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这是顺风顺水的一年，并且有运气来时挡不住的感觉。我就像乘上一个热气球，呼呼的热气四面吹来，然后晕晕乎乎哈哈大笑着逐渐上升。四处张望，大好河山；抬头看天，白云蓝天……
三月份开始，铁矿的价格直线上升，间接带动选矿厂、铁厂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刘胜打电话说就关庄镇周围已经十个铁厂了，都是上百万吨级的，他的话语里都是笑容：机改车已经卖到一万二一辆了，咱的是底盘纯军车淘汰下来的，扎实，已经订出去七十多辆了……
房子出了正月才开始装修，当时手头几乎一毛钱没有，好不容易领了工资，先去买了最便宜的地砖，然后工人进去铺地刮家，前后一个月不到，连工人工资一共不到三千块钱就搞定，这是最最简单的装修，甚至墙裙都是买点防水漆刷了一截了事。只是资金可以周转开后，我买了最好的防盗门，当拿着钥匙插进锁扣转动，防盗门咔咔响着的时候，差点掉眼泪：在这个城市，我终于有个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了。
听着刘胜喜不自禁，我开始琢磨杏林沟那堆矿，但手头的业务实在放不下，就没给他说啥，只是嘱咐他：先把这批车搞完，其他的先不要想，有啥动静有啥想法先告诉我一下。
外埠的业务已经开始逐渐过渡到县城，这个层次的代理都是求我们公司的，也好搞，我只是给区域经理定一条：县域代理必须第一次进货不少于五万标箱，其他都可以考虑。
那个库房很快就忙碌起来，从厂里一车车拉过来，然后再一批批上火车，到四月份结束，我是公司的销售状元，公司再奖励我一万元，但我“整进零出”赚从中的差价及促销款项已经不下五万了。
又是一个昏天黑地的通宵麻将，早上娟娟起来开窗透气顺手打开电视，一个沉痛的声音传出：5月8日清晨，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悍然用导弹袭击我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造成我人员重大伤亡，馆舍严重毁坏。
洗脸回头看了看详情，有点担心这个事情会对我们公司有影响。果不其然，上午到公司，晨会的气氛很凝重，从美国刚回来的老总开口就宣布了纪律：南使馆这件事情大家慎重，估计有麻烦，但大家要以公司为重，如跟客户发生冲突不可自作主张必须马上汇报。
我们公司董事长是美国人，财务总经理及销售总经理是马来西亚人，但这个管理层的三人都是华裔。我们在会的中层尽管都想说点啥，但都没说。拿人家薪水，卖的东西虽说是美国商标但都本土生产，原料也都本土化了。
第二天事情就来了，我们公司两辆促销车被围在广场附近，后来公司命令人员撤回，随即车就被烧了。公司马上召开紧急会议：业务暂缓，全体业务代表回公司休整。
第三天我们公司大门被一帮大学生围了个水泄不通，我熬夜打牌起晚了，打车过去就没下车，转个弯告诉司机去家具城。新房子晾晒得差不多了，我在路上给娟娟打了个传呼，她回过电话后，我让她直接到家具城会合。
娟娟正月底搞了个服装摊点，以前的一帮姐们儿就带一些想占自己便宜的男人去买衣服，价格胡乱要，回扣当然归那些姐们儿。这样的经销手段利润当然可观，很快本钱回来开始盈利，还雇了个服务员。
挑了个床，顺带沙发、餐桌、厨房用品一系列搞定，娟娟跟着不多参考意见，只是砍价。就是买麻将桌的时候她低声叨叨：不要买这个了吧，搞得家里乌烟瘴气的。
我看她一眼：你知道这个麻将桌多重要吗？没有它很多事情就连想都不敢想的。
娟娟不再吭声，我搂着她的肩膀：很多事情在麻将桌上谈，比坐在谈判桌前谈成功的几率大得多！我不多招惹他们来就是了，但咱搬过去住，弟兄们来暖房总得有这么一次吧。
跟着送货的车回到小区，娟娟一脸的喜悦，看工人往上扛家具她就去附近市场买菜了。摆放好家具后，娟娟已经往新餐桌上放了两个菜，大米也焖好了，吃饭的时候我收到公司传呼：除了工厂生产人员，所有销售人员放假，静候上班通知。
挨着给我的区域经理打电话，知道他们在县里几乎没影响就嘱咐几句，然后告诉他们所有货先压下不发。
打完电话我给娟娟商量：咱趁热打铁，就今晚叫朋友过来暖房吧。
娟娟抱着我的腰，对着我脖子哈气：行！但你先陪我到咱的新床上躺一会儿。
当晚家里来了十多个朋友，热闹异常，公司的人我一个也没叫，就是小易、阿强介绍后成为麻友的一帮人，当然鱼头哥肯定在我邀请之列。
娟娟从中午饭后听我打电话邀请人开始就忙活上了，一桌子非常地道的川菜让所有来客都竖大拇指，这让我非常得意。鱼头还带过来俩西餐厨子，自带材料在饭后搞了些冷餐，但这帮家伙大多围在茶几上开始打扑克，只是少数几个吃了点，奇怪的是麻将桌上就坐了仨人。
作为主人我本来不应该上场，伺候好大家就是了，但阿强要我必须上，他那个做沥青生意的说跟我打牌才有意思。我知道他们几个玩大的，兜里没个万儿八千的是不敢上场的，这就是那些个打扑克的知难而退的原因。我让了鱼头一下，他摇头拒绝了：我跟弟兄们打会扑克吧。
上场规矩就定了，绑死两百，两百四百的和，我心里话：十二圈下来，要出俩正负万元户了。
作为主人，我来回敬酒，喝得差不多了，娟娟懂事地给我沏了杯浓茶，但前四圈迷迷糊糊五六千就出去了。
调风的时候我去卫生间洗脸，娟娟跟进来：哥，换个人打吧，这样下去输多少是个头啊。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毛巾有些不耐烦：刚开始，你知道个啥。还有，不要站我后面，搞得我不舒服。
出来坐下，娟娟委屈地远远站着看，不再理会她，酒劲过去开始凝神对待手里的十多张牌，连续坐庄，又自摸了一条龙，这四圈我把五六千打回来又赚了五六千。
再调风的时候，我才想起刚才对娟娟过分了，于是笑着喊她：娟，来，给哥揉揉肩膀。
酒劲都过去了，大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其间那位搞沥青的无意说了句：今天我要好好放松，过两天又要忙活了，下半年要供三条路的货，都招呼不过来了。
阿强开玩笑：招呼不过来给我啊。
那兄弟笑了笑：给你行啊，就是垫资大。
我随口接一句：垫资多大啊？碰，五万。
两百万左右吧，不过年底可以赚两百万。红中！
打扑克的陆续走了，娟娟像个房主般客气送人。我们继续四圈后才散摊。大致数了数钱，站起来我很豪气：我本钱五千，剩下的赢了整整一万。来，谁输的谁拿回去，给我暖房我不能再赢你们钱啊。小易，阿强，你俩帮我收拾收拾再走吧。
我也不知道谁输了多少，但他们仨都没动我放桌上的钱，娟娟在收拾的时候我笑着对她说：都不要就给你吧，正好给你进夏季衣服用。不过你要给我们哥几个每人搞一套行头啊。
娟娟很认真地点头并挨着问了衣服号码，随后给我们沏茶。
送那位老兄离开，我跟小易及阿强坐到茶几边开始商量。凌晨两点，我们基本敲定：每人凑七十万，接他一条路的沥青生意。
小易的意思很明确，沥青本就是从他们单位沥青库出的，他可以赊出七十万的货；我呢，可以挪动货款，七十万问题不大，无非推后结账一个月，然后开始推磨就是，年底结清没人查；阿强满口答应他的钱不是问题。
三天后我们就成立了一个公司，随后在阿强朋友的帮助下跟那家修路的单位开始接洽签订合同，当然我们给了阿强朋友一笔好处费。
这是一段五十公里的路，就是我们省最北面跟另一个省接壤的地方。我们仨过去看的时候，土方项目都基本完工了，压路机正轰隆隆地来回夯实路面。
这段路项目部负责人好吃好喝招待了我们，当然最关心的是我们啥时候发货，我们当然不会傻到直接就发货。大家坐下谈了一天，最后讲好十辆车到后，开始结账，五辆五辆地结款，也就是他们始终压我们五车沥青的款，直到最后一批沥青到位再全结算，这是对方死咬的条件，理由是怕我们不供货他们抓瞎。
我们仨暗暗合计了一下，拉够三十车后就算不结算五车的款，我们剩下的也有得赚。谈好条件我就留在当地，小易跟阿强回去开始雇车队发沥青。
筑路工人来回跑着施工，驻地就在我省最北边的一个小镇上，我在等待的时候在镇里租了一个小院子，价钱虽然高点，但可以洗澡，五间房也可以对付睡十多个人，来回司机吃住都没问题。顺带雇了个大嫂做饭，然后静候我们的货到。
第一批十辆车三天后就到了，阿强风尘仆仆从车上下来我都不敢认了，尘土满脸，衣服脏得跟油布般，赶紧安排卸货，再带阿强去洗澡换衣服。当晚把大车司机都安排睡到我租的小院，这些跑长途对付惯了的司机都是千恩万谢，没有雇主想得这么周到的，租车本就不管食宿。冲个澡后，司机们均是声称要一直给我们跑车。
顺利结了五车的货款，我跟着大车往回走，两天一夜地跑，在车上几乎把我颠散架。返回省城是个清晨，司机去沥青库装沥青然后马上又出发，我给小易打电话让他想办法跟一趟，他很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
匆匆回家洗澡，娟娟睡眼蒙眬起来给我做了早饭，随便吃了口搂着她只是亲了亲就赶着去了公司。公司从烧车事件后开始严格管理，这几天我连续接了公司十多个电话、传呼，让我必须回公司接受一次培训，并且让我们这些高层天天必须到岗。
这就是矛盾的开始，大家都要上班，当地必须留人结账，路上必须有人跟车一路招呼，又脏又累，尽管算了算账，利润是很可观的，但跑了也就十趟都开始叫苦埋怨。要做完这个单，拖拖拉拉得四个月，起码是七八十趟啊。
我们仨很快碰到一起商量了一下，然后决定雇人，随后小易的一个大学同学被选作留守当地结账，他这个同学单位不景气没干的；跟车的我本想从我老家找，但阿强说他有个农村的表弟正好过来学车本，就让跟着大车跑几个月吧，赚钱也当实习。
阿强的表弟一看就是个实在人，让人放心，但小易的同学看着很精明，两只小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第一次见面我就咯噔了一下，但碍于小易没说啥。随后这俩都上车出发，临行前我悄悄给小易说让他的同学结账勤点，毕竟都是从单位赊账或者挪款。
刚开始我还频繁过问，但账目很快就结算回来，来回发车司机也都轻车熟路了，啥地方交警查，啥时间查都门清了，这让我们仨很快放下心来，我挪用的货款及小易的赊账都在陆续消减。
六月初，天逐渐热起来，刘胜打电话给我说机改车卖了七十辆了，剩下的也都订出去了。听着他喜滋滋的声音，我让他继续加油，赶快把这批车搞完。
公司管理逐渐也放开，我停了一个月的“库房中转”继续开始运作，顺带借口去看下各地市的促销，这样半个月可以不用签到可以优哉游哉了——白天睡觉，晚上打麻将宵夜再去歌厅，生活似乎非常充实。
潇洒的日子我突然想起老家到关庄镇那段路，想想我们这些人哪天不折腾两三千，于是脑袋里开始转出一个“花招”，顺带也可以把胡如山的事情给办了。盘算好先给刘胜打了电话，让他开始准备我要的东西，再给刘利明打电话，让他协助刘胜管账，帮着雇人雇车。
六月中旬的一个晚上，我做东把七八个常玩的兄弟叫到一起吃了顿烧烤，喝得差不多就去歌厅。尽管空调开到最大，但大家仍吵吵热，我顺势就开始自己的“花招”，借酒劲站到茶几上先是让把音乐关了，然后对着话筒开始喊：明天周五了，我请哥几个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咱喝自己酿的白酒，然后露天打一场痛快的麻将如何？
不出所料，齐声欢呼，我得意地继续：大家都至少带三万啊，少了恕不招待。先来段迪斯科，兄弟们开始疯狂吧……
这个晚上我大醉，没结账就睡到歌厅的沙发上了，老板很熟悉，看我实在走不了路了，就把我安排到歌厅旁边的一个房子里，然后拍着陪我的小姐肩膀：好好伺候晓风哥啊，这可是我亲哥。
第二天心里有事天不亮就醒了，看手机十多个未接，再看传呼也是十多个信息，不用细看都是娟娟打的。
出来打上车浑身酸痛，一路闭目养神，下车付钱勉强爬上六楼打开房门，见娟娟盖着个毛巾被在沙发上斜躺着。听到门响她猛然坐起来，看我一脸疲惫，心疼地问：打了一夜牌啊？不要命了？
点点头，我脱了鞋径直进了卫生间，脱衣服的时候我探出头对娟娟说：收拾上下，午饭后咱回我老家去。
娟娟高兴地答应着，我开开淋浴头，凉爽的水喷在身上非常舒服。
冲澡过程里娟娟进来给我放下干净衣服，顺带把我扔在地上的脏衣服收拾到洗衣机里，隔着半透明遮挡帘，我看见她提着我内裤看了一会儿才放到专洗内衣的脸盆，有点心虚但也有点恼火，没理会继续仰头任由凉水冲刷。
换了干净的T恤大短裤出来到客厅，娟娟没有任何异样，只是问给奶奶买啥东西，她去店里安排下顺带买回来。我坐在沙发上拿起一个苹果：由你吧，随便买点就行，奶奶爱吃芝麻酥。
娟娟换衣服的时候，我开始挨着打电话定行程：下午一点半在开发区门口集合啊，不见不散……
最后一个电话我是给胡如山打的：胡处长好，我是晓风啊。下午我们回老家，你说过几次的那件事情我可以安排，一起走吧。
话筒里传出急促的声音：没问题！几点吧，我安排车就是！
暗暗笑了：一点半吧，您安排个商务车，咱十个人左右！就在开发区门口集合，对了，张和尚喜欢抽烟，你准备些。
“好好好，谢谢晓风经理！一点半，我准点到就是。”胡如山的话让我高兴异常，一次真正的衣锦还乡就这么策划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