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莲。”一直乖乖地坐在榻上摆弄玉如意的金轩突然冒出这两个字。
母女都不在意,只有鎏金香炉上熏香微微旋转。
张氏继续训诫道:“你莫要眼界心界只在眼前、容貌上,你要想清楚自己要走什么路。”
见金雅懵懂,张氏叹了口气继续淳淳诱导道:“你可觉得我金氏根基庞大?”
点头,虽说她觉得张氏的话很有漏洞,言语稚嫩,不过以她前生的身份来说是有些较真了。
她现在是金氏嫡女金雅,不是夙王妃。
别说夙王封号八字没一撇,那主儿还不知在南阳干什么呢。
心思渐渐放空,面上却滴水不漏,只听得张氏一句:“你将来的人家,只会是皇室。”
“皇室?”
“是啊,阿雅,嫁入皇室不好吗?”
金雅面上显出笑容,“当然是好了,不过母亲,我真有本事嫁入皇室吗?”
张氏不无自豪,“那是自然,以我金氏嫡女身份,就是做皇子正妃也不为过。”
“那王爷呢?”
“王爷……现在的亲王不过一位异性王修远王刘长修,说起来这修远王和咱们二房还有些关联。”
金雅洗耳恭听。
“你和轩儿一般大的时候,战乱连绵,主要在金陵一带,你祖母家企业也遭到重创,但是那时主镇压叛军的修远王爷又主张大户捐款救灾支持镇压,几个郡中大户人家都不愿意,张家则率先领头,捐了纹银八万两。”
“八万两!在那时可不是小数吧。”金雅惊呼。
“是啊,”张氏的表情有些怅怀,“的确,那时候张家横及一时,但后来树大招风,渐渐衰败下去。”
张氏抚了抚金轩的小脸蛋,说道:“如今金家行政的小心谨慎,行商的也渐渐收敛,包农的也不会苛待惹出是非来,都是因为金家这棵树太大了,招的风也太大了,唯有皇室能收敛住。”
“母亲的意思是……可是他房不也是有适龄的好女子吗?”
张氏微微一笑:“阿雅你可别忘了,现在这庞大的金氏企业,纵然六郡各有掌司,但最终它也是掌握在我平京金氏二房手中的。”
现在金雅才猛然看清楚张氏脸上属于世家贵妇的矜持和骄傲。
她现在才猛然意识到,她不是那个目光挑剔的王妃,而是平京金氏的嫡女。
她,应该骄傲自豪的。
金轩最近会说姐姐抱了,此时他不说光在那里静静地坐着金雅也想抱他。
小家伙也没反抗,乖乖的伸出双臂,只是一入手就像是炸开了锅一般四处扭搭,金雅险些没翻过去。
“你再动,你再动我把你吃掉!”
姐姐的威胁起了作用,小家伙一双琉璃黑眸睁得大大的,还讨好一笑。
金雅的心瞬间软成了糍粑,怜惜地抚了抚小家伙的黑亮发丝。
张氏在一旁笑着看着,说道:“阿雅你的鼓还真是有所成,强身健体可错不了了。”
金雅笑道:“只女孩子太强壮了可不好。”
虽是这样说……
张氏赞同道:“是啊,所以那鼓学学会会就好了,没必要终身带着它,肌肉太强健了将来也会嫁不出去的。”
金雅不说话了。
张氏又道:“那萧氏女我看还是可交的,到底是有金家的血脉,你交了也没什么坏处。”
“是,女儿知道了。”
萧氏母女回来时,已经是傍晚,金二老爷也已经归家。那萧金氏见了忙做礼,金二老爷的表现则稍显冷淡,看向萧云曦的时候则说:“时间匆忙,没有给你准备礼物,云曦别见怪。”张氏和金雅面面相觑。
金二老爷用得着对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孩说别见怪,就算是礼也不至于。金雅突然感觉有些猫腻。
金二老爷却笑着招过金雅来,“阿雅,你看看,人家比你年纪小还能名冠济州,十三岁时就出入济州着文馆,可真是当得‘少年才女’的名号。”
着文馆是全国各地都存在的由帝都翰林院举办的文会馆,出入者莫不是有才华有身份的人。
金雅吃了一惊,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的萧云曦,说道:“没想妹妹年纪小能有此成就,真是阿雅眼拙。”
萧云曦莞尔,却并不表态,“阿雅姐姐客气了。”
在她的地盘里,说她客气。
金雅嘴唇一勾,退了下去。
因有客人,晚膳在厅堂内摆上,十二道荤菜八份素菜,还有粥汤面食,不可谓不丰盛。
萧金氏被安排在张氏院落的偏房中,萧云曦则安排在金雅临院——烟秀阁,更靠近湖,湖边不远就是金芸所住的芸香楼,金芷因为还不大,和赵姨娘同住在一起。
晚上时分,院门口突然丢过来一支流金叶子,做工低劣,金雅听狸儿嘀咕,心下微颤。终于,她借口去找母亲而偷偷溜去了青云阁。
以流金叶子做暗号,是师父传召她的常用手段。
青云阁中静无一人,因着偏僻,平日里没几个人经过,只见院门开启,金雅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只是房门紧闭。心下略微失望,金雅转过身,却隐约看见一点灯光在院子里闪烁。
是岑娘在点火折子。
“师父。”
金雅的态度很恭敬,岑娘丝毫不为所动,没有问何事,只是说道:“随我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夜气阴寒,黑暗朦胧,岑娘沙哑刺耳的声音让她打了个寒颤。
进了屋,岑娘把那火折子丢到屋子里不知那一角落。
金雅看着她的动作,却看到她侧了侧头。
“去把门关上。”
原来岑娘把火折子精准地投到了油灯里,油灯的灯面不大,容纳了火折子很是不易,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
她们已经在两把寒酸的简易木椅上坐了很久。
终是她最先开了口,“师父有何要事?”
岑娘却是悠悠地说道:“你怎知是我叫你来的?你怎知那鼓律?你怎知打野十二鼓调?你怎么会几天之间精通打鼓?”
金雅面色不变,刚欲说话,却被岑娘似笑非笑地打断了,“金雅,你是再生人罢。”
再生人。
岑娘似笑非笑的面容印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夜梦中,她猛地坐起,守夜的小喜也惊慌地站起来。
无言,她又躺下,小喜也渐渐地坐下了。
悉悉索索声音中,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岑娘的话。
她似笑非笑,“你是再生人罢,无碍,金雅,我也是再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