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破晓,但海上一片昏暗,微弱的光线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住。翼泽的天空雾蒙蒙的,伴随着波涛翻涌的咆哮声。海面开始上移。贺兰卿一行人昨夜燃起的篝火已经淹没在水里,帐篷和拴马的木桩也不见了踪影。马群都自发跑到了高地上,打着响鼻,发出阵阵的嘶吼。
蛟龙出海了!
踏雪心下一惊,连忙去寻马。
马正焦躁不安原地打转。见到踏雪,低低打了几声响鼻,低头让踏雪抚摸。
踏雪安抚了一下,便解开缰绳上马。跑了没多远,天际传来一声惊呼。
“郡主——”
是沈听的声音。
踏雪停下来细听,却再也没有人声传来。
勒着马在原地转了几圈。踏雪一时没了主意。
片刻间,蛟龙出海。在半空中盘旋环绕,龙身上的鳞甲发出银色的光,映在了天际的乌云上。
心里还在迟疑,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踏雪调转马头往回奔去。
一个巨浪打了过来,马举起前蹄在急停,踏雪稳住身子下了马,放眼望去,却怎么也搜寻不到贺兰卿的身影。
刹那间一道红光从踏雪耳边飞过,踏雪侧目一看,方才一闪而过的红光里,好像有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凤七?
他来凑什么热闹?
还没来得及细想,龙尾重重拍在海面的巨响把踏雪的思绪拉了回来。
此刻,海水上涨,天昏地暗,隐隐可以见到高处的礁石之上还站着人。踏雪欲到那礁石上,跑了几步,发现自己身处的位置与礁石十几丈远,中间又有海水阻隔,除非自己插上翅膀,否则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
踏雪放松身体,凝神默念御风咒。肆虐的风好像得了章法一般,尽数被吸引到了踏雪周边。踏雪的长发被风扬起。咒语驱动法术,踏雪的脚开始一点一点地远离地面。
想象着自己是一个虚无的物体,没有实体,没有具象。如同风一般虚无缥缈。当施御风咒之人的意念强到足以同化世间的自然之力,便可以将它化为己用。
御风之术可以自由操控物体。凡间修炼有道之人皆可习得。可能使唤得动御风咒的人,非巫者不可得。
但情急之下,踏雪不能计较太多,只能趁着无人注意御风而行,飞到礁石之上。
沈听正急的跳脚,听见身后有人唤她。转身一看,唤她的却是此刻应呆在抚水王府里的人。
“踏雪?你怎么来了?”
踏雪握住沈听的肩膀道,“郡主呢?”
“郡主,郡主落海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不得踏雪为何突然出现,沈听带着哭腔道,“蛟龙出海,掀起巨浪。三位巫师一同施法降它降不住,巫凡大人被蛟龙重伤,巫咸大人命我们先行撤离。我们走了没多远,郡主带着落日弓返了回来。我们追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郡主被打落到海里了。”
海里蛟龙发出阵阵怒吼,一声声都要震碎耳膜一般。踏雪还未问完,蛟龙在空中缠绕盘旋片刻,又将身体狠狠地拍向海面,像是要把身体里什么东西甩掉一般,发出凄厉的啸声。
踏雪定睛一看,龙身上,竟插着一只红羽银箭。那是落日弓的弓箭。
传说中后羿带着天帝赐给他的一张红色的弓,一口袋白色的箭来到人间,从肩上除下那红色的弓,取出白色的箭,一支一支地向九足天鸟射去,顷刻间十个太阳被射去了九个。
落日弓神力无穷,却只认一个主人。淮王贺兰若无意中得到落日弓后,将贺兰卿的血溶于落日弓的弦上。从此,只有贺兰卿一人能拉得此弓。
想必是贺兰卿引弓射龙,情急之下却失了准头。蛟龙中箭吃痛,才将目标转向贺兰卿。
受了落日弓的箭伤,又被大巫师锁下的结界困得动弹不得。蛟龙此刻才如此躁动,一切反抗和嘶吼都格外不得章法,混乱不堪。
“大巫师呢?”
“郡主落水,大巫师匆匆锁下结界后便去救郡主了,现在不知所踪。”
听到此处,踏雪心才稍安,“去救了就好。”
脚下的礁石忽然震了一下,踏雪沈听等人差点没踩稳掉落下去。稳住之后,踏雪叫了一声“不好。”
被困在海中的蛟龙甩掉了身上的银箭,开始冲破结界。三位巫师,一位身负重伤,另外两位正在苦苦支撑。但是已经是后续乏力。
再这样下去,恐怕翼泽将会泽野千里,民不聊生。
踏雪脚尖一点,掠身而起。直飞到结界之处。蛟龙察觉异动,一双金色的眸子映入了踏雪单薄的身躯,将龙首低了下来,冷冷盯着踏雪。
踏雪面无惧色地对峙。
结界内的海面上漂浮着那只被蛟龙甩了下来的银色箭羽。
离蛟龙越近,踏雪越察觉龙身上,有一种难以分辨的戾气。十分古怪。
蛟龙是拥有龙族血脉的水兽,只要再渡劫就可以化为真龙,它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就连落日弓这种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器要伤到它,尚且艰难。即便是大巫师,也只能暂时用结界阻挡住它,却奈何不了它。
踏雪隐隐觉得,蛟龙这次为祸作乱,必然与它身上这古怪的戾气有关。
古来戾气煞气皆由怨魂怨煞集结。但又要有多强大的怨灵,才能够入得了蛟龙的体内,并能控制住蛟龙的意识呢。
如果能祛除蛟龙身上的戾气,助它渡劫化成真龙。那翼泽的劫难,或许可解。
踏雪伸出手,指尖堪堪就要触着结界,她能感受到巫慕青设下的结界并不排斥自己。只要伸手一碰,这结界就能……
“别去碰它!”急促的声音从踏雪身后传来,踏雪吓的瞬间缩回了手。
巫慕青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一只手扶着昏迷不醒的贺兰卿,一只手捂着胸口,沉重的喘息使他的胸膛有了起伏。他面色苍白地望着踏雪,“不要碰结界。”
踏雪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