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围墙边,脸人穿墙而过,我也快速跟上,在确定周围没人之后,翻墙过去,脸人走的很快,已经有段距离了,此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当年看见小锋老师的时候,觉得他是一个人,因为脸人发的光是淡淡的白色,在漆黑的屋内很清楚,但是在月光下,离的远了,就看不清楚。
我跑上去,跟上脸人,脸人转身,报以微笑,现在看来,那个微笑虽然如水一样冷,可是是善意的。
来到瓯江边,脸人示意我上船,我犹豫了,又想起了小锋老师的遭遇,可是转念一下想,如果他真要杀我,何必劳师动众,把我骗到瓯江上,刚才在老屋里,在下棋的时候,甚至在我刚进门的时候,给我暗地里来一下,不都可以吗。
想到这里,心里也没有了害怕,上了船之后,脸人没有撑船,船好像自己就会行驶一样,船平稳的行驶在瓯江上,逆流而上。
脸人和我面对面而坐,我问:“你不需要掌舵吗”,
脸人摇摇头说,这条路900年前就已经定下了,我听完不知道什么意思,也没敢问。
船好像长了眼睛,按照指定方向航行,我鼓起勇气问脸人:“你要带我去哪里,要干什么”。
脸人回答:“去帮他取一本手札”。
“是你的东西吗”?
脸人点点头。
船慢慢的行进到一处豁口,两边的山夹出一条山涧来,船继续开着,眼见前面已经快到水路的尽头了,此时船突然浮离了水面,几十年后,我看到新闻里的磁悬浮列车的时候,我总是回想起那一幕,船继续在陆地上航行,直到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按理说船不就是过河的吗,可是此时船却停住了。
我万分疑惑,但是却不敢问什么,只见脸人善意的对我笑了笑,也许他明白了我的疑惑,然后向河对岸指了指,我顺着脸人指的方向看去,才看清楚河对岸有个女人,脸人离开船,浮在空中,飘过河去,只见他们两好像在讨价还价,女人一直摇头,最后不知道脸人用了什么办法,对方才点头了,直到很多年后我才在《悬棺漫记》里看到,如果要渡过冥河,必须留下买路钱。
过了河以后,最后船停在一处一线天地形前,那山涧比船体窄,我们只能下船了,脸人此时不往前走,对我说:“前面的地方我不能去了,只能靠你了”。
他对我说清楚要我做什么,我虽然感觉这事情不好办,但是现在如果他翻脸,我可怎么办?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除了开棺那一刻我的心跳的很厉害,我尽量不去看干尸的脸,得手之后,真是一秒钟也不想停留,下来之后,脸人给了我一个欣慰的笑。
我们俩坐船原路返回,到了码头,我以为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可是脸人执意要求我去老屋坐坐。
进屋之后,没想到脸人开门见山的说:“这本手札以后希望可以传给你”。
“你很聪明”,说着脸人抚了抚棋盘,“估计是因为我棋下的好,还是因为我敢于陪他去鬼门关”?
但是我推脱说:“这是你的东西,我怎么可以要”,当然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什么鬼东西,我敢拿回家啊。
脸人没有强迫我,把书放在了桌子上,说:“那么可以和你说说这本书的来历吗”。
我一听,听故事那当然可以,于是点点头。
脸人很高兴,说:“这个村叫杨家村,毁于靖康之乱”。
我想:“原来不是日本人毁的”。
“这间最大的屋子就是本村族长的宅子,也就是家父的宅子”。
“我先祖“杨无谓”是五代时梁国耀州节度使“温韬”的手下军师”,“只不过这个军师不太光彩”,“温韬你知道吧”,
我摇摇头,脸人说:“他以盗墓闻名于世,他主政关中的时候,把唐朝皇室的墓葬全部盗了一遍,只有武则天的墓例外”。
“先祖就是温韬的盗墓军师,因为当时盗墓是朝廷的行为,先祖得意窥见自古以来墓葬的机巧,构成,在十几年大大小小上千座盗取的墓葬中,先祖成为了中国墓葬,甚至西域墓葬的集大成者”。
“后来温韬被后唐明宗所杀,先祖也隐姓埋名,逃到了南方,最后落脚到这里”,
“先祖在此后不问世事,专心著述,终于经过二十年的光阴,完成这本手札”,
脸人指了指桌上的书,说:“都是先祖一字一句写下来的,世上只有一本”。
我心里想:“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到你自己啊”。
脸人好像会读心术,马上说:“书成之后,五代乱世也结束了,大宋王朝一统天下,先祖觉得这书是写盗墓,在乱世有用,在盛世是会招来灾祸,于是把书束之高阁”。
“此后一直到北宋中期,也就是我出生的时候,族人谁也没有见过那本手札,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在我十五岁那年,我无意间来到先祖曾经住过的房间,看到先祖的书架,无意间翻了翻——《论语》,《孟子》”,
“家里诗书传家,都是正统的经典,蝇营狗苟的书家里是不准放的,正当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一本没有书名的书,于是好奇心作祟,翻了一翻,就是这一翻,就停不下来了,书里记述了一个光怪陆离,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世界”。
此时我再也忍不住了,想问,可是还没开口,对方就说:“你是想问我是不是鬼吧”,
虽然和脸人已经不再陌生,但是被他这么一问,还是毛骨悚然,
脸人说:“我想我不是吧,我只是找到了路回家的灵魂”。
此时屋外传来一声鸡鸣,这一叫把脸人吓了一跳,只见他原本就白的脸上更白了,
“时间不多了,得长话短说了”,
“总之二十五岁那年,我出了意外,离世了”,
我想问清楚,但是不敢打断脸人,族人和家父很悲痛,他们为了我死后不受打扰,决定进行悬棺藏,那是在子夜相交之后出发,七个族人撑船,离开杨家村,逆流而上。
一路上,在船经过的地方留下冥灯,传说中那样灵魂会知道回家的路,船行了很久,最后到了今天那处地方,脸人不断的转头看窗户,感觉他明显加快了手语的速度,家父最后把那本手札放到我的手上,说:“这是你平生最爱,你和你先祖一样”,说完,家父掩面离开,说了声:“盖棺吧”。
就在此时,我的灵魂好像醒了,我看见缓缓落下的棺盖,想突破躯体的束缚,冲出去,可是躯体牢牢的裹挟着我,最后就在棺盖正好落下的时候,我冲破了躯体的束缚,从那一丝棺缝逃了出去。
我想跟着族人回去,可是到了小河边,那个女人拦住了我,我无可奈何,最后我想起了手札上记述的一个故事,我回到悬棺上的山洞,在耳室里拿了一些财物交了买路钱。
可是族人已经走远,好在有冥灯,我顺着灯回到了家,此后一直在这里,直到宋末靖康之难,乱兵杀光了村民,我悲痛欲绝,我想做什么,可是他们看不见我,在杀戮结束的那晚,我的灵魂也已经死去,唯一剩下陪我的就是那盘棋。
此后900年,时间就是弹指之间,对我来说,过的既快又慢,因为我已经感受不到它。
直到十年前,你们的到来,我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先祖的手札,想起了无意翻到手札的那天。
于是我想一定要把那本书传下去。
“你起初是选定小锋老师的,对吗”,
“是的,可是他听完我说的,忽然失控了”,
“我心想听了这么玄妙的东西,不疯的人不多”。
“那你为什么不救他”,脸人没有回答,而是用手挥向我的头,只见他的手穿过了我的身体,我明白了,脸人救不了小锋老师。
“那为什么你不自己回去拿那本书呢”,
“我是灵魂,如果我再遇到我的躯体,我就会被永远裹挟住”。
“其实这本书放在里面也好,现在也是太平盛世,这书恐怕不应该再出现”。
脸人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的手可以穿越一切,为什么却可以托住这本手札。
此时窗户那边传来一丝微光,天亮了,只见脸人慢慢变淡,最后他指了指桌上的书,说:“剩下的疑问你自己找吧”。
此时我听见了屋外的脚步声,“估计是建筑公司的保安吧”,我拿起书,从后门跑了,心想:“晚上再来问清楚吧”。
可是回去睡了一大觉,到了下午,再来到村子的时候,发现推土机已经把村子推平了,我心里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般,好痛,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脸人,也不知道他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