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曲沃中学读完初中、高中。离开时吴老师仍在曲沃中学任教。后来,我到省城读完大学,工作了十余个年头,工作调到了临汾。吴老师已在临汾任教了近二十个年头。我曾到临汾三中去看望他。吴老师除了头发中夹杂了少许白发,脸庞仍然细腻、白皙,并不显老。几十年过去了,吴老师与家人仍是分居两地,孤寂一人在异地勤勤恳恳任教,我们既受感动,也很同情。记得我们同学中曾有人倡议,帮助吴老师调回北京。但那时候,北京的户口卡得极严,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凡夫俗子,空有同情之心,却无实际之力;吴老师也就只能是望“京”兴叹了。
我在临汾地区文联工作时,吴老师知道我曾经在省级报刊发表过不少作品,有一次,竟带了他写的一篇小说,叫我看。学生看老师的作品,我真的十分不好意思。但吴老师却很真诚,说叫我看看,哪些地方不合适,给他提出具体修改意见。我很为吴老师的这种“不耻下问”的精神所感动。只可惜那时候地区文联还未办刊物,否则的话,我一定要把吴老师的这篇作品发在刊物的头篇。
后来我离开临汾,回到了家乡。听说吴鸿业老师终于回北京去了——不是工作调到了北京,是退休后才得以回北京和家人团圆。得到这个消息,心里感慨良多,不知是欢乐,还是辛酸。吴老师一生忠诚党的教育事业,堪称一代教师的楷模;而吴老师从参加工作直到退休,几十年夫妻分居,不正是那个时代众多知识分子清苦生活的一个缩影吗?
2006年5月5日
贺崇恩君寿辰小记
崇恩君与余曰:某日,年届古稀,欲邀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嘱余必至。余甚感荣幸。即与尹君商议,适君不在舍;次日再至,又不遇。直奔任君居所,孰料任君陪嫂医病,无果而返。欲以条幅相赠,无奈余字如蟹爪;遂意决,以礼金为贺。
是日,贺寿途中,经新建桐封公园处,驻足观赏;长女路遇,问余备何物相赠?余曰:礼金。女执留钱币。余曰:囊中有备。及至,宴厅之内,亲朋祝贺书、画,遮满四壁,蛇龙走笔,花鸟荟萃,目不暇给,满堂生辉。余问礼房何处?众言:礼房未设,礼金不收。余甚为尴尬!
时下,收礼之风盛行。而崇恩君卓而不凡、品格超群,寿诞之日,别开生面。足见先生高风亮节,学养有成,“腹有诗书气自华”,品位自高一等。“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与借机敛财者,大相径庭,此举可钦可佩。是时,崇恩夫妇子女绕膝,父慈子孝,亲情浓浓;宾客满座,欢声笑语,友情深深。置身此中,所观所感,实乃“内睦者家道昌,外睦者人事济”矣!
逾数日,崇恩君曰:吾视亲友赠言,重于金石珠玉,宜将亲朋馈赠书、画,影印成册;当日摄像者年少不识君,未及录下。定要与余合影补进。余本内疚,崇恩君待友竟如此至诚,感与惭并。余外地工作数十春秋,与崇恩君相识恨晚;然对崇恩君之为人,甚是敬佩:人生三立,立德为先。崇恩君涵养有素,诚挚待人;稳重干练,慎言慎行。忠诚教育,事业有成,一生园丁,百年绿荫。与君交友,益智愉心;谈及世事,颇多认同。相交虽晚,有言“人生贵相知,定交无暮早”。诚然也。
2006年5月15日
浍河耍水
故乡紧傍浍河。小时候,盛夏到浍河里耍水,是最惬意的事了。
夏日的正午,毒花花的太阳光照得路面和屋顶发烫。劳作了一上午的大人们午睡正酣,院落、村巷里一片寂静。这时候,我和小伙伴们便一个个悄悄地从家里溜出来,结伙到浍河里去耍水。
浍河不发洪水时,河水清澈。浅处河卵石清晰可见,碧绿之处则深不可测。水深水浅,各有乐趣,都是玩耍的好去处。
我们自然是先到深处去游泳。说是深处,也只是敢到水没腰际或脖颈处玩耍,游不动时,随时都可双脚着地,不致有什么危险。到得水边,三下五除二,一个个脱得精光,钻到水中,两手前抱,两腿上下交替击水,水花四溅,扑腾腾,扑腾腾,倒也还有节奏。没有教师,一个个都是自来通;姿势也就五花八门,极不正规。比赛谁游得远,比赛谁游得快。累了就换个花样,看谁钻进水中时间长,一、二、三,一齐入水,聪明的,两手抱住双膝,团成个球状,自然沉到了水底;笨点的,预先抱了块石头,也可沉底。双眼紧闭,偶尔睁眼,只见水中被阳光照得一片浑黄。因无裁判,便有那乖巧的早早出了水面,估计众人要出水面了,他又钻了进去,最后冒出水面,叫喊自己得了冠军。如此几次下来,大伙儿生了怀疑,于是留下一人专门监督,终于露了破绽。大伙儿便一齐上手,将其按入水中,直摁得他在水中“哇哇”求饶,才肯罢手。接着又变了花样——打水仗,众人分成两队,站立两旁,一边向对方身上击水,一边前进。一会儿打到了一块,突破了敌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早已分不清敌我,混战一场。只见水花白茫茫一片,人影幢幢,玩得好一个酣畅淋漓。
深处玩够了,就到浅处去捉鱼。鱼个头都不大,小的像线头,大的不足一拃。小的用双手去掬,十有八九得以逃脱;大点的则常常躲在石头底下,藏头露尾,人刚要去捉,它哧溜又钻进另一块石头下面。手摸着鱼后,干脆连石头一块端起,扔到岸上;鱼儿离了水,到底扑腾不了几下,只好俯首就擒。还有一种捉鱼的办法,工程“浩大”,但收获也丰硕:将有鱼群的一段河水,上下截断,只留一个口子,待水快放完时,大伙儿抓紧时间,把捉到的鱼儿直往岸上扔——稍有迟缓,上游憋破了水,便会前功尽弃。最后,大伙儿将“战果”平均分配,带回家中;妈妈将鱼儿在白面糊糊中蘸过,油炸得焦黄绷脆,满口喷香,让我们这些小馋鬼美餐一顿。
但是有一次,我们竟冒了极大的危险,去玩淹过头顶的深水,想来实在后怕。那是在西崖底,河水在这儿猛拐了个弯,发洪水时,巨大的旋涡将此处冲刷得深不可测。我们在河边地里拔了根丈余高的高粱秆,都探不到底,河水碧绿深邃,水面平静如镜,似乎隐藏着无尽的神秘。这大大地激发了我们的好奇心。大伙儿互相撺掇,推波助澜,人人跃跃欲试,终于决定冒险横渡。我们商议好,中途不得停顿,游到崖底时,紧紧抓住凸凹不平的石棱,然后再返身游回。十余个人穿梭般往返横渡,个个兴高采烈。一次游到崖底时,我抓石棱时不幸双手滑脱,赶忙将两手伸展轻轻往身后拨水,双腿像走路般前后交替,竟然出现了奇迹——人在水中走了起来。我高兴地向大伙儿叫喊:我会踩水了!我会踩水了!我将方法告诉了小伙伴,他们一个个照样模仿,居然都在水中行走起来。露在水面上的黑油油的脑袋,像十余个自由飘浮的西瓜。大伙儿流连忘返,都觉得又增长了大本领,就甭提有多么高兴了,完全忘记了潜在的巨大危险——万一哪个落了水,我们之中断断没有一个能在这脚不着底的深水中救人。幸好那次没有出现危情。
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多,才认识到,孩童时代,懵懂未开,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奇心、冒险性正是儿童固有的心理特点,成长中付出代价是必然的(有时可能是生命的代价);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增长才干,扩大见识,逐渐走向成熟。
2006年
狼事二题
兵荒马乱时期,狼就多。夜里,狼不时地窜进村来;一大早,不是听说狼叼走了谁家的猪娃,就是听说狼钻进了谁家的羊圈,咬死了好几只羊。太阳未落,狼就出来活动,离人几十米远,胜似闲庭信步,一点也不惊怕人。
事发黄昏
晋南农村,人们有在场院里吃晚饭的习惯。丈夫陈治田在浍河滩地里干活,总是摸大黑才从地里回来。女人便先哄小妮子兰凤早早吃罢晚饭上炕睡觉。陈治田住在陈家的场厦里,院子和大场连着,没有院墙,院里便显得特别宽敞、凉爽。一张小木桌,一张小木凳,小兰凤坐在凳上,嘴巴刚好凑到碗边边上。天上的星星,这儿那儿地在眨着眼睛。朦胧中,两三丈远处蹲着一只黑物,显然是陈家的那条大苍狗。“青石板,石板青,青石板上钉银钉。”女人一边给小妮子说着谜语,一边哄着她吃饭。只剩下几口了,小兰凤却怎么也不吃了。女人三打两口灌进自己肚里,回屋去送碗筷。返身出来,小桌旁却不见了小兰凤,那只大苍狗模样的东西也不见了。女人马上意识到那显然是一条狼,狼把小妮子叼走了!便疯也似的喊叫:打狼哟!打狼哟!狼叼着小妮子本想从西门逃出,正遇上扛着家具下地回村的人们。听到喊叫,人们把锄头举过了头顶,钩担穗子抡得哗啦啦响。狼急不择道,拐到寺庙北大殿背后,墙上虽有个豁口,却还有半人多高,狼叼着小妮子跳不起来,扔下人从豁口处越墙逃窜了。
小兰凤脖颈处被狼咬伤了好几处,好在还算没有咬透气管。狼咬活物,总是咬住脖子,往背上一甩,就会奔跑得极快。狼这次咬住小兰凤的脖颈,还没有来得及甩在背上,小妮子在它的前腿中间绊绊拉拉,加上狼受了惊吓,小兰凤才从狼口脱险,算是捡了一条活命。
但小妮子的脖颈处就留下了几处光亮的伤疤。上小学后,每逢和小同学们发生纷争,小同学们便会跺着脚齐声喊:狼不衔!狼不衔!娃娃们终究还小,不懂得实在不应该如此对待自己的小伙伴。
瓜地遭遇
农历五六月天气,浍河滩沙地上甜瓜开园了。微风吹过,一阵阵瓜香钻进鼻腔,人们不由得就生出了津液。夜幕降临,瓜地里人来人往的景象没有了,一片寂静。天上的星星乱眨着眼睛,地上的萤火虫如鬼火般游走,夜幕里充满了神秘和诡异的气氛。
五十多岁的雪来爹老汉,浑身脱得一丝不挂,四仰八叉摊开身子,光溜溜地躺在瓜庵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别看他鼾声大作,耳朵却机警得很,瓜地里些微的动静他都能捕捉得住。忽然,在瓜地的东南角上,出现了异样的声音。准是邻村哪个馋鬼来偷瓜了。雪来爹骨碌爬起,赤身裸体,光着脚丫,蹑手蹑脚走出瓜庵,猫步,向着声音处走去。他要猛然出现在偷瓜贼面前,大喊捉贼,使小偷受到惊吓,再不敢来他的瓜地骚扰。近了,近了,那黑物竟然一动不动;老汉想,你别以为我年岁大了,想蒙混过我的眼睛。突然,老汉发现黑物眼睛中竟然发的是绿光!坏了,是只老狼!老汉的头发根一下奓了起来。他赤身裸体不说,还是两手空空!那狼见状也毫不畏惧,两眼盯住老汉,一点也不后退。老汉也站定了,人,狼,就这么对峙着。狼是一个半人胆,何况老汉是裸体空拳!老汉立时镇静了:狼不是狗。狗,你只要弯腰作拾石头状,它就逃窜了;面对着凶恶的狼,你要弯腰,它随时会扑上来!老汉紧握两只拳头,作拳击运动员状,步子却在慢慢后退;他想只要退到瓜庵处,就随手可握住什么物体进行反击。那狼则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对老汉采取“你退我进”战术。老汉退到了瓜庵处,一时却记不起有何物体在何处,灵机一动,瓜庵里被子是知道在什么位置的。他头也不回,顺手从身后扯一个被角,往头上一蒙,猛地向狼冲去。狼弄不清人怎样一下变成了如此一个庞然大物,返身向远处逃窜而去!
2006年7月2日
陌生的城市
怎会想到,上年岁了,却因事要离开住惯了的县城,到一个地级城市去居住。
好歹这是我曾经工作过十三四个年头的城市,虽然已经离开二十多年了,我自认为还是熟悉它的。
搬家的前几日,孩子告诉老伴和我,要带的东西,想起一件,就扎一堆,免得到时顾此失彼;这样做了,总认为想得还算齐全,谁知,一住下来,才发现还需添置不少小东西。
比如油壶,比如调料盒,还有捣蒜的蒜臼,甚或是两把蒲扇;面案板带了一个的,因为过小,放下面条就切不了菜,还需一个切菜的小案板。
——是琐碎,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然而,居家过日子,缺了哪一样,都颇觉不方便。
下午,便和老伴到街上去采买。
我们居住在这个城市的西城墙根。出门向东,是条贯穿城市的东西大街。走了好长一截儿,却一溜都是饭店、大酒店,什么川菜馆、海鲜馆,霓虹灯大招牌,像排长队;换个方向吧,在大十字处向南走去,仍是几家大酒店,门面更大,规格更高;接着是园林处、人寿保险公司,全是十余层的高楼大厦,哪里有日杂、百货小店呢?
街道挺长,天气又热,我和老伴走得气喘吁吁,两腿发酸,却找不到要买的玩意儿。
向西走了一段,又折向东,却又是一溜的服装店。大城市里真奇怪,同样的门店扎堆儿,怪不得听说有什么“食品一条街”、“服装一条街”呀!
好容易在一家副食店买到了一种两色的塑料油壶和调料盒。没想到油壶盛上油后却漏油,跑得又累又乏的我稍作休息,要去找那个商店调换。老伴说,谁知人家给换不换?算了吧,别闲惹一场气!问题是近处就此一处,再到哪儿去买呢?好在这家门店答应给换。我要求盛水试试——我实在怕再跑冤枉路了。一试,仍然漏。只好改买另一种样式的,标价12元。售货员说,10元吧。方知标了价,也是可以讲价的。想到买油壶和调料盒时都是按标价付了款的,但既然当时没有讨价还价,便只好吃个哑巴亏算了。
知道标了价也是可以讲价的,暗喜自己总算长了点知识。在另一家买马桶吸水皮碗时,见标价七元,我说五元吧?那中年妇女说,老板不在,短下了款她负不起责任。我明知她就是老板,不愿和她多费口舌,只好按标价付了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