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离秋忽然像被定住般，没有点他的穴，可他就是动不了，倒下的士兵，脸上泛着红光，他已经分不清，那是因喝酒而红还是被血染红。他不敢看，就这样胆小起来，那一双双泛着血丝的双眼，狠狠的瞪着他，嘲笑他，指责他，他的妇人之仁，他的优柔寡断，他的那些狗屁大道理。他真的很胆小，他无法承受这样的嘲弄，无法负荷这样沉重的失去。
时间怎么可以过的这么缓慢，缓慢到像被定格一样，一分一秒，竟如一生一世般。风仍在吹，用力的吹，吹的离秋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蒙绍志骑在高头大马上，狭长的眸挑衅的看着呆愣的人，嘴角的嘲笑越扩越大，举起手中的剑，高喊一声，“撤。”
那所谓的战场瞬间安静下来，离秋的蓝眸忽然清澈了，歪着头，不解的而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人，苍白的唇挂着淡淡的单纯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喂，你们醒醒啊，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醒醒啊。”温润的嗓音在夜风里显得异常的凄凉，又走到另一个人身边，“醒醒啊。”
木夕快步走到他面前，离秋抬起头，看着他满脸满身的血，轻轻的笑笑，“木夕，他们都睡着了，身为将军怎能如此纵容属下，找人抬他们回营帐。”
木夕皱眉听他说完，“离秋，你怎么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唤彼此的名，却不想是在这样惨烈的情况下。
离秋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般，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仍是自顾自的说，“如果这么多人一起受寒，军队里的药怕是不够了。”
“离秋。”木夕有些慌了，不安的扶着他瘦弱的肩，看着他蓝眸中如孩童般单纯的色彩，心被狠狠撞了一下，他看到了，他的眼中没有平时的冷淡，也没有笑，只是平静，这平静却让他陷入深深的忐忑中。
离秋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解下身上的衣袍，“军纪不够严明，还得好好训练训练。”俯下身，衣服该在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身上。木夕用力拉起他，满是鲜血的双手染上他的白衣，妖艳的可怕，“你这是怎么了？他们死了，你不懂吗？他们已经感觉不到冷热了，君离秋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木夕，”离秋咯咯的笑着，“我突然发现，你其实也挺有幽默感的，罗副将，你说他们是死了还是睡着了。”离秋歪着头问道，犹如一个求知的孩子。
“这。”罗副将看看军师，有看看将军，不知该如何回答。木夕冷静的看着他，清瘦苍白的，好像风一吹就会碎裂。深吸了一口气，手重重的落在他的脸上。离秋身形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风很重很重，压的他快喘不过起来。单薄的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好冷，他不由得抱紧双肩。为什么无论抱的多么紧，还是很冷。失去思考能力的他，已经不知道这是心冷还是身体冷。
罗副将有些意外的看着手还未放下的将军，又看到坐在地上失神的军师。脚刚迈出一步，想要扶起地上的人，却被人拦住，木夕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紧紧抱成一团的人，冷冷的说道，“君离秋，该醒醒的人是你，不是他们。本将军还真是不知道原来你是个懦夫。”说完，转身离去。
“将军，军师。”罗副将左看看右看看，摇着头，走到离秋面前，“军师，夜里风大，您身上有伤……”
离秋没有等他说完，跌跌撞撞的起身，向尸体中央走去。抱膝坐在地上，他坐着的地方被鲜血染的黏黏稠稠，周围是成堆成堆的尸体，鼻尖是浓重恶心的血腥味。双眸看着不停忙碌的士兵，原本清凉的眼神有些呆滞，过往的士兵纷纷侧目看着他们如神般敬重的军师。
木夕站在树后，看着呆坐在地上的人，黑玉般的眸子里是无奈，是心疼，知道他的自责，可又能如何？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傻傻的站在这里。手僵硬的背在身后，背脊不自然的挺直。
当第一缕阳光冲破黑夜的阻挠，冲向大地，是宣告着漫长的黑夜的结束，离秋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周围的尸体，嘴边露出一个冷寂的笑容。当一切笼罩在黑暗中的时候，有的只是平淡的心痛，现在所有的残忍与血腥呈现在阳光下时，有的只是罪恶。离秋站起身，发麻的双腿微微颤抖。漫漫的黄沙，此刻却成了红色，鲜艳如血的红色，离秋傲然的站着，背脊如青松般，宁折不弯。风吹过，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离秋微微抬头，看着有些阴霾的天空，今天的天空很灰，浓重的云，灰的让人窒息。湿热的空气如鬼影般拂过她苍白不带一丝血色的脸颊，深深吸了一口气，咽下眼中的泪，双腿一屈，直直跪了下去，对着成片的尸体跪了下去，蓝眸里盛满歉意，痛意，悔意和斑驳的泪迹，原本清朗的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是君某害了你们。”
众人不忍，开口劝导，“军师，战场之上，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您不必自责。只怪那蒙绍志这个宵小之辈。”
“是啊，军师，他们的死与您无关，我们愿意跟着军师再战蒙军，为死去的将士报仇。”士兵们义愤填膺的附和着，原本还在喝酒谈天的兄弟只一夜间便成了一具尸体，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事吗？
离秋仿佛没有听到，依然自语，“是君某决策失误才导致你们的牺牲，各位放心，君某在此发誓，绝不会让各位将是的血白流，定叫那蒙军血债血偿。你们的一条命，君某会让那蒙绍志用两条命来偿还。”头重重的磕在这炙热的黄沙上，磕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清朗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上空久久徘徊不去，预示着某一个地方，某一时刻，将会再次血流成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