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涓一时失语，她看着齐丽，只觉得喉咙发哽，鼻子发酸，刚刚调整好的情绪，忽然又变得飘摇起来。
郑豪强急忙说：“没什么，没什么。这样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双规并不一定就有事，有事也不一定是大事。是吧。朱阳也不是一个很莽撞的人，他做事一定是有要做的原因的。”
郑豪强的话让林涓心里感到好受了一些，她抬眼看了看郑豪强，忽然感到平时看上去很臃肿的那一张脸这时也变了似的，变得很结实，给人一种安全感。林涓心里暗暗叹了一下，齐丽到底还是很有福气。
林涓和齐丽是军校的同学，林涓参军的第二年就考上了军校。毕业后分到集团军炮兵师宣传科当干事。偏巧林涓和齐丽两人一起分到了同一个集团军，开始的时候，齐丽留在军部秘书处，林涓下到师里。三个月以后，齐丽也到了师部，还是在秘书科工作，齐丽是自己要求下来的，因为想和林涓在一起，要林涓往军里挪不容易，齐丽从上到下还简单些。在军队的女人没有太多的野心，只图个舒服、好玩，那些男人倒是削尖脑袋往军部窜，所以，齐丽的调动很顺利。
炮兵师的位置在昆明的郊区，离城十五公里，不远不近，当时林涓的父亲所在的工兵团在离昆明200多公里的地方，林涓一年也就回一次家探亲。齐丽的家远在西安，也是一年回一次家。那时曾娅琳还没有调来，整个师部就俩女兵，住在一个宿舍，在一层楼办公，两人上班下班都在一起，星期天上街也一起。首长临时有事找人，只要找到其中的一个，就能找到另一个，炮兵师的人都知道这两个女兵好得穿一条裤子。也就因此，一般的小伙子都不敢接近她们，因为她们之间是不存在秘密的。加上有一个炮筒子齐丽，就更让年轻的军官们望而却步了。
林涓和齐丽毕业的那一年，林涓20岁，齐丽21岁，年龄小，无忧无虑，也就根本不想恋爱，也根本不把那些军官放在眼里，两人走路的时候，眼睛从不斜视，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尽管这样，还是有几个胆子大的，冒着声誉被毁的危险，给林涓写过求爱信，林涓知道齐丽的性格，基本上是悄悄处理了，只有张凯军追求林涓的事情被演绎成了炮兵师的一个公共事件。
由于齐丽这样的性格，让她在炮兵师没有一点儿故事。炮兵师整编的时候，林涓和齐丽都选择了离开部队。齐丽被分到了酱菜厂，安排的是党委副书记的职务。酱菜厂管的是一群妇女，因此，齐丽的个人问题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接下来就是被耽误。几年过去她也成了大龄姑娘，表面上她还是大大咧咧，实际上也暗地里着急。到底是老天有眼，让她遇到了郑豪强。那时，郑豪强的企业是市里的纳税大户，出入政府机关也是很有脸面的。在一次企业的联谊会上，齐丽见到了郑豪强。郑豪强丧妻九年，儿子在国外读书，在市郊有别墅，出入坐的是宝马车，是很多年轻女孩子追求的对象。郑豪强最看中齐丽的是她曾经有过的军旅生涯，年龄上，郑豪强比齐丽大8岁，齐丽很满意，林涓也认为是齐丽最好的选择。
接下来是点菜，齐丽是炮筒子，总忍不住说到朱阳的事，但每一次都被郑豪强不露声色地掩饰过去了。林涓的心情也渐渐好了一些。后来说到了齐丽肚子里的孩子，气氛才总算是彻底变了。
齐丽说已经去检查两次了，下次要作一个很重要的检查，查血，能查出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畸形等缺陷。
“现在科学真是发达了，医生说，凡是35岁以上的孕妇都要作这个检查。”齐丽说。
“这样好。心里就有底了，再说你是第一胎，你们俩从血缘上来说相差也很远，一定不会有问题的。”林涓说。
齐丽听了，忍不住用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摸，她讨好地对郑豪强说：“你是南，我是北，生出来的孩子肯定聪明。是不是，老公？”
齐丽的话让郑豪强有一种不好意思的感觉，他偷眼看了看林涓，笑着点点头。
“名字取好了吗？”林涓问。
“不瞒你说，都取了八百个了，简直是眼花缭乱，没有主意了。”齐丽说。
郑豪强说：“要不叫林涓给取一个，林涓搞文的，词汇多。”
“什么话啊，那我就不是搞文的吗？我们可是大学的同学，她学了多少，我也学了多少。”齐丽撒娇地说道。
林涓心想，女人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就没有了年龄。她第一次从心底羡慕起齐丽来。
郑豪强听了齐丽的话，还是很宽厚地笑笑，说：“集思广益嘛。对不对，林涓？”
林涓说：“现在小孩取名字可有讲究了，不仅字面好，意思好，还要笔画的数目对。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专门有取名的公司呢。”
“我才不信那种公司呢，肯定没有文化。”齐丽说。
“我知道齐丽最想要男孩。”林涓说。
“现在变了，喜欢女孩了。是不是，老公？和你一样，喜欢女孩了。一定要生一个女孩。”齐丽说。
郑豪强笑笑，说：“多多真好。我非常喜欢多多。”
“他说就想要一个像多多那样的女孩，说了好几遍了。”齐丽说。
“好什么啊，一身的毛病。小小年纪，还不会挣钱呢，倒学了一身花钱的本领。说起来这都是朱阳惯的。”林涓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女孩子嘛。”齐丽说。
“孙燕姿演唱会的票已经买好了，没想到，票还很俏呢。”郑豪强说着，把票递给了林涓。
林涓推辞道：“既然买了，这钱也该我来出。”
“客气什么啊，他当姨父的这点儿血总是该放的。对吧，老公？”齐丽说。
“那当然，那当然。”郑豪强应着。
林涓又叹了口气，说：“只怕是这孩子被宠了，以后过不了苦日子了。”
“过不了就不过呗。尽管说朱阳的事一时不好说，你要真有个事，我还能不管你吗？我是你姐！”齐丽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很重。
“是的，是的。”郑豪强又附和道。
这个男人倒真是有很多优点。林涓心里这样想着。
后来，齐丽又说了一些安慰林涓的话，要林涓坚强一些，说自己随时都会给她帮助的。郑豪强一直在一边附和着，还说自己可以找检察院的人通融一下，让林涓与朱阳见一面。林涓听了以后很感激。
三、冲突
下午，林涓没有去上班，她与齐丽夫妇分手以后，回到了家里。林涓感到从未有过的身心疲惫，仿佛是做了一次强体力活动一样。不到十天的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林涓感到就好像遭遇了一场龙卷风，身和心都疲惫不堪。
多多还没有回来，通常多多回来的比林涓早。多多上的这所高中，带有所谓的贵族学校性质，学费很昂贵，但是学校的硬件设施很好，学习压力也不是很大。当初选择这所学校，朱阳是有打算的，他计划多多高中毕业就把多多送到美国，交给自己的哥哥。多多对这个安排也很满意，在学习上很随意，一心想着早日飞到美国。没有想到，朱阳的哥哥半年前在美国出了车祸。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林涓尽管身心疲惫，但是，心里却是明白的，她知道今后的生活再不会像过去那么舒适安逸了，即便朱阳没有什么事，他也不可能回到过去的岗位上了。家庭的地位和经济收入都将受到影响。花费最大的就是多多的学费，现在保障多多读完高中都很难，送她出国更是不可能了。多多唯一的出路也只能是和国内所有的孩子一样，凭自己的本事考大学。想到这里，林涓的心里就一紧，她知道，这对多多来说太难了，多多基础差，加上一直抱着出国的打算，她在学校几乎是混。
林涓正想着，窗外响起了汽车停车的声音，林涓站到窗口，看到多多从一辆出租汽车上下来了。林涓的脑袋一下子热了，头发仿佛着了火，明明小区里是有公交车的，她却打的上下学，真是奢侈得可以。
不等多多进门，林涓已经站在了门口。
“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多多的一只脚还在门外，林涓严厉的声音就回响在门厅里。
多多哆嗦了一下，她抬眼看了林涓一眼：“妈，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你看你像话吗？有哪个中学生像你这样，打的上下学？”
“哎呀，我说什么事呢，打的是安全快捷，我回来晚了你不为我担心吗？我其实是为你考虑的。真是好心不得好报。”多多边脱鞋，边嘟囔着向屋里走。
“你给我站住！”林涓喊道。
多多站了下来，她懒洋洋地看了林涓一眼，“干什么啊？我累了。”她说着就向自己的屋走去。
“你看你，你看你，哪有一个学生的样？都懒到骨头里了！学习一塌糊涂，就知道追求时髦，贪图享受。一点儿好东西没有学到，倒养了一身臭毛病……”林涓滔滔不绝地说着。
多多打断了林涓的话：“烦不烦啊？”
“不烦！”林涓道。
“你不烦，我烦！”多多回道。
“你烦？好，我叫你烦！”林涓说着就去扯多多的书包，书包从多多的肩头滑落掉在了地上，文具盒开了，文具撒了一地。林涓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你……更年期！”多多跺着脚，一扭头冲向自己的屋子。
林涓坐在地上，两眼空洞。她感到自己这一屁股不是坐到了地上，而是掉到了一口深井里。那是一口深邃黑暗、永无出逃通道的深井。一种绝望的感觉覆盖了林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