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海郡是座位于海上半岛的大郡,距离大陆尚有数千里之遥,以王森二人以练气士的的脚程,急切间也难以走出海疆的范畴。一路上尽是奇崛重叠的山峰,此地气候潮湿闷热,草木之多,就连大象一般的猛兽也能钻进草丛中躲藏,树根、藤蔓、乔木交互缠绕编织,犹如在地面上覆盖了一层木网,其中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布满了足以容人的孔穴,甚至十分曲折悠长的“洞窟”也为数不少。这样的环境于天生带有野性本能的王森而言,可以说是如鱼得水,然而毒虫蛇蚁之多,可就苦了大小姐了。
“啊!走开!”
谷言薇一声惊叫,二指如风般点出,不由分说,一招将徐徐飞近的一只硕大蜜蜂刺爆,那蜜蜂血肉横飞之间,散发出一阵异味难闻的黄色雾气,这一下不待王森提醒,谷言薇自己就脸色一变、煞白如雪:“这野蜂是一种异种,换做百毒大针蜂,若是成群飞来……可不要恶心死人……”那大针蜂爆出的黄色烟雾被山岚一吹,登时进入了王森的鼻孔内,傻小子头脑一晕,险些原地打了个转,急忙运转天赋神通,将这一股毒气收敛到刚刚练出几片的毒魔甲中,摇了摇头,傻小子倒有些喜出望外了:“谷姑娘,快把那白圈子拿出来,等这怪蜂来得多了,好多杀一群,这东西毒质不错,我也好重练毒魔甲!”谷言薇闻言鼻子一皱,有些不屑一顾:“一群凡物,能练出什么神通?你的毒魔甲在我宗门里也有长老会使,那威力才堪称厉害。王先生,你的神通是因我而失,别的不提,指导你凝练的功夫,我是要尽到力气的。”王森闻言很是受用,也有些感动,当下点点头道:“那我们快跑吧。”
二人躲在一处树洞之中,谷言薇将一只玉环堵住洞口,王森左右无事,就掏出一块乾岩赤金,坐下静静的修炼,他和谷言薇结伴,修为却赶不上一个大姑娘,傻小子说什么也服气不得,这些日子倒也一改心性,修炼的极为用功,眼下他的法力也到了丹田五转的边缘。谷言薇现下的修为是丹田九转,只差一线就能结成金丹,成就炼气化神,再加上家学渊源,虽然并未获传乃父的始祖天魔功,给王森当当老师也足够了。
王森眼下体内的法力混合了太上原魔诀和始祖天魔功的性质,并且和体内的由血脉而生的煞气相混合,带上了一种斩击、切断的性质,如果说原魔真元是重锤,始祖天魔功的法力是长剑,天威虎煞是快刀,那王森现下的法力就如同重剑一般,力道、速度、锋锐可谓兼而有之。
谷言薇皱着眉头看着王森摆弄贪狼剑,忍不住道:“我看你对敌时那样诈变百出,没想到悟性这么抱歉,不要说御使剑阵,连驾驭飞剑都不圆熟,你这么笨,你家里人知道吗?”王森闻言,眼皮一翻,恨恨道:“管得着吗,这什么飞剑真是麻烦,若是拿在手上也能发挥威力,这才叫神通!”谷言薇闻言,却猛然被傻小子的气话挑动了灵机,两眼之中、烨烨神飞起来:“你既然操纵不了剑阵,那又何苦去吃这苦头呢?依我看来,你不如就把手上这七口飞剑炼成一口大剑,我们宗门有一门秘术,可以将剑阵的威力集中在这这口剑上,只是……”王森细细一想,太上原魔诀中的贪狼剑诀和陈小楼御使的并不相同,乃是以剑体本身的威力称雄,部成剑阵,本就是将飞剑的威力合为一体,谷言薇的法子当属可行,当下把七口飞剑都丢在了地上,乐呵呵道:“叫你一声老师,还真是不亏。老师,请指教我祭炼飞剑!”谷言薇见王森马屁拍拍得干脆,也有些忍俊不禁,但转到正事上,顿时就满脸肃然:“只是要用这法门,须得让我见识到你贪狼剑诀的阵图,这不太好吧……”王森闻言也是一愣,想了一想,旋即一咬牙:“我也只能顾着眼下活命了,你要想以后传给陈小楼那王……传给你父亲,也不过是如虎添翼罢了。你、你指导我修行,我总要给些报酬!”
谷言薇见王森说得郑重,不由莞尔道:“说你笨你还真是笨,我想看看剑阵,是要传给我的大哥;我这一趟偷偷出来闯荡,就是为了不再见我父亲,他对不起我娘,我怎么还能传他剑阵……”说着说着,谷言薇的语气渐渐低沉下去,想来涉及家丑,不便对王森多言。王森自幼从没见过父母,见到谷言薇这样自伤,当下只有茫然。过了稍许时间,谷言薇略略收敛心情,就帮助王森运动真火,将七口飞剑炼成一口。
王森的贪狼剑坯祭炼尚浅,想要重新祭炼正是时候。谷言薇的真火运使起来,整个树洞内都是冷焰煌煌,王森的贪狼剑被这真火运化,不多时就如同墨块消融一般,化为一缕缕滞重凝实的暗红烟气,其中隐隐约约,传来金铁碰撞、厮杀怒吼之声,浮在空中,凝结在一处,赫然是一张漂浮不定的狰狞狼面,一时间那树洞中虬枝密密、蓝光泠泠,说不出的肃杀冷寂。王森依照前言咬破之间,运功逼出本命精血,在半空中画出了贪狼剑阵的阵图,那阵图融入狼首,顿时光芒收敛,烟气中渐渐显化出一口重剑的模样,谷言薇果然定睛凝神,将贪狼阵图看了个分明,王森心照不宣,两人也没有多话。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那一口贪狼重剑呜呜怪啸,在空中打了个旋,重重地落在王森的手里,呯的一声,砸得傻小子直抽冷气。谷言薇叹了口气,道:“这口剑的质地太沉重,看来不适合飞遁对敌,也没法收进肉身……”她话音未落,却闻王森大叫一声:“好‘师傅’!多谢你了!”傻小子扛起大剑,拨开玉环,一头撞破洞口的蜂群,就向着远处的一株参天巨树飞奔过去,在枝头间几个纵横,旋即道道夹杂着红光的狼嚎,就远远传将过来。谷言薇看见这样的景象,眉头反而皱的更深了:“大哥……为了你的大事,我要出卖这样一个真诚的人了吗……”谷言薇一边想着,一边取出一只漆黑的瓷鸟,将方才的阵图画在鸟身上,又写上“陈陟南大哥亲启”,犹豫再三,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才将瓷鸟放飞出去,那瓷鸟往来如电、倏尔远去。
王森浸淫武学多年,十八班武器都能使得,他的身子长大、素性粗豪,使用重剑恰恰是合意顺手,架子打开,一道赤红色的剑罡狼烟一般,从剑身上延伸出来,迎风一晃、长至十丈,所到之处,那钢铁一般的树木纷纷断裂飞散、土崩瓦解,虽说范围之广显然不敌御剑飞空之术,然而威力之强,还要犹有过之。
王森舞得高兴,当下将手一挥,剑罡凝结、随着他的心意变化,猛然天河倒卷一般翻腾转折,蜿蜒的剑罡在半空猛然翻转,从上到下,狠狠的轰击进附近一方波光十里的书上湖泊之中。
这东南边陲的树海绵密,很多枝头树梢交相编织,其密实不逊于地面,加之气候闷热多雨,树梢头形成这般的湖泊,着实也不奇怪,这样的水泊可不是活水,或多或少都有些污败腐朽,傻小子这一剑下去,本打算趁势洗一个澡,谁知水幕夹杂着臭气腥风扑面而来,不得不抽身躲闪。冷不防的,水幕中一道黑影借水势直扑过来,一张大口中剑齿戟张,荡漾出利剑般的蓝光,当头就向着他咬噬而来。王森下劈剑势已老,此刻大剑正垂在脚下,当下借势转身,猛然拖刀而起,但闻“呛”得一声,巨响惊人,王森的开明剑剧震不已,几乎脱手飞出,那巨物虽然浑身坚硬,可以抵挡利刃,被王森这一股大力击中,也被他直直击飞起来,王森定睛一看那巨躯,不由大叫起来:“鱼!好大的鱼!树里有鱼!”
谷言薇被声响惊动,此刻也拔步出来,被那黑水在面前略略一晃,登时皱着眉头远远避开,那怪鱼一声灰黑的鳞甲,放射出犹如金铁一般的寒光,运使神通、催发水浪,在丈许高的浪头上连珠价的喷出水雷、扭动身躯,犹如金柱坍塌一般,气势汹汹、径自向王森撞击而来。
王森利用天威虎煞洗刷肉身,这功夫自来也不曾放下,虽说新近炼成的法力论力量要稍逊于原魔真元,但两者结合,也能有千斤的膂力,当下振臂大喝,显化出五魔爪来,让过怪鱼的锋头,骨爪如蛇信般电射而出,死死嵌入鳞甲缝隙之中,新近凝练的紫金重气化为一尊淡薄的魔影,浑身发力之下,蓦地倒转开来,头上脚下,流星陨落一般,将怪鱼狠狠撞在下方的树藤之上,轰隆一声,一时之间丈许大的树叶、碧绿绿的数脂四散溅开,鸟兽奔逃、虫孖乱飞,谷言薇皱着眉头,急忙又躲得远些,她抬眼一看,却见傻小子拿着重剑,正自和那怪鱼打作一团,那怪鱼的鳞甲之坚厚,王森几无余地下手,战了数合,也不过砍下了几片厚鳞而已。
谷言薇见王森战得幸苦,急忙强自捂住鼻子,就要上前帮手,王森哪里肯依,连声大叫无妨,二人正自僵持,王森脖颈间蓦地透出一道蓝光,定睛看时,却见王森一直带着的兽牙项链上,一枚尖利细长、如同弯刀的利齿,正自光芒闪烁、烨烨生华,谷言薇心中一跳,不由收回手来,出声提醒道:“王先生,你自己打杀这怪鱼也成,你可记得我向你献丑胡诌过,要破坚甲、须用强弓!”王森闻言,当下会意,张口一吐之间,两只滴溜溜的金色剑丸转了一转,化为一口丈二强弓、一只七尺利箭,被他紧紧握在了手中。
威震天赠送给王森的剑丸被傻小子炼化了很有些时日,渐渐地也通灵变化,能够回应王森的一些感召,变化成百般的兵刃,但王森并不会驾驭飞剑对敌,谷言薇见过之后,就劝他当做强弓来使用,凭借着剑丸的性质坚韧,这口强弓的力道也足可胜过飞剑了。
王森浑身虬结颤抖,流出大滴大滴,血红色的汗珠来,皮肤之下,筋肉犹如铁球交相碰撞,从他毛孔中捧出的热气犹如大风,将周围弥漫的水雾吹散一空,手中的强弓每拉开一线,就使得附近的大气都颤抖起来。
那怪鱼见得这般的气势,登时犹如火上浇了油,加倍发疯,纵跃翻腾、催波****,不知道运使了什么法门,浑身的鳞甲戟张,浮现出一层淡淡光晕,远远看去,简直犹如一只金铁大钟一般、坚固厚重,泰山一样直压下来。怪鱼发起威来,这厢傻小子登时叫苦不迭,以他的膂力将这弓拉开勉强的很,现下拉了个半月,已然有些眼冒金星,当下暗骂一句,双足一蹬,避开了怪鱼的巨躯。王森人在空中,但觉弓箭上的大力猛然一沉,这一蹬的分神恰似加上一根稻草,将他这骆驼压翻,一时之间王森骨软筋麻、留空不住,被那怪鱼摇头摆尾,一口吞进肚腹中去了也。
怪鱼吞了王森,好似一口咽了块石头一般,噎得双眼发直,神色迷迷木木,犹自不足地看向谷言薇,这般的憨态,倒还有些可掬,不过谷言薇此刻满怀疑惑,只有一个念头在乱转:“王森的父亲留给他的信物,看来就是那项链无疑了,只是他要找月雪沉降之地,是为了什么……”现下那是无心怜惜了。
“咻!”
怪鱼打量了片刻,似乎是终于咽下了王森,便即一跃而起,要把谷言薇也当做它肚里的鱼食。冷不防一道尖啸声,从它的腹内猛地传将出来,将谷言薇也吓了一跳,那怪鱼一双大眼颤了一颤,其中的神光灭灯一般,眨眼就消散了。
谷言薇吃这一吓,略略回过神来,走上前去细细打量这怪鱼的身躯,但见这怪鱼周身鳞甲并未大损,只有一方拳头粗细的孔洞,从他的头壳中斜斜直透出来,看其粗细,是箭矢所伤,想来是这一剑快极,她没能察觉,伤口周围犹自嗤嗤冒着热气。谷言薇看见这般的威力,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自觉王森若是凭这招加以偷袭,自己并无本领招架,他现下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进步的速度,也着实惊人,王森的能为和意图,更加的难以把握起来,前路漫漫、愈加不能料想,谷言薇双手一条,不自觉地捻起一道印诀:“我……我在这里将他杀了、不!将他的神通废去,放他一条生路,这条项链只怕就是信物,我拿着他的信物,就可以……”
这样想着,谷言薇手中无声无息,神雷的光芒慢慢凝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