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契约婚姻
早上九点，邹思灵准时到艾菲尔咖啡店，赫凯瑞已经等在那里。
赫凯瑞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那正是邹思灵喜欢的，一扭头就能看到窗外，那个拍结婚照的花园，花园里全是一对对的恋人，漂亮的婚纱，帅气的礼服，邹思灵脸上浮现出一丝幸福的神色，想起顾恺那天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会让你做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
“怪不得思灵小姐要约在这里见面，原来是想看外面幸福的场景！”
赫凯瑞也把头看向窗外，再深情地看向邹思灵，邹思灵不做声。
“思灵小姐这么羡慕外面的场景，不知道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照你说的去做，思灵小姐什么时候想结婚我都同意，并且，”赫凯瑞顿了一刻，接着说，“并且自从上次见了思灵小姐，你的样子就一直萦绕在我脑海，每天一睁开眼睛都是思灵小姐的样子，我也希望能和思灵小姐朝夕相处，永不分离！”
赫凯瑞伸手去拉邹思灵的手，邹思灵触电似的躲开。
邹思灵木然地看着赫凯瑞，她心里突然很害怕，如果和一个这样的男人结婚，自己会怎么样？她会爱上他吗？他又会爱上她吗？
想起第一次跟赫凯瑞见面，顾恺对她说的那些话，说什么只要你不结婚我就永远不会放弃，话犹在耳，却已物是人非。
曾经的海誓山盟是什么？难道都只是各自舞台上的一句台词吗？并且这戏总是毫无预期就结束，男人都是这样。
可是尽管这样，邹思灵却开始想念顾恺了，他从来不会叫她思灵小姐，总是叫她邹思灵，连名带姓一起叫也丝毫不觉得生分。
“思灵小姐，请你嫁给我好吗，我希望陪你走过往后的每一天，不管晴天还是雨天，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愿意包容你，相信你，呵护你，给你幸福和快乐！”
赫凯瑞掏出戒指，深情地递到邹思灵面前，老实说这段告白已经触动了邹思灵心里的某个角落，尤其是“我愿意包容你，相信你，呵护你……”
顾恺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自己呢？
邹思灵想起顾恺的那番话，心还有撕裂的痛，如果真的爱她，为什么就不肯相信她，没有信任和包容的爱是不是太孩子气，或许顾恺本来就还只是个孩子？
邹思灵的手愣在原地，并没有拒绝赫凯瑞的求婚，而赫凯瑞却看见了邹思灵戴在左手上的戒指，尽管这样，赫凯瑞还是准备将戒指再戴进她的手指。
“停！”
赫凯瑞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一跳，戒指也跟着手起手落而跌落到地上，是顾恺的手打落了正准备戴到邹思灵手指上的戒指。
“思灵小姐的弟弟，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赫凯瑞极尽风度地捡起戒指，准备同顾恺握手。
“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邹思灵的弟弟，我是她的未婚夫，我们今天是要到对面去拍结婚照的。”
顾恺一把拉过还没回过神来的邹思灵解释。
赫凯瑞茫然地看着那日的姐弟，此刻的未婚夫妻。
“思灵小姐……”
赫凯瑞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不，我不是他的未婚妻。”
邹思灵矢口否认。
“你看，”顾恺早有准备地掏出一张纸递到赫凯瑞面前，“这是前几天我跟邹思灵去医院做的婚前检查，十三号我们就要结婚了，欢迎你到时候来喝我们的喜酒！”
“可是，可是……”
赫凯瑞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是想问为什么明明跟我要结婚了，还来这里见你对吧，”顾恺问赫凯瑞，见他点头才又说，“那是因为我们之间有点误会，不过现在一切真相大白，我想她也是不会答应你的求婚的！”
头天顾恺自从见了邹思灵，听她一直说“相信我”，他心里也痛得无以复加，理智也开始告诉他，要相信邹思灵，相信自己爱的女人，所以这天他又去了一趟医院，恰巧有个病人在医院大闹，说这医院是“睁眼瞎”是“混世”之类的，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是跟顾恺和邹思灵同一天来做婚检，因为时间太短，他们并不知道已经怀孕了，结果医生也没检查出来，还给他们吃了一些不适应的药物，导致孩子流产，这才到医院来讨个说法。
那个男的顾恺见过，排队的时候就站他们俩后面，两个男人还交流了一些要结婚的心情，见他遇见这种事，心里也跟着纠结。
“真的对不起，”医生连声跟病人道歉，“真的很抱歉发生这种事，是我们当班的护士拿错了报告，把其他人的报告拿给了你们，我们已经对护士严加处理了，我们医院也会尽最大可能地补偿你们。”
拿错报告？
顾恺的心里一惊，那个医生正是那个讨厌未婚先孕的女人。
再仔细一问，还真是把邹思灵的报告和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子的报告拿混了，才导致这一连串的误会和悲剧。
顾恺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问清楚就错怪邹思灵，后悔自己还做出那种事，说出那种话来伤害邹思灵，自己明明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邹思灵再也受不了任何的伤害，所以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找到邹思灵解释清楚。
顾恺去邹思灵家里，邹思灵的妈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告诉他邹思灵已经去拍结婚照了，还责怪他迟到了几句。
等顾恺赶到花园，看见邹思灵在对面出现，欣喜若狂，结果邹思灵却进了咖啡店，并且看见别的男人跟她求婚，顾恺忍无可忍，才这么冲动地就出现了。
“你别听他胡说，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邹思灵拉着赫凯瑞的手要离开。
“邹思灵，我知道我没有相信你是我混蛋，只求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会怀疑你，要是再怀疑，就天打雷劈不得……”
顾恺害怕失去邹思灵，尤其是在另一个男人面前，他抛开男人所有的面子和尊严，举起右手，郑重地发誓却被邹思灵打断。
“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一步。”
为了不再被人观摩，邹思灵拉着顾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咖啡店，把赫凯瑞一个人留在那里。
“邹思灵，我错了。”
顾恺还没等邹思灵开口，就自己乖乖地认错，硬生生把邹思灵要说的话全堵了回去。
“你有什么错，”邹思灵把头扭向一边，不去看顾恺，“我就是一个那样的女人，十七岁跟人私奔，有着不堪的过去，你现在已经了解我很清楚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邹思灵哭过，哭了一个晚上，所以眼睛看上去还有些肿，这让顾恺觉得自己更不能被饶恕了，他心疼地伸手抚摸着邹思灵的眼眶。
“你不是那样的女人，”顾恺解释，“你知道那时候，是我气糊涂了才乱说的，我以为你骗我，因为我太在乎你，才受不了那样的刺激，才说那些混账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吗？”
“我没放在心上。”
邹思灵的表情又回到了当初的冷漠。
“那就是你肯原谅我了？”
顾恺不敢相信地问。
“不管你说过什么，我全都没放在心上，也不会放在心上。”
邹思灵没有任何表情地说，眼睛只是偶尔掠过顾恺的脸望向远方，很远很远的地方，自从听到顾恺说“你就是那样的女人”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凉透了，“那样的女人”，她最害怕的字眼，从她的未婚夫口中说出来，就像是给她的爱情和婚姻从此都套上了无法挣脱的枷锁，是那样的女人，是不是就注定了那样的结局？
所以她不再对幸福抱有任何的期盼。
她没放在心上的，不光是顾恺的伤害，当然也包括他曾经的甜言蜜语。
“那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顾恺轻声问，他不敢再对邹思灵大声说话了。
“愿意。”
邹思灵想也没想的回答，让顾恺有些意外，不过更多的还是喜悦，不管怎么，只要邹思灵还愿意给他机会，他就会用以后的行动证明他今天说的都是真心话。
“太好了！”
顾恺兴奋地抱起邹思灵，不停地旋转，一圈两圈，顾恺停下来，他这才感觉到邹思灵的不对劲，泪水已经打湿了她整个脸庞。
“你怎么了？”
“我妈妈的日子不多了，我愿意跟你结婚是因为我不想让妈妈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邹思灵决定对顾恺说出所有事情的真相。
“所以，你迫不及待地想要结婚？”
顾恺问。
“是的。”
“你也没有原谅我？”
“是，你可以选择不答应，我会重新找个男人来结婚，只要能让妈妈看到我结婚，能够放心地走，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是你更符合妈妈的要求。”
邹思灵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温度。
“你觉得我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因为你爱我，只是因为你妈妈喜欢我？”
顾恺完全不敢相信，一切竟然会是这样的。
“也许是。”
邹思灵没有解释，其实当初她并不是因为这样才接受顾恺的求婚，她是真的爱上了顾恺，愿意用往后的几十年来偿还欠他的，可是那是过去的，如今她已经不敢再奢望爱情。
顾恺痛苦地表情深深刺痛了邹思灵的心，她可以选择不说出来的，就算不说出来，以后她会好好对顾恺，让他这辈子都不知道真相，可是说了出口的话不可能收回去。
邹思灵知道顾恺，他是不会接受被利用的，就像她不能接受被怀疑一样，可是一旦爱上了一个人，所有的逻辑都是不合规律的，爱情里都是一群不按规矩出牌的疯子。
不知不觉中，邹思灵和顾恺都已经沦为“疯子”。
“好，我同意，我们照常结婚，让你妈妈不带着任何遗憾离开这个世界，既然这是你的心愿，只要你乐意，我什么事都愿意为你做，我愿意拿着你的剧本跟你演戏，演多久我都愿意。”
顾恺坚定地说，眼眶却微微泛红。
邹思灵不再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顾恺像个真正幸福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带着微笑，只是这微笑里有多少心酸和苦涩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邹思灵心里也清楚，可她还是做不到不把那些话放在心上，脸上怎么也挤不出一丝笑容。
邹思灵这么蹩脚的表演，让这个崇尚幸福的摄影师的灵感像一潭死水，怎么也无法释放出他原有的热情，让他感觉自己拍的不是结婚照，而是一出悲剧。
“这样心不甘情不愿，难道是把婚姻当成人世间最痛的惩罚吗？”
摄影师拍了这样自认为最糟糕的作品，心情也郁闷到了极点，没好气地朝邹思灵和顾恺抱怨。
邹思灵和顾恺相视，都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走路，走到大街上，脑海里都在想着摄影师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顾恺，其实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可以选择拒绝的！”
邹思灵小声呢喃。
“我说到就会做到，一定会陪你演到最后，只是拜托你哪怕演戏也做一个敬业的演员，”顾恺用手托起邹思灵的下巴，又爱又恨的眼神让她不得不把脸转向一边，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顾恺在她身后大声说，“你也可以选择不演戏，试着接受我，所有的痛苦都会结束的，我会好好地爱你，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我保证。”
如果接受，所有的痛苦真的都会结束吗？可是她还是忘不掉顾恺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她受不了那些话，脑海里还在萦绕那天，自己是怎么离开“领航饭庄”的，那些奇异的目光，那些不堪的言语。
胆小鬼邹思灵已经不敢再冒险，她就像只刺猬一样蜷缩成一团，她再没有不顾一切去爱的勇气了，一次伤害已经痛得让她窒息，为了保护自己，她把自己刚投入的一丁点感情全数收了回来。
婚礼对如今的邹思灵来说不过是一份契约，一场戏而已，为了让妈妈觉得她快乐，每次和顾恺同时出现的时候，她总表现出一脸的幸福，有时候，她伪装的幸福甚至让顾恺也分不清是真是假，确切地说，他希望一切都不是在演戏，他希望邹思灵不是一个这么优秀的“演员”。
可是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邹思灵才会又变成冰美人的模样，总是这样。
句话也不说，这让顾恺感觉像面对的是一个冷漠的雕塑。
顾恺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变得麻木，连笑容都是僵硬的，这不是没人看出来，邹思灵的妈妈看出来了又怎样，还是只能干叹气，但唯一让她欣慰的是，顾恺愿意陪邹思灵演这出戏，只要还这样纠缠着，她就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正视自己的感情。
不能再让女儿这样伤害自己和顾恺这样好的男孩子，打定主意，妈妈的脸上浮现出这几天少有的笑意，带着几丝狡黠。
婚礼的钟声总算在邹思灵跟顾恺间敲响。
“你是龚佩珍？”
顾佳琳不敢相信地看着邹思灵的妈妈，别说二十七年就是再过二十七年，她也不会忘记这个曾经破坏自己家庭的女人的。
龚佩珍这个时候也已经认出了顾佳琳，彼此对视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年的确是自己的不对，尽管她已经带着女儿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可是伤害还是造成了。
龚佩珍后来听人说顾佳琳为了自己的出现受到严重的伤害，甚至几次自杀，这些都不是她想看到的，所以这二十几年，她没哪一天不再自责。
“佳琳，好多年不见了，你还好吧！”
龚佩珍像个卑微的罪人，歉意地躬着身子。
“妈，你在干什么？”
邹思灵看不惯顾佳琳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就算她是顾恺的姑姑，邹思灵也丝毫不给面子地丢来一个白眼。
“妈？”顾佳琳不敢相信地上下打量着邹思灵，那眼神跟二十七年前那个襁褓中的女婴的眼神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你还是带着你女儿又回来了，你怎么还是这么阴魂不散？”
“不是，佳琳，你误会了，我只是……”
“不可能，你不可能再有机会了。”自从有了那一次，顾佳琳只要一想到龚佩珍这个名字，就觉得全身的神经紧绷，这下遇见更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脖子，不停地摇晃嘴里还不停止地说着，“你这个狐狸精，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来参加婚礼的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邹思灵用尽了力气也拉不开顾佳琳的手，还是顾恺跑过来才把两个人分开。
“姑姑，你怎么了？”
顾恺不解地看着像疯子一样的顾佳琳。
“阿恺，你是姑姑唯一的侄子，”顾佳琳像抓住救星一样拉着顾恺的手，“今天远航不在这里，你就要给姑姑做主，不能原谅龚佩珍他们母女俩，他们接近你也一定是有目的的。”
“姑姑，您可就我一个侄子，今天可是我的婚礼。”
顾恺这些天因为自己跟邹思灵的事已经烦得焦头烂额的，再被姑姑这一闹郁闷的情绪已经积压到了极限，不满的表情马上就溢满脸颊。
“哥，嫂子，你们得给我做主啊！”
顾佳琳见侄子不站在自己这边，立马又朝顾恺的爸爸妈妈求助。
顾恺的爸爸见妹妹在自己儿子的婚礼上这样闹，也很不满意，拧着眉头直叹气。
“哥，这个女人可是害你妹妹自杀了三次的罪魁祸首，当年就是她勾引庄城，还有了这个，”顾佳琳一把拉过邹思灵，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的表情说，“他们还生了个女儿，庄城就是因为这个祸根要跟我离婚！”
顾佳琳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一想起二十七年前，庄城要跟她离婚的场景还觉得心有余悸。
她爱庄城，不管多少年都不想要跟他分开，所以此时此刻一看到龚佩珍的出现就像个怕被夺食的母狮子，只是不知道她这一闹，龚佩珍的生命已经进入了按小时计算的最后阶段。
“姑姑，”顾恺害怕顾佳琳再说下去，立马就拉着她要走，“姑姑，你刚才喝了点酒，先回房间去休息一下吧！”
顾恺拉着顾佳琳就要走，顾佳琳却丝毫都不准备离开，不把所有的事情都捅出来她是不会甘心的。
邹思灵懵在原地，她感觉自己仿佛整个人都在旋转。
“阿恺，你姑姑在说什么？”
邹思灵扶着顾恺，无助地低声问。
“你别想太多，她什么也没说，姑姑今天喝了点酒。”
“我没喝酒，我就是告诉你，你就是龚佩珍那个下贱女人的私生女，就是个私生女……”
顾佳琳大声喊叫着，世界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邹思灵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妈妈，自己最崇拜的妈妈，她是一个那么善良单纯的女人。
“妈！”
邹思灵大喊着抱住正往后倒去的妈妈，像抱着一个随时可能失去的宝贝。
一时之间，婚礼现场陷入一片混乱。
邹思灵的哭叫声夹杂着其他人的议论吵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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