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洛深深地凝望着玲珑的眼眸,仿佛想从她的眼睛里寻找出些许答案,然而她发现,她的双眼,除了一望无际的坦荡,就只剩下茫茫的平静,以及,那一闪而过的坚定的光芒。
她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像是在等待着某种审判,又像是在期待着某种新生。
“小姐名玲珑,年方二七,是慕家最小的女儿。而慕家,则是大臻王朝最为显赫的家族,慕家祖上随大臻王朝创始者天元皇帝起于陇野,南征北战数十载,辅助天元帝平定四海,创建大臻王朝。太平年代,慕家又悉心辅佐,内除奸臣,外平贼寇,上助天子,下抚民心,帮助大臻政权走过了最初的动荡期。然慕家虽功高盖世,却从不居功自傲,处处小心谨慎。在天元6年,时任镇国公的慕家家主慕骁川在北漠击溃最大的外敌紫炎部落后,自请解除兵权,弃武从文,从此不再过问军务。天元帝感念于慕家的赤胆忠心,特封慕家为皇族,慕家家主世袭国师之位。慕家儿郎在朝中多居文官要职,而历朝历代的皇后贵妃中,也从不缺乏慕家女子。慕家未出嫁的女儿均以公主礼待,出嫁后封为郡主,在后宫品级中,郡主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可以说慕家在大臻王朝,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而小姐你,是如今慕家家主,也是你父上大人,慕敬岐,最为宠爱的小女儿。你出生时,皇上便亲赐封号定国公主。”
玲珑的心随着碧洛的话,小小地颤抖了一下,同时也夹带着几丝无奈。从未想过自己会穿越到如此显赫的家族里,有着如此贵重的身份。可是再尊重又有何用,除了能让自己在这个时空里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外,是不是也注定会有一段不平凡的人生?是不是会像她曾看到的许多故事一样,尽管贵不可言却也永远身不由己?
一阵强烈的孤独感袭来,像密密的网,罩住了玲珑的心,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魏晴,你在哪里?此刻的你,是不是还在为我徒劳的哭泣?是不是还在怀念我们美好的时光?是不是已经将前世的我葬在湖畔的花海?魏晴,我对你的感情,曾经是那样真实而热烈的存在,我也曾以为,你就是我会牵手终身的人。可是魏晴,豁达如你,也一定不希望,我在生命的尽头,会妄想去用自己去拯救另外一个男人的性命,尽管他心里,或许从来就没有我,然而我却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明知道扑过去就是死亡,然而却没有能力阻止自己的内心。魏晴,我可以欺骗所有人,可是我不能不对自己诚实,我不能不直面,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忘了我吧魏晴,有些事情我已经没有机会再向你解释清楚了,我只希望,你可以幸福。
想到魏晴,想到那个永远温暖地对自己微笑的男人,玲珑的心里盛满了浓浓的歉意。是她欠他的,因为她在最后一刻,将自己的心,向着另外一个人开放。
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打湿了门外大好的春光,整个院落里,只剩下玲珑低低的抽泣。
碧洛看着玲珑失态的样子,心里充满了诧异。其实从她问“你是谁”那一刻起,碧洛就知道,有的东西,从她睁开眼睛开始,就已经不再属于她。
难道师尊的预言,已经开始应验了吗?
若不然,师尊不会让她白白在尘世,浪迹千年。
“小姐何苦流泪,富贵之极,宠爱之致,多少人盼也盼不来。”
“如果前世有负他人情义,假如此生注定不得我所爱,宇宙洪荒中,只有我一人孤寂的存在,荣华富贵于我,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那小姐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我所爱的人,以及他心中的世界。”
碧洛神色一滞,这样的回答,多少年,没有出现在她的耳畔了,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人这样,寂寞而坚定地,捍卫着自己的心灵。
“那小姐刚才流泪,想必是想到了自己心爱之人吧。”
“碧洛,如果我告诉你,我本不属于这里,我只是别的地方,恰好路过的一缕幽魂,你会相信我吗?”玲珑正色道,对于碧洛,她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她觉得,无论她说任何话,都不会惊了碧洛平静的眼眸。如果碧洛愿意相信她说的话,如果碧洛会理解她,那么至少,她在这个大臻王朝里,还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相比较以前,我更喜爱小姐如今的模样,或者是,现在的感觉。”
碧洛露出一个微微的笑意,她的笑,像是远山传来的花香,只在空气中留下隐隐的气息,让人摸不到痕迹,却又情不自禁地想去追随。
玲珑心中释然,她知道,此生,她至少不会是孤单一人了。
“碧姐姐,皇上听闻少小姐雨夜晕倒,连日高热不退,特遣了御医前来问诊,此刻御医已在沁桐院外候着了”,一个娇俏的侍女进来禀报。
“请”
御医细细地为玲珑诊了脉,确定玲珑身体无恙后,开了一剂温补的药方,又嘱咐了碧洛几句,方才离开。
“碧洛,门外春光甚好,扶我出去走走。”
主仆两人刚走到门口,玲珑就感觉面前袭来一阵风,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带到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中,耳畔响起激动的声音:“珑儿,真的没事了吗?让为父看看,我的珑儿是否安然无虞?”
脸庞被大手捧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中年男子欣喜的脸,他看着玲珑,双眼充满了喜悦之情。
碧洛立刻后退行礼:“国师大人安好。”
这就是玲珑的父上大人,慕敬岐。
看着这张陌生的脸,玲珑心里却没有丝毫的间隙和不自然,慕敬岐对这个小女儿的疼爱,从刚才她就能真切的感受到。而她前世的父亲,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酒鬼,从不关心她分毫。所以当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这样一个慈爱的父亲时,心中涌起暖暖的温情和深深的感动。
“父亲,女儿安好,让父亲担忧了,是女儿的不孝”玲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我儿安好,便是万事无忧啊!”慕敬岐爽朗的声音在沁桐院内响起。
“只是国师大人”,碧洛在一旁轻声道,“许是连日高热有所影响,小姐虽然贵体无恙,这点御医也已确认,但已经不大记得过去的事情了……”她用略带忧虑的眼神看了看慕敬岐,小心翼翼地说。
笑容在慕敬岐的嘴边凝固了,但也仅仅是一瞬间,便像烈日下的冰块一样,被玲珑身体康复的好消息快速融化。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只要我的珑儿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为父就已经心满意足,不再计较其他。”
果然好气量!玲珑在心里暗赞道,不愧为大臻第一国师,面对女儿失忆这样的大事,竟然也能一笑而过,有这个父亲,真的是自己赚到了。
“国师大人,十大谋士已经全部齐聚听风阁。”有下人前来禀报。
十大谋士?玲珑瞬间来了兴趣,她前世就对谋略之事特别感兴趣,想不到自家府上就有现成的。
“父亲,女儿要随你去听风阁。”玲珑翘起嘴巴,一副撒娇的模样。
“珑儿何时对这些产生兴趣?为父记得你以前最不喜的,就是听风阁议事。”
“可是珑儿现在想去听了,父亲大人,珑儿想知道,父亲大人是如何为陛下分忧,如何为我大臻朝呕心沥血的。”玲珑认真地说,眼睛里闪耀着执着的光芒。
慕敬岐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好,我慕家的女儿果然胸怀苍生,心系社稷,不愧定国公主尊号。碧洛,速陪小姐进内室更衣,而后随为父去听风阁议事!”
听风阁位于慕府东南角,是历代慕家家主与家中豢养的谋士商讨天下事的地方。慕家弃武从文后,深感武力平定外患后,要实现长治久安,必须要广纳贤才,集思广益,方可保大臻王朝的千秋万代。于是慕家设招贤居,广招民间贤能之士,其中最有才能的十个人为十大谋士,将每月到慕府的听风阁与慕家家主,也就是当朝国师议事,被无数民间才子视为无上的荣耀和入仕的绝好机会。
此刻听风阁里已肃然无声,十位谋士恭谨地站着,等待着慕敬岐的到来。
玲珑安静地跟在父亲身后,唯恐打扰了这一室的肃穆和庄严,在她看来,慕家能够雄踞大臻王朝第一世家这么多年屹立不倒,除了祖上的功绩庇佑,一定是有它独特的所在,既然这一世已经为慕家人,那么,她就一定要好好学学,慕家的安邦济世之道。
玲珑乖巧地在慕敬岐身旁坐下,然后暗暗打量下面的贤才们。
坐在第一位的是……
轰……玲珑的脑袋里一声巨响,
这不可能,她直直地盯着那个人,身边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
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