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是用来比的,王爷,”凤翩平静的答,同时手收回来,魏十六本来发黑的腿已经变回了原来的肤色,腐烂的地方也开始愈合,她站起身,冲魏十六淡淡地笑,“再说,我答应那个傻瓜陪他到老死,不过几十年而已,我就回我的仙界,再不会与凡人有瓜葛,王爷也无需计较这几十年吧。”
“几十年而已吗?”魏十六苦笑,“你不知吗,凡人争的不过就是那几十年?”
他站起身,一伸手将凤翩扯进怀里,抱紧,却并不说话,只是一寸寸的收紧手臂,想着自小到大,除了想拼命的出人头地,身边一切皆不在眼中,儿女情长更是如天上浮云,此时却深陷其中,几乎想弃了所得到的一切来换这区区几十年。
“凤翩,凤翩。”他只是叫着她的名字,任着心中翻江滔海,却不会再像前几日那样情绪失控,因为就是方才,他才在从将士面前说过那番话。
要么战死,要么如同此鞭。
他不可能说着誓言,同时又纠缠在儿女情长中脱身不得。
那样太无耻。
凤翩感觉到他整个人在发颤,手臂太过用力的将她抱紧,几乎嵌进身体里,她没有见过这样的魏十六,心中只是权利,眼神太过冷漠的一个人,是不该有这么热烈的情绪,即使之前他因为自己与魏祁月的事而怒火中烧,那只能说这个人太过霸道,但此时不同,他只是唤着自己的名字,却已是千言万语了。
心不自觉的软下来,她对这个人不是完全没有好感的,画中山水揭开的凄楚童年,危险面前的大无畏,紧急时的不离不弃,若要比,他确实不比那个鬼差,但正是因为如此,他会好好的活完之后的几十年,而那鬼的魂魄却牵在自己眼中的那株佛界幽昙上,她要替他养魂,直到他百年老去可以带着完整而强壮的魂魄去投胎。
她试着推开他,喉间却忽然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怎么了,凤翩?”魏十六大惊,看着捂着嘴不断有血自她的指缝间滴下来的凤翩,慌了手脚,他一把将凤翩横抱起来,放在自己的床上,冲帐外喊道,“大夫,快点叫大夫。”
“我没事的,一会儿就会好,”凤翩伸手阻拦,“何况,凡间的大夫对我根本没用。”
魏十六抓了自己的衣袖替她擦嘴,见凤翩自己盘腿坐起来,开始打坐,便不敢再说什么,退到一旁,却见凤翩的右眼也开始有血流下来,他越发心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王爷若想帮忙,能否帮我看看太子的状况,若他有异常,帮我将他带来。”凤翩紧闭双眼,在床上有些坚难的说道。
只是她话音过落,账门掀开,魏祁月已冲了进来,还没看到凤翩就道:“翩翩是不是出事了?”等看清床上的凤翩,不由大吃一惊,抓着旁边的魏十六道,“她怎么回事?”
魏十六不语,只是看着凤翩打坐,随魏祁月一起来的碧诀探出头来,冲凤翩嗅了嗅道:“是内伤,啧啧啧,还很重,”它回头白了魏祁月,道,“这事还得怪你。”
魏祁月不明所以,道:“如何怪我?”
碧诀尖尖的手指用力一指魏祁月的额头,刻薄的说道:“你的命靠凤翩养着,白天破什么《食鬼录》,晚上又要用自己的元神养你的魂魄,本就是大伤元气的事,方才又与这么多恶鬼交战,不内伤吐血才怪,真不知道凤翩在想什么,偏要救你这一点用也没有的凡人,”她说着围着魏祁月转了一圈,吐着信子道,“早晚我趁她不注意吃了你,以绝后患。”
魏祁月的脸色因碧诀的话立时变得苍白,并不是因为碧诀说要吃了他,而是以魂养魂之法,他记得《食鬼录》中这则方法,知道其中的凶险,怪不得自己在恢复,怪不得凤翩一出事,自己的头就疼的厉害,并且知道凤翩出事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自己何时竟成了凤翩的拖累?
他看着凤翩满脸的血,心如刀割,一把扯过碧诀,问道:“如何救,要如何才能救她?”
碧诀一脸鄙夷,懒懒道:“用你的魂,她吃了你的魂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取魂便是要他的命,魏祁月却一点也不迟疑:“那你取,取出来喂给她。”
碧诀眼睛一亮,笑道:“你早说。”
说着人已恢复了蛇身,凑近魏祁月,猛然地张开嘴,一股腥臭迎面扑来,魏祁月不躲不让,闭目等它来取自己的魂魄。
碧诀蛇眼一眯,张嘴就要咬下他的头颅,床上的凤翩却忽然睁开眼,一道白光自她手中一闪,碧诀直接被打飞出去。
“孽畜,你敢动手。”凤翩睁着眼,冷冷地盯着碧诀。
碧诀半晌才爬起来,蛇形已经变成手指粗细的小蛇,委屈的扭到凤翩跟前:“凡人而已,还将你害成这样,你留他做什么?”
凤翩不理会它,冲魏祁月伸出手道:“扶我回帐去。”
魏祁月不动,凤翩叹了口气,自己下床来,魏祁月见她动作迟缓,本想僵着不动,终是不忍,一咬牙将她抱起,出了魏十六的帐去。
魏十六看着两人出去,始终未做反应,床上还有凤翩的点点鲜血,他想到方才凤翩死命护住魏祁月,他虽不清楚那条蛇口中的缘由,却明白魏祁月必定受了什么重伤,凤翩在舍命救他。
还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原来她不止对自己舍命相救过,他冷冷地笑,一抬手,桌上的杯盘被他一骨脑儿扫在地上。
魏祁月直接将凤翩抱回帐中,抱到床上后却不肯松手,将她抱在怀中一起坐在床上,看到她脸上的血,也不作声,小心的用衣袖轻轻的擦去,凤翩任他一下下的将血擦干净,见他眼中全是绝望和自责,想到他方才竟然甘心祭出自己的魂魄,差点死于那条蛇的手中,又是叹了口气,抬手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上。
她从未有过这样主动的举动,魏祁月僵了僵,原本环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
“碧决所讲是真的吗?”他问。
凤翩趴在他肩上点了点头。
魏祁月的身体更僵:“那你还不让它杀了我,治你的伤?”
凤翩自他肩上抬起头,脸与他凑得极近,轻声道:“你的命是我的,怎由你说了算?”
魏祁月愣住,定定的看着她,半晌伸手抚上她的脸,道:“你想学你姐吗,掏出整颗心来替我养魂?有一个凤嫣就够了,我这条命真要说归谁,也是你姐姐的,并不是你的,”他说着推开她,“你不是想替你姐姐报仇?现在正是时候?这样我也可以找你的姐姐团聚,我们各自都无遗憾了。”
他的声音冷冷地,透着绝望,他知道凤翩情淡,与他一起也不过是自己厚着脸皮求来的,若自己说不要了,她绝不会坚持,前一刻吵着要厮守,并因此雀跃不已,此时却要亲手断送,想到这里,他只觉心痛到极处。
然而,凤翩却半晌没有回应,人因为伤重软软的靠在床架上,表情不知是悲是喜的看着他。
“若我说,我就是凤嫣,你要如何?”隔了很久,凤翩才轻声道。
他一惊,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她。
“我根本没有什么姐姐,世上只有一个凤嫣,或者说只有一个凤翩,我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你还要说你的命是凤嫣的吗?”
“我问过你,你说过你不是的。”魏祁月摇头。
“骗你的,”凤嫣坐起身,伸手放在他的胸口,“我用命救来的东西,就算有一天要消失,也要得到我的允许。”
魏祁月看着她的神情,胸口狂跳,脑中凤嫣与凤翩的影子交织在一起,不住的跳出又消失,他心中大乱,忽然倾身上来,扯开凤翩的衣领,里面的胸衣露出来,他如失了理智一般,拉开她右肩上的衣服,等看到右肩上的一朵朱色胎记后,一滴泪猛然滴下来。
果然是她。
他抬头看凤翩:“为何我之前问你,你不承认?”
凤翩还盯着自己被扯开的衣服,肩头的胎记鲜红,她的脸莫名的烫起来,她很想像方才拍飞碧诀那般将魏祁月踢下床去,但看到魏祁月眼角的泪,又狠不下心来,听到魏祁月的问话,她拢好衣服坐起来道:“还是凤嫣时的一切我一概不记得了,那对我就像前世的事,承不承认又如何?我此时告诉你我就是凤嫣,无非是想说明,你的命确实是我的,你要生要死由不得你来作主。”
她说的漫不经心,觉得一切合情合理,但在魏祁月听来却全不是这样,本就是情淡之人,前世过往更是看得淡,此时却是为了让他惜命而承认了自己就是凤嫣,自己的性命对她,真有这般重要吗?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认认真真的看了凤翩半晌,忽然闭上眼轻轻的笑了,拉过凤翩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道:“既然你是凤嫣,那我们的誓言何止是今生相守,我们曾约过生生世世,就算我老死,你也要等我转世之后再相见,我的命是你的,你的命何尝又不是我的,我答应你惜命,你也要答应我这段时间停了以魂养魂,等打败了刘温之再说。”
“那是凤嫣的誓言。”
“不也是你吗?”
“但……”凤翩还想说,魏祁月伸手捂住她的嘴,阻止她说下去,顺势一推将凤翩压在身下,唇代替了手吻了上去。
凤翩睁大眼,还没来得及反应,魏祁月在亲吻她的同时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她的里衣,凤翩只觉身体迅速滚烫起来。
太放肆,她抓住魏祁月伸进来的手,含糊道:“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魏祁月在她唇上咬了一下,道:“你既是凤嫣,我们便已是夫妻,但我还是要检查一下才放心。”说着唇已经往下移,已经到了凤翩的领口。
然而眼前忽然白光一闪,他只觉得全身一轻,人已经自床上飞了出去,重重的跌在地上。
“翩翩,”他惨叫一声,半晌才自地上坐起来,“你不是受了伤,还哪来的力气?”
“制服你一个凡人至少还是够的,”凤翩坐起来,忽然觉得本来因为内伤而浊气凝结的丹田此时竟然轻松许多,她一怔,回头看跌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魏祁月,此时脸色竟然苍白异常,她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叫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魏祁月还是坐在地上,没有力气爬起来,哑着声音道:“没做什么,只是还了点元气给你,毕竟《食鬼录》是我背给你的,我不能指挥恶鬼,但有些咒法还是可以用的,”他喘着气,总算自地上爬了起来,但整个人已经比之前弱了很多。
将元气还给她?他现在的样子,等于是空养了半个月的魂,凤翩心里一慌,人下床来,扶起魏祁月道:“不许再用,再用一次便会要了你的命的。”
“那你也答应我,不许再在我身上用,不然若刘温之再来,你也会没命,”他抬手轻轻抚上凤翩的脸,声音温柔,“我这样就可以了,虽是废人一个,但也不会死,就算不能生生世世,我至少也会坚持这下半生,直到我老死。”
他说的认真,没有半丝遗憾,眼睛更是认真的瞧着凤翩,凤翩眼中有泪光闪了闪,没有说话,半晌,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魏祁月看她肯点头,微微松了口气,心中似乎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忧郁,但又迅速的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