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最后的午餐
林涓一直在想,难道这是这个家庭的最后的午餐了吗?想到这里,那些心肌的碎片又堵得满胸腔都是,让她忽然感到窒息,头一阵阵发昏。
刚刚一落座,“老爸,我要吃——”多多就撒娇地把声音拉长。
“知道,知道。法式煎鹅肝,七成熟。对吧,老爸不会忘的,公主的喜好,老爸都知道。”朱阳手里捧着菜单,语气亲切地说道。
朱阳看了一眼林涓,他看出林涓的脸色很不好,他当然知道林涓的脸色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小涓,要不要先来杯热柠檬。是不是头有点儿疼?”
林涓没有回答,她用手在太阳穴上按了按。
“你老公在问你呢。”多多在一边叫道,“妈,你真是太幸福了。爸爸总是宠着你。”
林涓听了轻轻地蹙了一下眉,接着她勉强地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说:“我没什么。真的很好,朱阳,你点菜吧。”
朱阳知道林涓心里有话,他狠了狠心,把头转了过来,对站在一边的女服务员,报出了一串菜名:“鲍汁辽参……”
朱阳还没有说完,多多就喊了起来:“不要,不要,都吃腻了。”
“那好,那好,今天由我们公主全权代表,你点什么,我和你妈就吃什么。”朱阳哈哈笑着,把菜谱递给了多多。
朱阳说完以后,看了一眼林涓,那意思就是问林涓还再要什么不要,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共同生活了十三年,他们之间有了许多默契。可是,当林涓的目光和朱阳的目光对到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急忙把目光躲开了。默契正在被打破,尽管没有暴力,没有血腥,但是,默契正在像一座老楼一样,渐渐在坍塌。
林涓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就不仅是堵了,还疼,实实在在的疼,疼得她忍不住要用手在胸前区揉一下。
接下来是等菜的时间,忽然一下静了下来,背景音乐时隐时现地响着,但似乎这个音乐的存在对于这一家三口没有什么意义。多多耳朵里塞着MP3的耳塞,完全进入了她自己的世界之中。朱阳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林涓身体笔直地坐着,她的目光散淡,一切的思维都是活动在心里。
这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扒房,在酒店的十五楼,布置得很欧化,巴洛克风格。进到这里来,竟有一种身处异国他乡的感觉。昆明本身就是一个不算大的省会城市,这里的一切都很有地域的特点,如果把这个城市说成是植物,那么就是棕榈树那一类的;如果说它是动物,那么也是鸟类的。到了这个扒房来,就好像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到了地球的另一部分一样。这里处处金碧辉煌,奇怪的是在这种浓烈的色彩下面,又荡漾着几分清新,于是乎就有了透气的感觉,就有了舒坦的感觉。
这个扒房在这个城市落户的时间并不长,自从林涓他们一家到这里消费过以后,三个人都喜欢上了这里。当然,这里的消费比一般的酒店要高,但是,对于林涓他们这个家来说一个月到这里来两次还可以承受。
“老爸,你听。”多多说着,把自己耳朵里的耳塞取下来,塞到了朱阳的耳朵里。
朱阳一下子装出一副进入角色的样子来,一个劲地说:“好,好听。这是谁唱的啊?是帅哥?”
多多听了朱阳的话,立刻笑得前仰后合,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爸,你真是老土,这是孙燕姿的歌,什么帅哥啊?完全是指驴为马啊。”
“孙燕姿是谁啊?”朱阳说道。
“啊,你连孙燕姿是谁都不知道,真是……她是我的偶像耶。”多多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笑意中走出来。还没等朱阳说什么,多多又接着说:“老爸,孙燕姿下个月要到昆明来开演唱会。老爸耶——”多多说到这里,乜着眼睛看了一眼林涓,说:“老爸,我想去看。”
“你知道多少钱吗?门票最低480,那是钱多的没办法的人才去的。一个女孩子,不要太追星了。”林涓插话道。
“480又怎么了?你知道她在香港演出的时候是多少钱一张门票吗?780港币,根本就买不到,老早就要订票的。”多多辩解道。
林涓突然厉声说道:“香港是香港,你不能去看!”
“妈,你怎么了?今天怎么怪怪的?”多多怯怯地说道。
“好了,好了。老爸给买,老爸给你买门票,不就480吗?480能买来我女儿的快乐吗?老爸买啊。”朱阳说道。
“你……你怎么能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来呢?!”林涓对着朱阳喊道。
多多吓了一跳,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妈妈。
“小涓!你怎么了?我……我怎么就不负责任了呢?”朱阳边说边用眼色示意林涓。
“我怎么了?我……我怎么了你最清楚!多多是我的孩子,我知道该怎么教育她!”林涓的声音依然充满了怨气。
“你……小涓……”朱阳不知说什么好。
“你们……不就是花你们480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至于要吵架吗?真没劲!”多多嘟囔道。
“多多,不是这样的。”朱阳语气中充满了不安。
“多多,你少插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林涓吆喝道。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走,我走还不行吗?”多多说着站了起来,“还不是你们生的我,要是养不起我,早就不该生我。早你们都干什么去了,生我的时候想没想过要养我啊。”多多边说边向门口走去。
“多多。”朱阳追了过去。
“你回来!”林涓喊道。
两个人的话多多都没有听,多多在前面走着走着跑了起来。朱阳在后面追,也跟着跑了起来。林涓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沮丧极了,心里重复着: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林涓知道,她无力阻挡,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的发展、变化。
“天哪!”林涓叹了一声。
四、离婚
林涓和朱阳的离婚手续是在星期一的上午办完的,一切都办得很顺利,协议书是事先就写好的,的确像朱阳所说,他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街道办的人也是例行公事地问了两句,两个人回答得都很沉着,也没有一个人哭哭啼啼,老大不愿意的样子。街道办的人只是心里打着鼓多看了他们两眼,这年头离婚真不是一个什么事情了,就是看上去两个条件都好的人,也是会离婚的。原因也是各种各样的,或是出国,或是过腻了,谁说得清呢。
林涓和朱阳两人各自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离婚证书,走出了街道办事处,朱阳要林涓上车一起走,林涓谢绝了,她说反正办公室的人已经知道她请假出来办离婚手续了,今天的班可以不去上了。朱阳没有说什么,转身向停车的地方走去,突然林涓在后面叫住了他。
“听我们办公室里的人说,你对别人说是我提出的离婚?”林涓说。
朱阳怔了一下,说:“那你怎么说的?”
林涓说:“我没有辩解,我觉得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在一个事实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显得多余。如果这个说法也是你想要的,那么我就更没有必要辩解了。”
朱阳看着林涓,欲言又止,他到底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了。
林涓看着朱阳的车走远了,她叹了口气,步履散漫地走着。她的心里空荡荡的,说实在的,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里会出现“离婚”两个字。很多过了三十的女人都会对自己的家庭生出一种恐惧感,很多女人用很多时间来研究控制自己丈夫的手段。对于林涓来说,这些事情在她听来都有些不可思议。在她看来,一个男人如果真是心不在妻子的身上了,那么所有的手段都是没有用的。现在林涓更加证实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她感到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明智的,这样分手会让朱阳感谢她,也会让朱阳对她永远有一种歉疚的感觉。这份感觉会像一个沉重的锁链捆在他今后的生活里,让他的幸福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