欢。
慕容寐因为母妃地位不高,不能师从陈太傅。慕容玺便每日课后悄悄溜进宁安轩为慕容寐讲学。
有份位不高而育有皇子的后妃瞧见了此事,就都趋之若鹜地去宁德妃的合欢宫走动,意图跟德妃拉近关系。
苏皇贵妃捕听到了后宫的这些动静,竟然亲自前去承天殿请求皇帝设太学院,让各位皇子公主甚至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女都能聆听到陈太傅的学问。
皇帝初时有些恼怒,后来不知为何竟然同意了皇贵妃所求,还拨出御花园后面的一座空闲大殿,派人重新修整了一番以作讲学之所,并亲自题写了“中渝太学院”几个大字,刻匾挂在了大殿门口。
慕容寐和孟子夕就是在太学院同窗时认识的。
孟子夕与一般的世家小姐不一样,见到他们这群皇子既不会害羞也不会畏惧,只会恭敬地唤一声:“殿下。”
慕容寐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位与众不同的丞相千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以至于某日不小心窥见在偏僻处粗暴教训自家弟弟的孟子夕时,被惊傻了眼。
从此慕容寐在上课时眼神就会不自觉地往孟子夕那方瞟去,慕容玺发现后便拍着小小的胸脯在慕容寐面前保证道:“阿寐,孟小姐姣姣之姿,实乃良配,弟弟我定当全力相助,撮合你二人。”
慕容寐第一次羞红了脸。
孟子夕一向视皇家如虎狼,因此很早的时候便在孟丞相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此生绝不嫁皇室中人。
慕容玺好几次约孟子夕前去踏青都被她以学业繁重为由拒绝了,好在当时跟慕容玺几人比较要好的华裳郡主是孟子夕的闺中密友。
华裳郡主是皇帝异母兄弟定阳王唯一的嫡女,自小便作为人质被养在荷风城中的国宾院。
华裳郡主深深地崇拜着慕容玺这位堂兄,对他的话可谓是言听计从。
在华裳郡主与慕容玺的安排下,慕容寐与孟子夕成功地在荒郊野岭共处了两天两夜,孟丞相派人找到他们的时候重重地教训了慕容寐一顿,大呼成何体统,甚至上书皇帝要求慕容寐对孟子夕负责。
后来的事情慕容玺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只依稀记得华裳郡主独自揽了全部的责任,并与慕容寐双双被皇帝处罚。从此在荷风城里便再也没有见过华裳此人了,而慕容寐也没有再去太学院,被皇帝打发到了很远的地方,每年只被允许回京一次,直到成年才被召回荷风城。
“阿玺,阿玺?”宁轻书的声音突然传进了慕容玺的耳朵,“阿玺,你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迷?”
慕容玺一回神便看到宁轻书正吊儿郎当地坐在他旁边的椅榻上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宁轻书,你怎么来了?”慕容玺冷冷问道。
宁轻书皱了皱眉,叹息道:“孟丞相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来?之前我就听人说孟夫人和孟小姐每日都跪在宫门口为孟丞相请命,陛下却视而不见。从前依附孟家的那些人也都沉寂了,巴不得跟孟家撇清关系。虽然我跟孟丞相互相看不顺眼,但我是打心底里佩服他的,绝对不相信他会做此叛国之事。昨天安王殿下也回来了,不知道你有没有见到他?”
“早上一回京我就进了宫,阿寐从昨日便一直跪在明德广场上,我让他去了宁安轩,然后我独自进了承天殿……”
“陛下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同意放孟丞相?”
“孟氏一族妇孺可放,男子格杀勿论。”慕容玺重复了一遍皇帝的话后,便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夜幕下浩瀚的星斗,沉声问道:“你还记得华裳郡主吗?”
“陛下当真如此无情!”宁轻书一脸愤懑。
“华裳郡主……”然后宁轻书又喃喃自语地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疑惑道:“是那个定阳王的嫡女吗?小时候听说过,不是很早之前就被遣回定阳去了吗?”
慕容玺冷笑道:“撺掇皇子与大臣之女于荒郊野外私会,你以为她能活着回到定阳吗?那个时候父皇连一个几岁的孩子都没有放过,现在还能放过被他一手策划被污蔑谋反的孟丞相?”
“定阳王没有问陛下要女儿吗?”宁轻书惊道。
“父皇给他的说法是在回定阳的路上华裳郡主突发疾病,求医无果去世。当时定阳王无权无势,即使知道内情,还不是只有默默咽着这口气。华裳的尸体是孟丞相寻到的,孟丞相将她悄悄埋在了明山脚下。”慕容玺用手指轻轻敲着窗沿,突然话锋一转,目光炯炯道:“轻书,你先去一趟明山,取华裳的骨灰。再去一趟定阳,将骨灰还给定阳王。看看那边的情况,如若可以,拉拢他。”
宁轻书点了点头,道:“那太子那边我该如何去说?”
“你就说去拜访散落的元氏旧族,顺带回云都省亲。其余不必担心,我会替你安排。”
“那我这就去明山,可是明山这么大,孟丞相又在牢中,我怎么去找华裳郡主的骨灰啊……”宁轻书哀怨道:“早知有这么多事情我就不来见你了,哎……”
“先去找明先生吧,她会帮你找。”慕容玺对宁轻书幽怨的表情视若无睹,将桌上封好的一封信顺手递给了他:“带上我这封信,到时候拿给定阳王。”
“大晚上的,要我爬到山顶……阿玺,你变了,你不心疼我了……”宁轻书一边抱怨着一边往门外走去,走出书房门口的时候抬头对着空气叫道:“喂,你们这些人,一定要保护好我啊……”
宁轻书刚一走出王府,管家易叔就在后面跑着叫他等一等,须臾便有下人牵来一匹全身乌黑,但马蹄却雪白的骏马,易叔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这是殿下的凌风驹,殿下特意让老奴给侍郎牵过来。”
“阿玺真是大方,这种宝马当世也才仅有三匹而已。”宁轻书轻轻顺着凌风驹的鬃毛,眯着眼睛美滋滋地说道。
易叔笑道:“殿下说侍郎此去云都,千里之途,当有匹好马相伴。”
“嘿嘿,那是那是,请易叔代我谢过阿玺。”宁轻书熟练地翻身上马,对着易叔吹了个口哨,道:“那我就先走了啊,易叔再见。”
宁轻书到达明山山门的时候,明莞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宁轻书拉紧缰绳,把马叫停在了明莞面前,疑惑道:“明先生?你是在这里等我的吗?”
明莞将身上挎着的包裹拿下,一把扔到凌风驹的马背上,对宁轻书笑道:“宁侍郎,别来无恙。走吧,我带你去找东西。”
“明先生怎知我会来?怎知我来是要找东西的?”
“噗。”明莞轻笑出声,眼底星光熠熠:“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吗?你看今夜的星空,甚是美妙。”
“也是,先生是大能,轻书失礼了。”宁轻书窘迫道。
明莞突然对着宁轻书伸出了双手,宁轻书见此脸上瞬间通红,不知所措道:“先生这是何意?”
“这马这么高,我如何能上的去,呆子。”
“哦哦,那轻书就只有唐突先生了。”宁轻书说罢红着脸抱起明莞,坐到了他的前面。
明莞很轻,宁轻书抱起她来毫不费力。
微风在山间轻轻吹拂,时有几声虫鸣响起,温柔的星光洒在两人的身上。明莞身上散发出阵阵清淡而好闻的花香,宁轻书不禁沉迷于其中,两人一马就这样在山脚下转悠了许久。
“宁侍郎,就是这里,你找的东西在这里。”明莞突然指着一处石碓开口道。
宁轻书听罢便将马勒住,一把跳下马背。
“明先生,你就在马上等我,我去去就来。”宁轻书说着就朝那方走去。
过了半晌,宁轻书抱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罐走了回来,对明莞说道:“不知先生可带有布巾?”
明莞从包裹中拿出一方雪白的绣帕,递给宁轻书道:“这个将就着吧,能包下。”
“多谢先生,那轻书这就将先生送回去。”
“不必,我跟侍郎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明莞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了宁轻书手上已经用绣帕包好了的白瓷罐,笑道:“慕容姑娘在明山呆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魂归故里了。”
宁轻书惊讶道:“先生知道我今夜来找的是华裳郡主的骨灰?”
“殿下曾经有提起过,可惜了。”明莞看向这闪烁着群星的夜空,眼神悠远。
在宁轻书看来,明莞不算什么绝色的女子,甚至连漂亮都说不上,顶多也就能称作清秀。只是她身上有着一种宁静淡泊,与世无争的气质,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而有神。
宁轻书将明莞带回了平王府,嘱咐易叔将她安排好之后自己便回去了。
易叔佝偻着身子睡眼朦胧地将明莞带到了慕清住的云水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埋怨道:“这宁侍郎也真是的,大晚上的将先生带到王府,幸好王妃早就就寝了,不然让人瞅着就不好了。这是慕侧妃的云水阁,侧妃此次没有随殿下回来,所以这里空着呢。先生今夜就将就着睡在这里,此处偏僻,王妃平时都不会来这里的。”
云水阁位于王府最深处的湖心岛上,与陆上有一浮桥相连,此处偏僻少人,是慕容玺特意为慕清挑选的居所。王妃苏凝香一向视这里为冷宫之地,在慕容玺和慕清去边南期间,除了每周派人过来打扫一次,就不会再管这里,更不用说到这里来走动。
第二日辰时,易叔带了个丫鬟到云水阁,丫鬟端着一盘物什,轻轻敲门道:“奴婢瑾儿,前来服侍先生起身。”
过了许久,明莞才很不情愿地打开房门,低声嘟囔道:“昨日丑时才得以就寝,今日便又起的如此早,真真是折磨人。”
易叔笑道:“先生莫不是忘了今日要远行?约摸再过一个时辰,宁侍郎便要来了。”
明莞挠了挠头,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睁大眼睛,尴尬笑道:“也是,我许是睡得沉了些,竟然忘了此事……”
“那先生快些,这一路需要用的东西殿下都已经为先生准备好了,这个瑾儿丫鬟,是殿下专门调来在路上服侍先生的。”易叔指了指瑾儿,对明莞点了点头。
明莞不好意思道:“呵呵,殿下真是客气。不知殿下此时起身了吗?”
“殿下一早便召集了府中大半的人去了王妃的金玉阁,殿下说先生收拾好了之后去侧门那里等宁侍郎,他就不送了。”
“那就劳烦易叔替我谢过殿下,我跟宁侍郎定不虚此行。”
金玉阁中,苏凝香一大早就被桃儿叫醒了,桃儿一脸兴奋地告诉她殿下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过来看她了。
由于昨日慕容玺是夜里悄悄回府的,所以除了易叔并没有人知道他回来了。
苏凝香听到“殿下”两个字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直接跳下床就想往外跑去。
桃儿一把拽住苏凝香,无奈道:“小姐,您先洗漱收拾好了再去,殿下又不会跑。”
“对,对,桃儿,你要把我打扮漂亮一些,我要漂漂亮亮地去见殿下……”苏凝香说着坐了下来,然后又道:“那个慕清呢?她也过来了吗?”
桃儿看了眼屋外,然后弯身附到苏凝香耳边低声道:“慕侧妃没有跟着殿下回来,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来……”苏凝香听罢叹了口气,道:“虽说我不喜她,但听闻此消息还是有些惋惜的,毕竟有些事情她也是身不由己。”
“小姐,您总是这么善良,她可是跟您抢殿下的人啊!”桃儿一脸不悦,她以为她家小姐听到慕清回不来的消息应该会很高兴的。
“桃儿,就算没有慕侧妃,殿下也不会只有我一个妃子。今后说不定还会有什么陈侧妃,李侍妾的。作为王妃,理应要大度一些。”
桃儿很快为苏凝香换上了一身大红的绣花长袍,盘了精致的惊鸿发髻,并在苏凝香的眉间点上了一朵娇俏的梅花。
桃儿细细打量着苏凝香,由衷地艳羡和赞美:“小姐真不愧是这荷风城的第一美人,若我是男子也必定逃不出小姐的手掌心。”
苏凝香羞涩一笑:“就你小嘴巴甜,回头我再多给你一些首饰。”
“桃儿多谢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