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坚战死的消息传回兰庭的时候,氐族百姓觉得天都要塌了。穆菱微当场晕倒,连续睡了三日。
由于正值仲春,天气比较寒冷,符坚的尸身才得以完整保存,没有腐坏。他是被一口楠木棺材运回兰庭的,穆菱微、白玉带头跟全城的百姓跪在兰庭城门口迎接他回来。
远在封地的长山王符朗匆匆赶回来主持葬礼,古代的边疆民族,无论是地位还是妻子,都是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如今符诜还小,单于之位只能落到符朗身上,待符坚葬后,他将正式继位,穆菱微和白玉会成为他的夫人。
洛玉梳跟在队伍后面,看见往日威风八面的穆菱微此刻如同被抽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双眼空洞,面容憔悴,再华丽的宫装也撑不起昔日的风光。白玉虽然也十分悲痛,却没有她这么痛苦,也许因为有了符诜,心中有所依靠吧。
小小的符诜睁着懵懂的大眼睛跪在白玉旁边,看着黑漆漆的棺材却不知道悲伤,目光随着棺木移动,想要起身去探究竟,被白玉按回了原地。
看着符坚的妻子和儿子,洛玉梳心中升起了巨大的悲哀,眼前巍峨的兰庭宫仿佛都在倒塌,符坚是氐族的灵魂,人们心中的英雄。英雄死了,往日的辉煌更让人觉得悲哀。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符坚死去才得以离开。在这个****的年代,她是真心希望符坚能够统一天下,结束战乱之苦。
符坚的遗体要在宣阳殿停三天,再以氐族最高的规格出殡。
玉兰院。
“白玉夫人,穆夫人有事找您。”一个丫鬟来请白玉去菱微院。
白玉摸摸符诜的小脑袋,抬头问:“她有说什么事吗?”
丫鬟摇头。
“去吧。”她让薏柔带符诜去玩,自己跟着丫鬟去菱微院。
穆菱微把后宫的宫印摆在桌上,所有账房的钥匙、账本、名册也放在一起,静静地等着白玉。
白玉迈进屋里,唤了一声姐姐,目光淡然地看着她。
“来了,做吧。”穆菱微抬了一下手,请她坐下。
白玉坐到她旁边,看着桌上的东西,心中很疑惑,“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穆菱微把宫印放到她手上,郑重地说:“后宫的宫印交给你了,替我好好打理,不要辜负了单于这么多年的辛苦。”
白玉连忙把宫印推回去,急得站起来,“姐姐把宫印给了我,你怎么办?”
穆菱微苦笑着说:“我的心已经随单于而去了,后宫于我,只是一个牢笼。”
“可是……”
“我累了,你回去吧。”
不等白玉说完,穆菱微直接下逐客令,她做的决定不会改变的。
白玉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离开了。
碧影哭着劝道:“夫人,您何苦想不开呢?兰庭宫不能没有您呐!”
穆菱微此刻心里什么也没有了,早在得知符坚死的那一刻,她的心就死了,什么权利地位通通都是浮云。
“我此生,只做符坚的妻子,从一而终,一心一意。”
她面无表情地回到房间,端起早已准备好的鸩酒一饮而尽。
“夫人!夫人!”碧影跪下去拉住她的衣角,希望能阻止她。
空杯落地,碎成几瓣,鲜红的血从穆菱微的嘴角溢出,她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夫人!”碧影抱住穆菱微的身体痛哭,“夫人,你死了让碧影怎么办啊?”
“不好啦,穆夫人殡天啦!”
穆菱微死去的消息迅速传开,丧钟又一次被敲响。
洛玉梳站在院子里发呆,她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死亡消息震惊得不知该做何反应了。
没有想到像穆菱微这样的女人,会爱得这么轰轰烈烈,她这一生所做的斗争,都是为了得到符坚的爱。这样的女人,就算曾经做过多么可恶的事情,都会让人同情和惋惜。
“姑娘,你怎么哭了?”墨菊走过来,用手帕轻轻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我只是,被穆夫人的爱打动了,我们去看看吧。”洛玉梳揉了揉眼睛,看着墨菊说道。
路上遇到了长山王符朗,洛玉梳轻轻拂了一礼,“长山王。”
符朗从始至终都拧着眉,愁云惨淡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点点头。
两人一路来到菱微院,穆菱微已经安详地躺在床上,旁边有一群丫鬟守灵。
符朗看着穆菱微的尸体,对洛玉梳说:“嫂夫人是个敢爱敢恨的烈女子,她生前要求与我哥合葬。”
“生要同衾,死要同穴,这应该是她一生所求吧。”洛玉梳回道。
出了菱微院,洛玉梳忽然顿住脚步,看着符朗说:“你以后,会好好对待白夫人和符诜吗?”
符朗侧身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说:“自然,兄长的遗孤和夫人,我自当好好照顾。”
得到他的保证,洛玉梳心中的担忧才消失,“我相信你。”
两日后,符坚和穆菱微的棺椁同时出殡,同葬于氐族的陵墓中。
符坚葬入陵墓三日后,符朗正式登位,做了氐族的单于。他上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杀害符坚的凶手。
而此时的雍州,姚兴已经带着自己的部下造反了,群龙无首,各个部族的首领都不安分了,纷纷想要分离出去,逃离氐族的掌控。此时的氐族,已经支离破碎,再不复符坚在位时的统一安定。
洛玉梳去见白玉,她穿着一身孝衣,面容更加憔悴了。
“夫人,节哀。”洛玉梳担忧地看着她,生怕她也想不开。
白玉扯开一抹牵强的笑,“我没事,我现在只希望诜儿快快长大,能够完成单于没有完成的大业。”
洛玉梳眼神有些黯然,沉默了一会,她开口道:“夫人,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白玉愕然地看着她,“为什么要走?你一个姑娘家,出去不安全。”
洛玉梳笑了笑,说:“当初回到兰庭,是为了完成我对单于的承诺,如今单于……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必须离开了。”
白玉点点头,把她拉到自己的房里,选了几件首饰送给她。
“你就要走了,就当是留个念想,我命人帮你准备些盘缠,好在路上用。”
洛玉梳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夫人!”
白玉微笑着摇摇头,拉着她的手说:“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不要跟我客气了……你什么时候出发?”
“我想尽快。”
“好,回去好好收拾收拾。”白玉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她的笑容暖到了洛玉梳的心里。
洛玉梳蹲下来摸摸符诜的头,笑着说:“诜儿要乖乖听话,好好看书,将来像父亲一样能干,好不好?”
“好!”符诜用力点点头,乖巧地答应。
她站起身,对白玉说:“夫人,我走了。”
白玉拉着符诜站在门口,微笑着目送她离开。
两天后,洛玉梳背着包袱,告别了兰庭,她召唤六大暗卫,一路护送自己去燕都。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兰庭,她在心里想,第二次离开兰庭,又经历了一次生死离别,希望这次离开,不会再回来了。
天边残阳滴血,芳草萋萋,青翠连接着远方,带着未知和希望。
半道上,洛玉梳看着手上的离魂戒,始终觉得不放心。离魂戒放在她手里是最不安全的,她不会武功,随时有可能被人强去。
“离歌!”她喊了一声坐在外面赶车的离歌。
离歌掀开车帘,探头进来问:“少主,什么事?”
她把离魂戒递给他,眼神坚定地说:“我把离魂戒交给你保管!”
离歌惊讶地看着她,半晌才说:“少主,这不妥,离魂戒太重要,属下担心保管不当。”
洛玉梳不容置疑地看着他,“你们六大暗卫武功高强,我相信你们的实力,放在我这里不安全。”
离歌思考了一下,接过离魂戒收起来,向她保证道:“属下明白,一定不辱使命!”
洛玉梳满意地点点头,又问:“还有多远才到燕都?”
“大概还有四天的路程。”
还有四天,她就可以到达一直想去的燕都,见到她想见的人了。
阿霆,我们已经有一年多不见了,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