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龟孙子!不枉爷爷我疼你这么多年!”呯的一声,王破关听见王森呼啸,登时一脚踢开大门,扑击一般窜到这孙儿的面前,一双枯瘦的手,狠狠地揉上了王森一头凌乱短发,一旁威翠漪回过神来,不由双眼一红,就掉下泪来:“王铮我儿,你看见没有,你的孩儿王森,也是身负天威虎煞,未来的绝顶人物啊,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森儿一生平安,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她惊喜过度,也没有想到古往今来的大英雄们,根本没有几个能平平安安,一世无有忧患危险的。
两位老人惊喜欲狂,王森倒是愣头愣脑,呆呆地看着二老问道:“爷爷奶奶,什么是天威虎煞?”
王破关闻言,少见的没有开口就骂,反而哈哈大笑一声,对王森道:“臭小子,你随我和你奶奶来!”当下一把抓起王森,三人嘻嘻笑笑,从茅屋里出来,径直来到半山腰一处偏僻的所在。王破关对着一块枯瘦的奇石将手一挥,只见他大袖内一道惨白色流光迸射而出,打在奇石之上,顿了一顿,便即融入其中,不过片刻,但闻山石隆隆之声四起,三人面前一面乌黑山岩缓缓挪移开来,现出一方漆黑不见底的幽幽山洞,一阵阵潮湿阴凉的旋风,猎猎地从山洞中呼啸而出。
王森叫那洞风一吹,登时四体发凉,再斜眼一窥那山洞之内,只能看见一团黑乎乎的雾气一般,说不出的诡异妖邪。王森不觉有些脚软,刚想开口叫声稍缓,不料王破关长叹一声,一把将他拽起,王森只得跌跌撞撞,随着祖父母向着山洞内大步而去,一眨眼,就不见了影子。
那洞穴看着深黑,其实走不到千来步,就渐渐宽敞起来,王破关在王森脑门上不轻不重地一拍,将手一指道:“臭小子怎么又走神了?你给我看看!”
王森闻言抬头一看,但见前方幽黑森森之中,一道淡淡的天光斜射而下,光晕疏照下,半截几乎枯死的矮树兀然插在山岩中,说是矮树,其实也不过是一截丈余高的树桩,若非几条半死不活的枝条从树体里横斜生出,几乎就让人以为是株死木而已。
二蛮山环境险恶,要说枯枝烂叶,可谓是遍山都是,王森自然不以为怪,不由开口就问道:“一截死木有什么好看的?爷爷奶奶,我既然筑基已成,不如就放我去练拳吧!”王破关横眉立目,当下骂道:“有眼不识泰山!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说着扬起大手,就要去拍王森的脑门。
威翠漪见状一把拦下,有些戚戚然道:“森儿还小,当然有所不知,奶奶常常和你讲当年二蛮山遗族反攻玄门,除了你爹之外,尚有妖族六位大能,合称七大圣,你还记得他们的大名么?”王森抓抓脑门,有些头疼,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念诵起来:“这个,这个……好像是王大虫,鹰冲头,木枯柴,蛇山盘……八臂人熊,穿花燕鹤……”
“啪!”
王森还没说完,王破关就眉目皆赤,狠狠照着王森脑门一巴掌:“不开窍的龟孙子!王大虫是你老爹的诨号,是你能叫的!?什么八臂人熊、穿花燕鹤,那都是凡俗中个把武师的名号,这些个杂鱼又算个鸟了?不行,老子怎么说不许你练武的?你还偏偏不改了?看我今天不打的你遍体开花?你站住!”
王森见状不妙,拔步就要逃之夭夭,威翠漪轻叹一声,将手一抓,王森顿觉浑身一轻,已经被他祖母抓在手中。威翠漪随手一别,把王森遮蔽在身后,狠狠一瞪王破关:“你有闲情力气,向着山外那群牛鼻子发泄去!”王破关惧内,这才稍稍敛旗息鼓。威翠漪手拂王森脑门,这才有些追忆地说:“这也不怪你,谁又能知道这根半死不活的枯木,就是当年赫赫有名的七大圣之一,不死树王呢?”王森瞠目结舌,断断续续的说:“这是、这是……”王破关在一旁冷哼一声,道:“没错,这就是不死树王,木枯生!”
王森这才记起听祖母讲过往事,当年二蛮山脉异族反攻玄门,很是掀起了一些声势,眼看就要攻下二蛮山外几处灵气充裕的大山,从而扎下根脚。而反攻之所以功败垂成,正是因为这位不死树王临阵倒戈,率部对王铮的手下突然一击,打得二蛮山连营混乱,最终棋差一步,输在玄门的手下,损失不计其数。尔后王铮怒不可遏,独自追杀木枯生数十万里,两人前后大战数百合,这才在这二蛮山边缘之地以一招煞气化剑,将化身林海的木枯生活活打回原形。不成想这位威名赫赫的不死树王,竟然落得个在穷山恶水里苟延残喘的凄凉下场。
当年王铮斩破木枯生的妖身,就是靠着虎妖的天赋神通天威虎煞在体内凝练成的一道剑气,将其千锤百炼,号称不破的护身妖气一剑破去,王森念头一转,这才算是开窍:“爷爷奶奶带我来这里,就是要我试试那个天威虎煞吗?”王破关闻言神色稍缓,言语间这才少了两份威吓:“算你还不是太蠢!这个叛徒是玄阴妖树禀赋金铁矿气出生,不但护身妖气,浑身筋骨也是坚不可摧,非天威虎煞不能破,你今天要是不能催动天威虎煞,斩下他一片叶子来,我打断你的腿!老妖婆,你给他讲讲!”
威翠漪正色道:“森儿你离远些!”当下将身一抖,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金色,蓦地张口发虎啸,声出法随,口唇间电射出一道若有若无的金色游丝,刷的一声,切在枯木之上,“锵”得一声,仿佛锣鼓齐鸣,几乎没将王森的耳朵震聋。王森站立不稳,摇晃了一阵,抬眼一看,但见那枯树桩上小臂长的一截枝条已经掉落在地,将生铁也似的山石砸出一方数丈大坑,那树桩似乎是痛苦难禁,不住得微微颤抖,钟鸣似的嗡嗡声音,阵阵的从树身上传将出来。
威翠漪发出这一记天威虎煞,顿时脸色煞白,运气调息良久,这才颤声道:“我们虎妖一族,天生为毛虫之长、万兽之王,以四兽中的西方白虎为神。天地居于西方,乃是锐利肃杀的兵戈之气,这种煞气天生寄宿在我等虎妖体内,你要将其引发出来,先要学道门练气士凝练剑气时,在心中生出一股锐利意志,好像凡间天下大乱,半空中悬挂的凶星一样……”
威翠漪讲了半天,王森其实半点不懂。他一心醉于武术,威翠漪说得什么剑气,西方肃杀之气,兵兆凶星,可是一窍不通,威翠漪讲了半天,王森这厢还是张口结舌,说不出半句话来。
王破关一旁见状,顿时冷很了一声,幽幽道:“你练习拳术里的蛇形刁手,五指刺出一往无前,胸中一口气那就是西方肃杀之气!”王森闻言,便即胸有成竹,当下右手一弹一弹,仿佛一条毒蛇来回扑击吐信一般,抽击得空气刷刷作响。不多时,但闻王森大叫一声手疼,他的右臂上浮现出一片淡淡的金色来,一股锐风从他的指尖呼啸出来,击打在他面前一面山壁上,顿时锵然作响,火星四溅,二老见状,反应各有不同。
威翠漪只觉鼻子一酸,待到要说话时,双眼已然模糊了。而王破关冷哼一声,当头就喝道:“兔崽子!果然练拳练得走火入魔了!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在这里闭关,什么时候你能把天威虎煞炼化成剑气,老子什么时候放你出去练拳!”言罢不由分说地拉起威翠漪,头也不回地向山洞外就走。
王森揉揉胳膊,看着两人的背影不住地腹诽:“奶奶修为比我高深上百倍,也只能略微发出一道金风,我要练到猴年马月去才能在体内凝练出一道剑气来?爷爷整天就知道拿我撒气!不过这株妖树比生铁还要坚硬,一小道天威虎煞也能砍下一截枝条了,我听天渊巢的花翎说我爹爹当年跟人对敌时,随手就是漫天的金霞,连天光也能遮蔽了大半,那又是何等的厉害啊!刚才我用蛇形刁手引发煞气,右手疼归疼,现在缓下劲了,反而感觉这只手臂劲力通达,有点我练武时力道贯通全身,打通脉络的感觉了,看来天威虎煞不愧是大神通。我要是这般练法,把全身都再通达一遍,说不得武功造诣,就能超乎凡间武学的极限之上,堪比练气仙法了!哼!我看到时候爷爷还怎么不许我练拳!”
王森是个武痴,念头转到这里,当时就按捺不住,左一拳右一腿,把毕生拳法所学,带着一往无前的杀气尽数施展了出来,尽管浑身酸疼,也是有声有色、乐在其中……
山洞外,二老随手关闭了洞门禁制,王破关急忙将手按在威翠漪的背上,缓缓渡入真元,口中忍不住就责怪起来:“你我结成的金丹,不过是虚丹,你何苦逞什么强,非要斩下木枯柴老妖一整条枝叶?害的我也要夸下海口,非要森儿练到能斩下树叶来不可,这下可真是找不到台阶下啦!”威翠漪横眉喝道:“你死要面子,老娘可不管!再说森儿的资质本来就不算上佳,再加上修炼不上心,我不把天威虎煞的威力发挥得惊人一点,他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出成就来!?你逼着森儿筑基,三年不准出门,我看他嘴上不说,心里可是着实想着天渊巢鹰阿青家的花翎呢!什么时候我给他说说媒,就让两个孩子结成道侣才好,我看花翎那孩子长得又水灵,脾气又好,森儿老是一副傻小子样子,非要她才能照顾得周全……”
“哈哈哈!王叔威婶,我几年不来相看,你们怎么就惦记上我家的花翎了?”二老正自说得津津有味,一道清越的笑声,蓦地从云端上飘落下来,言语之间隐隐有环佩叮咚的声响,蔚然有名士之风。
王破关神色一动,俨然和训斥王森时没什么两样,当时就含笑喝道:“鹰阿青!几年不见就变得没大没小了!你还不下来见我,我打断你的鸟腿!”他话音未落,就看见一道纯色青光从乌云里蜿蜒而下,眨眼间就在二老面前转了一圈,化为一名青衣的年轻男子,观其博服高冠,面貌清润,不像二蛮山的魔道,反而像个水乡书房的风流才子,想来就是二老提到的鹰阿青了。
这位鹰阿青的,就是当年妖族七大圣之一诨号鹰冲头的吞云鹰王的独子,吞云鹰王虽然是王铮的部属,但其实要大过王铮一辈,鹰阿青与王铮一向也是平辈相交,两人互相唤做兄弟,与二老自是熟得不能再熟。
鹰阿青含笑走到二老面前,连连作揖道:“不敢跟长辈无礼。”威翠漪急忙上前去扶,王破关在一旁哼哼着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你又来找我,是要求我指教修行,还是想讨点灵药?丑化说在前面,你的修为已经高过我一线,再想讨什么好处,趁早滚蛋。”
鹰阿青温润一笑,不卑不亢地说道:“小侄这次来,其实是叫小女花翎逼着,要请他的森大哥过去陪他几天。王叔,治水之道一张一弛,傻森一颗赤子之心,你不要把他憋出病来。”王破关一吹胡子,淡淡惫懒道:“你叫花翎小丫头再等上十天半个月的,我保管打发森儿过去看她,你快快去了,看着你这阴阴柔柔的样子就心烦!”鹰阿青脸上含笑,打声招呼,就纵起遁光,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不知不觉,这二蛮山天地间一片黑云之下,又过了三个月。这一天,但闻轰隆一声,王森闭关山洞的洞门猛地爆炸开来,这炸响雷鸣一般,几乎震得半座山都摇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