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寒接过扳指和鸽笼,这时沈沁颐从后面紧紧抱住了楚玉寒。“哎呦,太肉麻了,连爹的面子都不给。”沈春申一脸烂漫道。
沈缺背对着楚玉寒和沈沁颐。沈沁颐怒道:“我不准你再伤害玉寒哥哥。”
沈沁颐走到沈春申面前道:“放心吧。我会替你照顾好楚玉寒的。”
沈春申会心一笑道:“我相信你宝贝女儿。”
沈沁颐笑道:“何时让爹失望,哪次不是把任务漂亮完成。”
沈春申笑道:“这才是我沈春申的女儿,女儿啊,万般皆是爱,唯有情真在。楚兄弟照顾好她,下次我回来希望你能还给我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而不是多愁善感以泪洗面的女儿。”
沈缺牵来两匹马,沈春申和他一跃而上。沈缺回头道:“楚兄,照顾好我妹妹。保重。”沈缺和沈春申骑马绝尘而去,向着朝霞缀满的东方。他突然想起一句诗:挥手自辞去,萧萧班马鸣。沈春申如今在楚玉寒的心中是一个伟岸的影子,传奇一般的存在。沈缺也是一代英才,远在楚玉寒之上。
他再看沈沁颐,她已经哭成一个泪人了。万般美艳的霞光拂满肩,她站在晨风里抽泣。她的美事一种不可接近的美,存在幻想美妙的梦境。那一刻,楚玉寒觉得沈沁颐是最美丽的,而他是最幸福的。如果世上有一种仙丹妙药能留住女人的美丽,留住沈沁颐的美貌,他愿用一生哪怕要受生生死死的轮回之苦。
唐安被塔塔托曼送进圣心一教会医院,医生拼尽全力才保住一条命。他的一条腿已残废,另一条半空悬着,他已经十二个小时没有醒来。氧气往他的鼻里呼呼送着,卡兰莫洛走进来,阴阳怪气笑笑,突然拿下了唐安氧气罩。唐安弹动数秒岿然不动,眼神使劲往上翻,临死拽着氧气瓶。他盯着唐安,走廊里传来塔塔托曼沉稳的脚步声,他立刻缩成一个肉球飞出去。隔着窗户的另一边,布克林在骚乱中惊醒,惶恐地把卡兰莫洛的一切看在心里。这个东西经过他的培育已经开成一朵嗜血的罂粟之花,卡兰莫洛早以实现自我蜕变,他不再听从布克林,他只认钱,钱才能让他快乐和找到自我,才能让他保持纯真的自我。
布克林的内心开始恐惧,他想念家了,在异国漂泊的数十载,他从未如此渴望家,从前复仇才能让他快乐,可现在莱茵湖粼粼水波的春光,还有柯尼斯堡的生活场景。塔塔托曼带他觐见俾斯麦时的片刻倾谈。他想家了。
塔塔托曼走进医院发现一名女护士脖颈因大出血早已失去呼吸,他大步朝唐安的病房,唐安怒目圆瞪惨死床上。他掉头跑向布克林病房。
“你醒了吗?”塔塔托曼迈着十分优雅的步子站在门外。
“进来吧,我亲爱的神父大人。布克林支起胳膊上说道。
“再次见到健康的你,我十分欣慰。”塔塔托曼高兴道。
“我没有向我主坦诚,我有罪。”
“孩子,你有什么罪,此话从何说起。”
“我,对不起您。我没有照顾好卡兰莫洛。”布克林一脸惭色跪在地板上。
“孩子,主对诚实的人永远持宽恕之心。你是无罪的。”
“可我唆使卡兰莫洛犯罪,唐安就是被他拔取了氧气罩。”
“罪恶的人都有自己报应的一天,因果早已种下。至于卡兰莫洛罪在于我,我没有找对托付对象,来中国让他的内心蒙上厚厚尘埃。他让我蒙羞。”
“怎么办,谁都找不到他,他像一个嗜血的恶魔。”布克林痛苦呻吟道。
塔塔托曼以一种哲人的口吻忧伤道:“你记着布克林,贪恋银子的不因得银子知足,贪爱丰富的,也不因得利益知足,这也是虚空。他怎样从母胎赤身而来,也必照样赤身而去,他所劳碌得来的,手中分毫不能带去。卡兰莫洛,唯有爱的化身才能洗濯他的沾满尘垢的灵魂。”
布克林道:“我明白了。塔塔托曼神父,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风往南刮又向北转。不住地旋转。而且返回转行原道。江河都往河里流,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还何处。”
塔塔托曼道:“恩怨仇恨都有自己生理循环期,阻止力量过甚,会破灭一切生机。应随自然之道,让卡兰莫洛走完自己的路。
布克林道:“谢谢神父的布道,我的心好多了。”
塔塔托曼道:“主在我心中,你的眼睛即是我的眼睛,你所有的发生我都看见。包括曾经的美好和罪恶。愿你心中恶魔永久沉睡。”
布克林道:“谢谢神父。”他把神父的手紧紧握住,感受到一种奋发新生的热情在心中升盈。
塔塔托曼道:“主原谅你的恶,愿你及时善乐。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好自为之,布克林。”
布克林无限愧怍道:“七霸帮的霸宠被唐安灭后,已经风雨飘摇。不知现在如何。”
塔塔托曼深思熟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加强注意。”
布克林看着塔塔托曼神父渐渐走远的背影蒙着被子躲进黑暗中,痛哭起来。他心中升腾起来的一束良善的光,那是暴雨暂歇的宁静与窒息。
塔塔托曼乘坐四轮马车立刻赶往北塘口,独自一人迎着初升的太阳。七霸帮依然威严耸立在北塘口,那是座地标。纵深的院墙,朱红色的大门上狮子型的门环闪闪发亮。两座威武狮子雕像栩栩如生,大门两旁是一副“霸武傲天冲霄汉,风起云涌纳海川”的金字对联。塔塔托曼走进去一切静悄悄的,那种静是一根掉在大厅里的针,你在外面就能听到它的回响。四重院落一尘不染,红顶灰瓦在太阳灿光辉映下夺目耀眼。塔塔托曼拄着手杖不紧不慢一处处看,家具物品井然有序,连霸武堂的虎皮椅都完美无缺。他深感蹊跷的是,那些人去哪了。
塔塔托曼走到第二重院落时,看见了几十护院壮丁,他们斜靠在墙角睡梦安详。他把手放在一个人的脖子上,那人脖子还温热。可人却一推倒地,脸上堆满酣梦的甜蜜。塔塔托曼推下第二第三人……结果那些人全部倒地。他们死去已经有七个时辰,显然昨天午夜有人来过。扒开一个人的辫子时发现了一个人后脑被切了一刀。刀口整齐而干净。哈,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塔塔托曼苦笑着寻思。他走去第三重院落和第四重院落,没有一个人影。他推开房间的门,进入内室惊愕看见床上的人面带笑意但没有呼吸。所有人是在睡梦里死去。
他在胸口反复画着十字祈祷道:“安息吧。阿门,愿你们远离杀戮,在天国获得永生。”他走出七霸帮,街上每天平静不带一点无常痕迹展开生活,运河渡口妇女谈天喧哗用仵棒敲打衣服。儿童在水里嬉戏。卖菜在街口吆喝。一个小女孩正被两个猥琐的衙役调戏。塔塔托曼出门后直奔天津卫衙门。
随即衙门派出几名衙役捕快跟随塔塔托曼来到七霸帮。他们整理内室和财物登记,可所有完好无损,人却被屠杀殆尽。他们趁塔塔托曼不注意顺手将七霸帮账房银两往自己腰包里塞。他们把一具具尸体抬至第一重院落。三百多具尸体填满院落空地,累得他们不得不找来更多的人帮忙。
七霸帮一夜间土崩瓦解,导致更多帮派加入彼此利益争夺战。运河码头,一帮身着蓝衫长褂的人正追砍一群黑衣人,他们手里的斧头沾满了鲜血。一个人头像球一般滚落到塔塔托曼脚下。塔塔托曼并未躲闪,他站在原地注视着身形瘦弱目光却极为凶残的这群人。蓝衫这群人很明显长期饱受鸦片摧残,眼睛暗淡无光,成为任人摆驾的木偶。一个人手里斧子掉落,他想捡起,不料手却被后面追来的一个人利索剁掉手指。他抱着那人,张着血口朝脖子上,硬生生咬下脖子一块皮,脖子立刻血流不止。他跳将起来一脚踢倒对方。那人爬着捂住出血的脖子,不料斧子咔嚓一下,他的头像爆裂的西瓜,脑浆溅出很远地方。黑衫长褂的人见对方气焰旺盛无比,气炸天。他们手持斧子抡着杀砍起来。血水渗透进运河里飘向远方,一些残肢的人在地上爬着还撕咬对方。
“住手。”塔塔托曼举枪朝天鸣枪。一声刺耳轰隆突然震住拼命厮杀的人群。塔塔托曼激动道:“神父在此,不准你们残害生灵,普天之下皆兄弟,何苦自相残杀。”
黑衫人群中走出一个虬髯大汉怒斥道:“臭老头,少管闲事,你还是回教堂吧,这里不是布道场是你的墓地。”其他人一听乐子来了。紧握着斧子双手咔吧作响的蓝衫人正在重新积蓄愤怒,酝酿新一轮的拼杀。
“我们青生帮一向尊重对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个手拿纸扇温文尔雅的青年人走出青衫人群道。
虬髯大汉嗤笑道:“放你娘的狗屁,七霸帮被你残害殆尽,你还好意思说。霸宠和我情同手足,我今天要替天行道铲平你们青生帮。”
手摇纸扇的年轻人道:“你今天是吃定我们了?可凭你的资质,恐怕还不够格。”
虬髯大汉往前更进一步道:“好啊,咱们赌一把。”他一下将塔塔托曼推倒了运河边,塔塔托曼心中升起无名怒火。
手摇纸扇的年轻人冷笑三分,道:“跟我们作对就是和英国人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识相的还是乖乖让出七霸帮的地盘。”
虬髯大汉恶毒道:“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那年轻人摆动下纸扇尾部,那张阴鸷的脸异常可怖。他轻轻摇着道:“我说你去死吧。”他拿扇子挥舞下,虬髯大汉的脸立刻爬满了十几条小虫。他丢弃斧子使劲抓挠,那小虫迅速钻入他的耳朵,听得里面传出清脆的撕咬声,短短几秒,虬髯大汉倒地暴亡,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一点血不见。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令人不寒而栗。黑衫人群见老大暴毙群情激愤,他们不管倒地的人,踩过尸体拎着斧头冲向青生帮的人。手摇纸扇的青年人心有点慌乱了。斧子对斧子,拳头对拳头,左腿如风扫射对方。血污飞溅,残肢倒下的人群不计其数。塔塔托曼傻傻在运河边看着,他只能看着。青生帮的人数开始出现压倒情况。手摇纸扇的青年人愉快在春风吹拂下任手下人走在火并的腥风血雨中。水面无痕的波纹尽随折射的万丈阳光流向春天的柔媚里。一个人握着赋予铁一般意志的拳头冲向明晃晃的斧子,一道电闪的亮光划过他的肩膀,扑通一声他像堆烂泥躺在风里,眼睛直勾勾望着往来繁忙的运河。黑衫长褂的人把碎牙连同血水一起咽下肚,拼死朝青生帮那群蓝衫人冲。黑衫人一个个倒在虬髯大汉的前面,手持纸扇的年轻人脸上满是春风得意的笑容。
运河左岸突然闯出一群手持长刀的人,他们蒙着面,步履飞快而神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黑衫和蓝衫的人刹那成了刀下鬼。手持纸扇年轻人愤愤不平道:“敢问前面,是哪路英雄。”他的喊话被扑哧不断的刺杀声所淹没。没有人停下,凶险万分,激战进入白热化。那些蒙面人所到之处剑光夺人,长剑如长虹贯日直刺人的心脏。运河岸上喊杀声一片,塔塔托曼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掏枪鸣枪示警,这时打斗陷入一片死寂。
黑衣蒙面人群中走出一个人道:“奉我家主人之命,今日要铲除青生帮和丰海堂。你们丰海堂欺凌霸市,趁着七霸帮不明覆灭时候想独吞,火并青生帮。我们今天要替天行道。”
黑衫人群面面相觑。手持纸扇的青年人道:“好狂妄啊,你们是哪一方的。”
“哪一方不重要,我们奉主人沈沁颐小姐之命铲除你们。”
“又是沈沁颐。这个臭婆娘,有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断。”他青筋暴突的眉头怒火熊熊。
“少给他废话,杀!”蒙着面的人群叫道:“杀!杀!”
清风拂面,水波不兴。新一轮的火并又开始。蒙面人群中闪出几个人,他们轻如飞燕,快如鹰隼。根本看不出他们拿刀的姿势,刀光灵动之处,人被斩为两半。其他蒙面人都停下来。他们移动的身形如同掠过树叶的闪电,只是霎时的距离,人已身首异处。手持纸扇的青年人猛地往后退。但他已经来不及,一道明光飞过运河的粼粼水波,纸扇连同他的头飘入飞上岸滩的浪花。他们持刀的手法和传统有很大出入。青生帮和丰海堂的人皆死于非命,许多人没有看清刀光来自何处,就被劈为两半。人群吓得全身发毛,有人跪地求饶,可他们一个都不放过。最后一个人跑到塔塔托曼面前请求帮忙,他没有了解情况,那人已被闪过的刀光斩为两半。塔塔托曼的教袍被血染地艳丽无比,他身处人间四月天,却感到人间地狱般的严寒。岸上车水马龙,繁华照旧。好像一切没有一样。
朱天和信儿见青生帮和丰海堂被连根拔起,心情愉悦极了。他搬来躺椅坐在五仙堂外一颗千年槐树下,抱着一坛陈酿大快朵颐起来。信儿和小璇在一边有说有笑。
“你们追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朱天乐呵呵道。
信儿脸刷一下红了,道:“哪有这么早,朱天大哥也不看看我才几岁。”
朱天一脸酒气道:“你不小了,再不成家没有机会了。”他抱着酒坛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信儿道:“你的家人呢?”
朱天放下酒坛,望着槐树泻下来的细碎阳光道:“我没有家人,外出归家时,老婆被人强暴致死,儿子的尸体浸泡在洗碗的水槽里。”
信儿道:“对不起,我触到你的痛处。”
朱天淡淡道:“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已经好多年的事了。”
信儿道:“所以你就加入了义和拳。”
朱天道:“对与错,天地自有一杆秤。我醉了,睡一会儿。”他站起身看看信儿又道:“你该结婚了,楚玉寒不是要你照顾好小璇。”
信儿道:“可小璇来历不明,我对一个自己怀疑的人没有办法产生感情。”
朱天像是没有听清似的,径直朝内堂走去。仔细聆听他们谈话的小璇心如针扎一般兀自呆立着。周围的空气突然透不过风来,像一张网死死罩着她,她越去想越呼吸不畅。信儿眼也不看她一下忙自己去了。他想要交出红灯照的梅花银戒,好好过平凡的日子。
朱天准备着秘密和其他地区的义和团首领接头活动。袁世凯就任山东巡抚后,大批有为志士开拔京津地区。朱天所在义和团王闸坛口遂成为总坛。信儿和寡妇女议事时心情总是恹恹的。他想退出这个人间民族大义的游戏了。他还是个孩子,难以扛起大旗。他远远看了小璇的一眼,羞愧难当,把梅花银戒摘下放在了五仙堂。
四月在信儿和小璇无限甜言蜜语中被送走了。四月是人间孕育新希望的季节。江南两岸,已是花团锦簇。可在深北方,寒冷才解冻。信儿十分感谢小璇,谢谢能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安稳的岁月遇见她。
五月山东发生教案,新军分统镇压被义和团打压。义和团开始攻占涿州,镇压的将领兵败被杀。义和团发展呈星火燎原态势。朱天和其他分坛领袖集合人数达到十余万人规模,他有点喜不自胜。六月,列强自组军队进行围剿,义和团腹背受敌。东南互保协议生效后,权益扩大至十几个省份。义和团被重新编入民团,大量涌入北京。列强调集大批军队进入直隶保护商民权益。塔塔托曼从天津回到北京,在北京西郊天主教堂主持礼拜日的弥撒。七霸帮的事不了了之。草东帮独霸天津漕运码头,事业开始蒸蒸日上。随着列强和义和团矛盾的深化,天津和北京战事一触即发。
楚玉寒和沈沁颐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世事纷乱仿佛发生在另一个世界。每天楚玉寒在明媚的阳光中醒来,沈沁颐卸掉沉重的女子装饰,浓密的头发随便扎在后面,身着楚玉寒宽大的衬衫为他准备早餐。楚玉寒从清梦里醒来,还会像个孩子一般索要一个沈沁颐甜蜜的吻。沈沁颐的身体复原要比楚玉寒预计快的多。原本齐肩的秀发不知不觉已经长至腰间。沈沁颐的笑就如初春山涧慢慢融化的冻雪,每一分美都要细细品味。精致的杯盘换洗洁净如新,食物丰盛度远超以往。阳光不十分强烈时,沈沁颐穿着雪白肥大的裙装喜欢坐在秋千架上荡秋千,楚玉寒迎送着她来回一次又一次。沈沁颐驼铃一般清脆的笑声像刺破山谷宁静的黄鹂。
疲累的时候,他们喜欢拉着藤蔓荡在附近树林里看日升月沉,飞花送迎春风日影斜。楚玉寒抱着沈沁颐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像迷路在森林里的两只情侣蝴蝶。他仰卧在粗大枝干上,吹下许多竹蜻蜓,飞旋轻舞在林间晚照的溪涧上顺着浮萍一起飘向远方。沈沁颐穿着雪白的纱裙坐在晚霞烂醉的溪流边像仙子一般,楚玉寒搬来两瓶清酒一起对饮。月华如雪的春夜,他们依偎在一起举杯饮酒,相忘梦中。
哪日,楚玉寒不知从哪翻出一本《霓裳羽衣曲》残本,尽管独缺三页,但不影响沈沁颐的心情。
沈沁颐娇嗔道:“玉寒哥哥,你不是想看我跳舞给你看吗?”
楚玉寒道:“你的伤口正在愈合期,还不能使蛮力。我不同意。”
沈沁颐努努嘴道:“不嘛,我就要,你看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她拿出一套大红色轻薄如纱的衣衫。
楚玉寒道:“我怎么感觉你是像在与我告别呢?”
沈沁颐道:“哪有的事,我们会生生世世在一起。”
楚玉寒抚摸着沈沁颐的脸颊道:“和你近日来的与世无争的生活是我梦寐以求的,真希望我们一直下去。”他望着此刻冰轮一般完美无缺的明月,良辰美景有佳人作伴,死也值了。五月的夜空澄碧透亮,星辰寥廓,银河如一条轻柔的玉带把明月圈在正中心。沈沁颐道:“走吧。如此花月佳期,还有我这么一位倾世美人作伴,我若不临风起舞,为你留下惊世笑脸,岂不浪费。”
楚玉寒伤感道:“沈沁颐,我答应你爹爹,一定要照顾好你,哪怕我付出生命也要兑现对你的承诺。”
沈沁颐道:“我一定不会让玉寒哥哥替我担心的。走吧。”她说完拉着楚玉寒的手像脱笼的小鸟急切跑向外面。她妩媚的笑容盛放在明月下,随幽凉的月影起舞弄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娇媚身姿站在梨花下,满眼娇羞的目光,踩着梨花白的花瓣,一步一回眸。那凄绝的美态无不令楚玉寒动容。
沈沁颐柔媚问道:“玉寒哥哥,我美吗?”
楚玉寒道:“和巫女一样美。”
沈沁颐笑语嫣然道:“能为我伴奏一曲吗?”
楚玉寒拿出一支玉箫吹奏起来,声音如泣如诉,像精灵的密语穿过林间。他吹罢道:“你的舞蹈连杨玉环见了都要为之羞愧呢。”
沈沁颐笑而不言,巧笑倩兮伸出皓如凝脂的玉腕舞动阿娜小蛮腰,回身举步,一步一回眸,笑脸恰似柳叶摇动花月润春艳。月光洒落的清辉里,她的玉足皙白无节。散落的衣裳香薰飞旋在舞动的春风中,如瀑长发仰抚峨眉,抚弄芳华倩影。她的一颦一笑,微晕红潮一线绽放在酒窝里,两颊浅浅笑涡里满是荡漾的春霞。顾盼多情的美态幽韵撩人,她的美已经深入楚玉寒的骨髓。
她的额头沁出许多汗,可汗却幽香阵阵袭向楚玉寒。他静静克制自己,任欲望像把烈火燃烧自己灵魂。沈沁颐叫道:“玉寒哥哥有酒吗?”
楚玉寒道:“啊,有啊,我这就来。”他跑进小楼里抱着一坛杏花村酒。沈沁颐看着杏花村几个大字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她腮晕潮红倒在酒坛上,冲楚玉寒笑。
楚玉寒轻声道:“你要吗?”沈沁颐打开塞子,满坛酒香袅袅荡漾在心口,她抱着咕咚喝了一口。赞道:“好久都没有畅快过了。玉寒哥哥,你知道吗?古人有这样一句诗人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从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东西。我爹从小就给我灌输女儿家不让须眉的思想。要我奋发图强,将来继承家族产业,我和你注定只能是情侣。”
楚玉寒笑道:“和你生活的一个月多以来,是我此生最幸福嘴开心的日子。我很感谢你。”他说着夺过酒坛痛饮起来。
沈沁颐娇嗔道:“我们来玩字谜接龙游戏吧。说出关于情的诗句,输的罚一杯。好吗?”
楚玉寒道:“好好。只要你开心就好。我来说一个:圣主朝朝暮暮情。”
沈沁颐嘴唇抿紧道:“此情可待成追忆。”
楚玉寒拍手道:“两情若在长久时。”
沈沁颐道:“又岂在朝朝暮暮。我来一个。一往情深深几许。”
“天若有情天亦老。”
“有情芍药含春泪。”沈沁颐的声音有些哽咽。楚玉寒又道:“人间何处问多情。”“天不老,情难绝。”沈沁颐含情脉脉望着楚玉寒。楚玉寒笑道:“海枯石烂情缘在。”沈沁颐打趣道:“哎呀,怎么都好苦的诗句,我说一个: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楚玉寒淡淡道:“人生自是有情痴。”
沈沁颐早已泣不成声,悲痛道:“你怎么说那么多悲情诗句啊。”楚玉寒道:“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沈秋雨。深知身在情长在。”他没有输却抱着酒坛狂饮起来。沈沁颐道:“我累了,你能帮我洗一次头发吗?”
她不等楚玉寒答话便拉着他朝小溪边走去,那条溪流映着皎洁明月,静谧极了。沈沁颐脱去外衣,把衣衫搂在胸部,解下发簪那一刻,凄美的神情被风吹散在溪流的倒影里。她坐在那里,摸着柔软的长发叫道:“来嘛,玉寒哥哥,帮我。”沈沁颐背对着楚玉寒,楚玉寒爱抚着如瀑垂落的长发,内心升起一种强烈的美感。他又想起閔妃的秀发,閔妃的秀发可长了,但每次她都指定他洗头。沈沁颐的头发在清辉中秀美十分,浓密的绀发香撩人心脾。
楚玉寒把她的长发浸泡在溪水,一点点轻轻揉搓,随后把酿制的香料倾撒在发丝间。他从未见过美丽柔顺的头发,他怀疑自己亦如梦里。这种场景像极信儿给他看的一副女子画像图,那是女子在溪边梳洗发髻的图画。和这一模一样。沈沁颐眼波流动把冰雪莹彻的肌体沉入浅浅溪流里,那肌理细腻骨滑腻似酥。腿修长而有弹性。风姿窈窕的体态姣丽蛊媚。妍姿妖艳,美态如风。她像朵睡莲绽放在溪涧。
她唱着笑着往腿上撩着水,流走的泡沫从脚下慢慢滑过。她闭上眼睛快乐道:“玉寒哥哥,你的手真温柔。”
楚玉寒把她如瀑的美发裹在毛巾里缠了几层。沈沁颐一张娇媚似四月天的脸出现在溪水的倒影里,含羞一笑道:玉寒哥哥,这是我哥的飞鸽传信,他说最近时局混乱,要我们好好的……”她眼神一转,把楚玉寒的手含在嘴里,好久幽幽道:“我爹已经答应我们的婚事,他下个月从日本回来就为我们举办婚礼。”
楚玉寒笑道:“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沈沁颐缓缓道:“可我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因为我已有了喜脉,我……我……我怀孕了。”
楚玉寒一刹那愁喜交替,百感交集,生逢乱世,国家危亡,命如草芥穷富不由人,生死不知何从。这件事不知是福还是不幸。心中一颤,沈沁颐的发簪从手里掉落溪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