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平生不会相思
婉兮是从李以鼎的口中,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
皇上扣押了胤禎,连德妃也不得一见,婉兮只得回府,李以鼎不请自来。
“他错手杀死了赛音诺颜的使臣普奇。”李以鼎是这样说的。
婉兮听说过这一件事情,只是当时并没有引起注意。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婉兮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懂得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情。”
李以鼎突然上前,模样显得有些狰狞,与他旧时里风度翩翩极不符合。他看上去好像要打她,却碍于她是女人而忍着没有动手。可是他的怒气却是没有忍,极力讽刺她说:“你看上真无辜。”古人说红颜祸水,果然是不假的。
他这样一说,婉兮眉心微蹙,这件事跟她有关?可她从来不认识普奇,她努力回忆着自己曾在何时见过普奇,慈宁宫里?可她完全没有印象。却听李以鼎说:“你不必隐瞒我什么,你的身世,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他对她没有关爱和怜惜,所以他的话比胤禎直接上数倍。
婉兮并没有回答,等着他说下去。
李以鼎说:“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婉兮这才淡淡地说:“如果你已经知道的事既成事实,我追问有什么意思。”她的回答显得有些无情,李以鼎冷笑两声,说:“书房里的一道密室,机关在那张宋朝山水画的后面。”婉兮的心加速跳动,极力忍着站在原地不动。
各自沉默了片刻,李以鼎方说:“十四爷没有杀死普奇的动机。你还记得其其格吗?以前在府里的一个小丫鬟。她没有离开京城,我将她安排在四爷府里。”这倒出乎婉兮意料之外。其其格从房外进来,有点怯怯的模样。李以鼎说:“说吧。”
其其格说:“我那天在府里听到苏尔特哈什跟四爷说,普奇是他杀死的。四爷之前并不知情,骂了他一顿。苏尔特哈什说,他留下了一块七彩玛瑙玉玦。因为七彩玛瑙玉玦普天之下只有两块,所以这件事情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他的计谋成功,皇上怪罪于十四爷。要么皇上查能出是苏尔特哈什所为,这样一来,四爷也脱不了干系。四爷说,既然他想得如此明白,为何还要做这件事。苏尔特哈什说,他要赌一赌。”
其其格说到这里,不解地看了一眼婉兮。婉兮却迫不及待地问:“然后呢?”
其其格说:“苏尔特哈什说,如果四爷不测,十四福晋休想活命。我以为苏尔特哈什会派人暗中对你不利,那天十四爷到四爷府里来找四爷,我悄悄给他说……”婉兮听到这里,突然之间豁然开朗。她站得太久了,身子不由得轻轻晃动了两下。
原来如此,他一定知道了——他从前不知道的事情。
婉兮突然很想见到胤禎,她对李以鼎说:“你一定有办法见到胤禎,我想见他。”婉兮心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见到他到底该说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很强烈的愿望,她一定要见他不可,一定要。
李以鼎说:“我安排时间。”
婉兮倔强地说:“不,现在。我要现在。”李以鼎瞪了她一会,胤禎关在刑部大牢内,他没有把握现在是否可以进去见他,但是看到婉兮眼中的坚持,李以鼎不由得说:“我试试。”
李以鼎在京中的关系素来极好,加上他庞大的家族背景,众人莫不忌让他三分。再加上他要见的人是皇上的第十四子,刑部官员心思,这十四爷的罪还没有定下来呢,风云瞬变,说不定就没事了。虽然皇上下了旨不得随意让人进出,可是也犯不着得罪两位主子。
李以鼎轻意地进了刑部的大牢。
刑部大牢有一条狭长的走廊,婉兮和李以鼎慢慢走过去,她倚在石柱的后面。婉兮怯步了,没有预警地突然掉下泪来。李以鼎愣了一愣,隔着木栅栏见到胤禎静静地坐在那里。
地牢的光阴不佳,在三尺高墙上开了一道小窗,光线打在胤禎面前的地上。胤禎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李以鼎回头看了一眼在石柱后面的婉兮,对随来的一个守卫说:“把门打开。”
哐哐当当地一阵铁链的声音,四下里无声,婉兮咽着心酸,她哭什么啊。可是泪一直掉下来,一直掉。她倚在石柱的后面一动不动。
李以鼎叹了一口气,自己走了进去。胤禎从未见过李以鼎叹气,他站起来,在李以鼎的肩上拍拍了,兄弟一般,然后故作轻松地问道:“皇上怎么说?”
李以鼎说:“早上在南书房里,已经听到海达放出话了,若真是京中的人做的,赛音诺颜绝不善罢甘休。”因为不能忍受朝中有人说普奇的死是赛音诺颜的诡计,策凌为了大局可以忍,可是海达和赛音诺颜的兄弟们可咽不下这口气。
胤禎一点也不意外,因为知道了,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李以鼎见他沉默不语,便问:“其其格都告诉我了,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胤禎摇头说:“没有。”
“坐等结果?”李以鼎跟在胤禎身边多年,如此了解他,这可不像他的作风。即使是婉兮的事,他不是也从没有坐等吗。李以鼎说:“你想过结果没有?朝中党争的大臣们会借此建议皇上收回兵权,毕竟将数几万大军的领统权放在一个‘冲动行事’的皇子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胤禎笑了笑,反而劝解他:“我如今生死难料,再多的兵权也于事无补。”
可李以鼎却笑不出来,冷冷地说:“你既然也知道生死难料,做决定的时候,怎么可以如此冲动!”
胤禎半晌没有回答,就在李以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胤禎幽幽地说:“非如此不可。我明明知道了,怎么可能放任她不管。”他很早以前就明白了他宠爱她的方式——也许她尚未察觉——是倾尽所有的给予。
婉兮站在石柱的后面,泪从眼里涌出来,她屏住呼吸,手指深深地压向身后的石柱,太过用力而使指尖泛起白色,她做不到若无其事地面对他,至少现在不行。婉兮匆匆离开了大牢。
细小的脚步声向越来越远的方向离去,她走得太快了,而眼里因泪水面迷茫,似乎绊倒什么东西,砰砰的一些杂声。李以鼎偏过头去与胤禎视线一触,胤禎心里明白,她来了,可是没有进来。
胤禎眉头微皱,却冷静说:“你带她来做什么?”
李以鼎说:“她央我带她来。”
胤禎叹了一口气,心里更沉了,她既然来了,何以不进来见他?他为她所做的事情太多了,李以鼎说:“即使有时候这种想宠爱某个人的方式说不出来,也是应该让她知道。”他顿了一顿,又说:“我是说书房里那一间密室。”
胤禎错愕地望了他一眼,哑然问道:“你怎么知道?”
李以鼎说:“上次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来时不小心发现了。”
胤禎嘴角牵出一丝揶揄,他原以为他那次只是知道婉兮不在府里的事情。“看来你进去过了?” 胤禎平静地问。
李以鼎说:“我想知道前因后果。”
胤禎说:“没有什么前因后果,我只是太想见她,所以才让占木拉让我在天池里见到她的转世。”可是原来思念竟是让人这么上瘾的事情,他控制不了他的心。占木拉说她每世活不过十七岁,他央救他将她带到他身边,在所不惜。
李以鼎哼笑了一声,他从前不相信有天长地久的情……
李以鼎说:“你应该告诉她。”
胤禎摇头说:“倘若她真意爱上我,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可是倘若因为知道这件事情,而刻意对我好,我不需要。”
李以鼎脸色微变,低声说:“看来我做错了一件事情,我告诉她书房里有一间密室。”
胤禎神情僵滞,想了一会,方问道:“这是她突然想见我的原因?”仿佛是在问李以鼎,又仿佛是喃喃自语。
既然婉兮知道了,她一定会见到那暗室里的梵文——
在夜明珠的光芒下,让暗室内一切变得更加清晰。在那些光与光的折射里,暗里游离着一些绿光,这些绿光将婉兮困在中间,她定下心来,在旋转与跳动的绿光中,她看到一些特怪的符号,是梵文!她认得的。那些绿光飞来飞去,在某一点被强力吸收,拼凑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图案,当图案越来越清晰可见,婉兮嫣然一笑,是她破碎的青玉璧。她伸手一触,那些光点又全部消失。
她闭上眼睛,那些旋转的绿光仿佛在她心里,让她能看到她从前从不知晓的事情。
婉兮再见到胤禎时,隔了两三步的距离。胤禎知道她一定会再来的,只是没想到这样尴尬,她没有说话,两三步之外,仿佛另一个世界。他沉住气,也不说话。她静静地看着他,以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平静眼神。胤禎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一句,木栅栏外的守卫也觉得异样,只是时间有限,他不由得开口催道。婉兮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在转身离开轻轻叹了口气。胤禎却听到了——“婉兮。”他叫住她。
她背对着他,没有要转身的意思。他叫住她反而不知如何开口,开口说什么,说他爱她?胤禎心里一痛,倘若她不知道暗室的事情,他还可表明心迹,她接不接受,没有任何负担。可是如今,他害怕她的答案里面或有怜悯。
他想说,你不必心软。可是仿佛太过突兀,只得说一句:“我不在府里,府里的事情,你多操心一下。”
婉兮说:“那不是我应该做的吗,我是十四福晋。”婉兮生气他以这样小心翼翼的口气对她说话。她的回答让他听出一种疏离,他一直在猜测而放心不下的另一件事——她是否已有了前世的记忆?
他突然有一点明白了,曾经沧海难为水,他困住了她,却永远抓不住她。
当日在慈宁宫里,宪琳的女儿谨儿捡走了那块不属于他的七彩玛瑙。如今刑部开审,自谨儿手中找回那块玛瑙,小女孩虽然聪慧,还依然天真,一一记忆当天的事情。又有谨儿佐证,胤禎的罪就定得有根有据了。只是当案情揭开,突然之间全没有悬念之后,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十四爷这是为哪般啊,何以会杀了普奇。
皇上也觉得奇怪,虽然刑部定案已经放在他明黄色御案上面,皇上还是坚持要见胤禎。
他来见他时,整个人都消瘦了。乍一见他,让皇上蓦地一怔。
皇上问:“你为什么要杀普奇?”沉稳的声音响在这恢宏的宫殿里。
“我只是错手,不小心。”胤禎对了这个答案想过很多复杂的理由,可是他却挑了一个最简单的,这世上的事情,有时候是没有原因的,就像他今天自认有罪,有什么原因道理,不过是顺从了他的心。
皇上眯起眼来,突然问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当日里,你用的何种凶器?”
胤禎眉头一皱,记忆里,那月光之下,苏尔特哈什怀里闪过一段短短的亮光。刑部的人只要结果,却从没有问过他这些细节,胤禎说:“是匕首。”
皇上让梁九功端了一个乌木盘上来,里面有六把匕首,让胤禎从中挑出当日所使用的那一个。胤禎脸色微变,普奇倒在血地里,他记忆尚好,记得是一个雕花的银柄。
他从乌木盘里拿起一件匕首。这匕首的银柄确与当日的一模一样,皇上眉头一锁,但这是并非是当日的弯刀,是这一柄直刃的匕首。乌木盘里没有一柄是弯刀。胤禎见皇上没有说话,忙说:“那天晚上,因是夜里,我实在不太记得匕首的模样。”
皇上却突然说:“你的福晋很有意思,她前儿进宫给朕看了一件东西。”胤禎没有回话,皇上指着案头的那块金牌,是在木兰得到的免死金牌。
皇上看了一眼胤禎,从御案上走了下来,缓缓地说:“普奇不是你所杀的。”胤禎脊背一颤。皇上说:“朕不知道是谁,值得你这样来保护。”皇上顿了顿,又说:“你的福晋她前儿进宫告诉朕,因为天气转凉了,她进宫里看到神午门守卫在早间都冻得发颤,朕让内务府里给护军营里的人送了厚衣,可是没想到护军营里的人说,他们早上要操练,累得满头大汗,根本不需要绵衣。”
胤禎不知道皇上何故要给他说这不相干的事情,只是耐心地听着。皇上微微一笑,又接着说:“朕问她,为什么要对朕说谎。她反倒理直气壮对朕说,她没有说谎,她眼里看到的事实也许和真实事实并不相同,但是这是她看到的。她倒拐着弯把朕愚弄了一回。她聪明得紧,知道这个当口,若是直接对朕说关于你的事情,朕也许会听不进去,她以这种方式告诉朕,若非亲眼所见,即使是信任的人,说出来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
所以,皇上才派人查了那柄弯刀的来历。
胤禎叹了一口气说:“儿臣已经认罪,刑部也已记录在册,皇上别再查了。”
皇上沉默了半晌,指着案头的那块免死金牌说:“虽然它可以保你无恙,但是如果你一定要伏罪,依然要受到惩戒,你可明白这些后果?”
胤禎弹了弹衣袖,单膝跪下来,沉声说:“儿臣口服心服。”
皇上心里充满了无奈,也许他真的老了,不能理解年轻人的心思。同样是在这个大殿里,他曾教年幼的他握笔,也曾与他在这里声嘶力竭地争辩……如今他跪在殿前,皇上突然想起仿佛多年以前,他还弱冠时,太皇太后让自己跪下来,命他发誓,委以他重任……
也许他真的老了,对这样的离别有一些哀怨。
内阁量商的结果,胤禎必须流沛于关外,如无召见永不回京。
皇上再也没有问起这件事情。只是突然有一日,皇上提点梁九功说,不如把儿子们都叫来,钦天监的官员说,天象突变,夜里会有许多流星。梁九功问:“要叫十四皇子过来么?”
梁九功眼中皇上总是理性而有条不紊的,可此时皇上的眼里雾了一雾,问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梁九功说:“明晨。”
皇上说:“把十四福晋叫进宫里来吧,今晚就在宫里一处热闹。”虽然说着热闹,梁九功看不皇上的脸上有丝毫开心。梁九功眉头一皱,这样一来,明晨十四爷离京的时候,福晋岂不是不能随行。
梁九功微一迟疑。
皇上说:“你让南书房替朕拟一道旨意。”梁九功等着皇上吩咐,皇上说:“就说,皇十四福晋,生性熟娴,知书达理。因皇十四子忤逆获罪,朕实不愿她一同受累,即日封为和硕郡主,另赐封一品,允其再嫁。”
梁九功默记着。
婉兮这晚领旨陪皇上在御花园万春亭里,坐等流星。原来阴沉的天气,到了晚间竟然出奇的好,皇上与皇子福晋们说笑,婉兮静坐在亭中,沉默不语。胤禎出了刑部大牢之后,一直住在宫里,但这晚,他没有来。
四更天过,越发的困倦,婉兮静静地坐着,抬眸看着那深蓝色的天空。有妃嫔受不了困倦,先行告辞了,而后越来越多的离开,夜里的御花园显得有冷清和一种说不出来肃静。
万春亭里只剩下皇上与婉兮。
“你接到内务府的旨意了么?”皇上突然问。
婉兮扬起头来,看着天空,半晌说:“接到了。”
皇上叹了口气说:“有些话我原来不想对你说,这是胤禎的意思。”他看到婉兮在夜空里露出一抹笑意,她只扬起头,并不说话。
当天在弘德殿里,他说他唯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竟是因为她。也许她心里没有他,可他心心念念的人竟然是她。
御花园里肃静气氛将婉兮整个人都裹起来,她依然扬起头,看着天空。静候着流星的到来,天空开始亮起来,如小蟹壳的青色。皇上问梁九功几刻钟了,梁九功拿了一个西洋怀表说:“卯时了。”
婉兮静坐着没有动,天空突然划过几颗彩色的流星。
她想起他说——“这是陨石夜明珠。”
而她初初见他,是在离御花园不远的钟粹宫里,他那晚酒醉,迷迷糊糊他瞇起眼睛来看她,她起身为他放了幔帐。他一直说,如果有来生,你先遇着我。其他她对四爷生出情愫之前,早遇着了他。如今想起,他在函谷城初初装作遇到她时的情景,她的心里揪起来,是一种温柔的牵痛。
他一直静等着她来。
婉兮扬起头来,泪水自眼角落下来。那是扬头也不能抑制的泪水。
皇上错愕了片刻,半晌对婉兮说:“卯时三刻,他从神武门出发。”
胤禎这一晚睡得极是不安,他推窗看到微亮的天空中闪过几道流星,也许是他要离开了,让他变得有些伤感,他想起她说:“那我要天上的流星。”他心里泛起一种苦涩滋味,嘴角却是一抹笑意——这个让人又痛又爱的女子!
保定来敲门,催他该起身。
俊马已等在神午门外,天空依然时不时还有流星划过,胤禎上马,微亮的天光中显是身影高大而挺拔,可是有一种说出来的凄凉景况。他正要执鞭时候,保定突然看到神午门厚重的宫门后跑来一个女子。保定说:“是十四福晋。”他几乎可以肯定。
胤禎迟疑了片刻,他翻身下马,静等着她来——一如从前的许多次一样。
婉兮在五步之外站定,她感到那道深邃的目光望着她,却看出不什么情绪。
她才干的眼里,突然湿润起来,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他说:“我猜你一定会来。”她一直都很善解人意,可是有时候这样的好意,若非出自于她真心,只会让他更加心痛而已。
她呆站在原地,怔怔地说:“我要跟你一起走。”她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他并不是没有瞧见,偏过头去说:“你想清楚了吗?倘若这是同情或是怜悯,我不需要。”爱情最不需要同情或是怜悯。早在李以鼎告许她暗室的秘密时,也许怜悯就已经在她心里滋生,那么,他情愿这一生,她都不知晓这个秘密——哪怕是最后她选择转身转开自己。
他看到她紧抿的嘴角,这样拖下去,对两方都无益,他的动作有一点僵直,但还是转身牵过马缰。他说:“圣旨你……”他才说到这里,见她泪水掉下来。
清晨的神午门外,回荡着细小的声响。他屏息,只是望着掉泪的她,听她字字句句地说:“你总说对我好,可是你总让我哭。”
她的唇角微动,显得有些激动。胤禎铁青着一张脸。
良久,他冷静下来,铁了心说——“我不想从此受制于人。”
尾声
康熙五十四年的春天。
胤禎早起练枪,枪声卷起风声飒飒而过。枪在空中一扫,顺着枪尖,他看到冬日里枯枝长出嫩绿的新芽。这梨花树原是她种下的,冬日枯萎了,他原以为它死了,如今春来,梨花长出新桠。花漏墙外传来了脚踏声,他停下来,见李以鼎拿着一封私信进来。早在他回函城谷的几天后,李以鼎便跟随而至。
胤禎盯着那封私信,没有官印,确定只是一封私信。他心里砰然一跳。李以鼎却说:“十五公主来信,与额驸不日而来。”
胤禎一分神,他还在期盼什么,当日在神午门,他说了那么重的话,他还期盼她来不成?
胤禎问道:“京里有什么消息吗?”
李以鼎摇头说:“没有。”
十五公主大喜的时候,胤禎没有去,如今她专程来看自己,胤禎出城三十里迎她进城。等候的队伍一直到黄昏时才看到十五公主与额驸缓缓行来的车队。
她在马车内远远见到他的身影,背后是半天染红的夕阳,远远望去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萧索。
十五公主下了马车,对胤禎说:“我在半道上遇到和硕郡主,所以晚了一些。”
那马车帘子被人挑起,马车内端坐着一个旗装女子,面上含着笑意,胤禎一怔,僵直地问:“怎么是你?”
婉兮依然笑着,缓缓说:“不能是我吗?”她挑衅地问,“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情,所以一定要来问问。”
胤禎问:“你想问什么?”
“暗室里那条梵文,‘我以苍鹰的名义盟誓’后面,到底是什么?”
胤禎面色微白,一瞬间变得有些发红。
“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她扬起头,温柔地望过来,等着他的回答。
(本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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