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有人会说:电视晚会作为综合艺术,它的框范可要比单纯音乐要自由的多、宽泛的多。没错,我认为所谓自由度,就是说任何自由也都得要有一个度。上述种种创新在央视春节晚会的创作中可以说是随处可见的,比如张纪纲创作,用杂技与芭蕾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表演形式相结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可谓前无古人;再比如王为念和卞留念创作的《锅碗瓢盆交响乐》。比如《人体复印机》,比如《明星大反串》,每年都会有这样的节目出现在观众面前。且不说央视,就是一个省级电视台的春节晚会,在综合各种艺术门类、调动各种艺术手段,去打造一个全新的节目样式方面,是任何一个国家级文艺团体的舞台演出所达不到的。比如山西电视台2004年的春节晚会《春天的祝福》中,有一个节目叫《欢乐节奏》,它用我们民族传统的二胡演奏贯穿始终,连缀了中国民间舞、欧美的拉丁舞、踢踏舞、古典的芭蕾舞,这种融合古今中外艺术形式于一身所产生出的强烈反差和对比,给了观众以新鲜的审美满足。另有一个以反映山西平遥国际摄影节为主题的节目《平遥新话》,采用了情景表演的节目形式,以中国游客和外国友人一起参观平遥国际摄影大展为主线,将世界歌王帕瓦罗蒂、中国武圣关公、晋商巨贾雷履泰穿插在一起,让这些人物出人意料地从影展的相框中走出来,分别给观众表演精彩的节目,这些颇具创意的手法既体现出了具有古老文明的平遥古城已经逐渐走向世界这一主题。又给了观众以耳目一新的感觉。
这些呕心沥血的创造除了体现电视编导们努力追求完美艺术的创新精神对各门艺术其自身规律的娴熟把握之外,同时也体现了电视春节晚会机制本身所具有,而一般舞台演出很难达到的兼容性。也正是因为这些创造培养了一批新眼光、新口味、新标准、新期望值的观众,他们想:既然能有这些过去从来没有见过的、新的艺术形式,那么电视晚会的创造应该是无限大的。于是出现了对电视春节晚会的众多批评,于是对电视文艺工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于是丁维忠先生的那篇文章也就应运而生了。
目前我们有一个思维的误区,忘记了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哲学范畴中的一些基本的道理,那就是动机和效果应该是统一的,手段和目的也应该是统一的。事物要向前发展,改革创新是必要的,但改革创新无论如何也只能是手段而不应该成为目的。我们改革创新的目的应该是要改的好,改的贴近时代、贴近观众,改得更加符合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而不是把改革的本身当成目的。但不幸的是,这样的例子从我们的体制改革到艺术创新都比比皆是,有人就以国剧大师梅兰芳为题材搞了芭蕾舞剧,京剧的立身之本是唱念做打,我不知道抽去了国剧的精髓,他的创作所依附的美学根据是什么?广大观众还能不能从中看出那是国剧大师梅兰芳,抑或是什么别的人。也想象不出他们是靠什么样的艺术手段来向观众证明那个跳芭蕾舞的就是我们的国剧大师梅兰芳。倒不如干脆去搞一部歌剧,让梅兰芳去唱美声唱法来得更直接些。而有些电视台几乎年年都在搞改版,但不知其改的目的何在。有些栏目经过一两年的实践,刚刚取得了一些经验,在观众中也有了一定的影响,正待进一步发展,就被莫名其妙的给改掉了,不知他是想以改版为手段让自己的节目更加受观众的欢迎?还是把改版的本身当成目的,只要我改了,至于改的有没有过去的好,观众喜不喜欢、认可不认可,那就是观众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了。这些例子都充分说明改革创新虽然是必要的,但所有的改革创新都必须具有明确的目的和正确的坐标,必须懂得和尊重本门艺术自身的规律,并且在其自身艺术规律的框范之内去进行形式的创新。按照丁维忠先生的理论,可能做出张艺谋的精巧别致,可能做出谢晋的壮丽史诗,也可能做出斯皮尔伯格的鸿篇巨制,但不可能做出文艺晚会,尤其不可能做出在大年三十这样一个特定时间内,能够满足国人特殊审美需求的春节联欢晚会。
至于该文所提到的题材创新、内容创新更是还没有脱出文艺载道、主题先行的窠臼,完全没有顾及人民群众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的特殊心理状态,特殊审美要求。丁先生认为春节联欢晚会不应该“较多的侧重在日常生活的人事和场景”而要表现“重大的事件和热点,如三峡水库的建成,载人航天的成功,京奥会的科技、人文、绿色三目标,大西北的开发,海峡两岸的统一大业……等等”。这些内容难道在央视和各省级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中没有体现吗?难道我们的电视文艺编导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不是的。中国的广大观众是爱国的,中国的广大电视文艺工作者也是爱国的。表现我们伟大祖国方方面面建设成就的内容,从央视到各省级电视台的晚会上都会有不同程度的体现。我记得“神舟五号”载人宇宙飞船的成功发射令全球震惊,当年几乎所有电视台的春节晚会导演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在晚会中表现这一内容,只不过航天英雄杨利伟只有一个,也只能在央视晚会的屏幕上和全国人民见面了。即便如此,不少电视台的编导们还在他们的春节晚会上,不同程度的表现了宇宙飞船的设计者和制造者。这个问题的关键是一个“度”的把握。倘若这个“度”把握不准,晚会的定位就会出现偏差。我们到底是在搞符合观众节庆心理的春节联欢晚会,还是在搞以宣传社会主义建设成就为主旨的专题节目?这恐怕是不一样的。某些省级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被观众戏称为“省委工作报告的晚会版”,不能不说是对我们电视文艺工作者善意的批评。
艺术形式的创新是重要的也是必要的,但仅仅停留在形式的创新上是远远不够的。任何艺术创新首先应当考虑的都应当是作品的主题和内容。主题是作品的核心,思想是作品的灵魂,但强调主题思想决不等于背离艺术的根本法则,将创作简单化到去图解某项现行政策。一件艺术作品孰优孰劣绝不仅仅在于你表现的是什么,更重要的是在于你表现的怎么样。一个作品是否能在广大观众心里撞击出火花,要看你是否能够把握住时代脉搏的律动,是否善于从生活中捕捉到那些具有生命质感的细节,取决于你所塑造的形象对生活涵盖有多广和对人性挖掘有多深。除此以外很重要的一点,还要看在你的作品中是否洋溢着鲜明的主体意识和独特的艺术个性。这是所有成功的作品都必须具备的特质。因为不具备艺术个性的作品,无论其主题思想有多么深刻,题材选择多么精确,都绝不可能获得成功。更不可能获得广大观众的认可和欢迎。央视春节晚会也在技术上下过很多工夫,比如片花、三维、比如异地传输,甚至包括演播大厅的改造、舞美装置的煞费苦心和硬件设备的不断更新,所有这些都对晚会的成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真正被广大观众记住的并不是这些花样翻新的包装,而仍然还是那些脍炙人口的优美旋律和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
由本文的论点引发出的另外一个问题是:据我了解许多的省、市、自治区电视台总认为自己的春节晚会从经费投入上无法和央视相比,由此而带来的演员阵容、舞美装置、灯光音响包括播出影响也都无法和央视抗衡,因此,为了避开和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直接冲突,很多电视台都把自己的晚会安排在大年二十九的晚上播出。这样一来就把艺术的生命——真实,让给了央视,而把虚假留给了自己。因为我们只要稍加研究就会发现:大年二十九的晚上是老百姓置办年货、扫房擦地、浆洗被褥、缝制新衣的时间,也就是说是他们准备过年的时间。在这个时候他们一般是没有时间看电视的。即便有些不需要做上述家务的群众看电视了,你的主持人在晚会上齐声高呼:“过年好”!他会认为你在胡说,明明家里人还都在忙乎,一切还都没有就绪,你怎么就说是过年了呢?或者一些忙里偷闲的群众看电视了,你的主持人在晚会上齐声高呼:“过年好”!他也会认为你在胡说,明明我还在灰头土脸的打扫房子,刚刚叼空抽支烟,你怎么就说是过年了呢?你想他能信服你吗?能被你感动并和你的艺术产生共鸣吗?艺术来源于生活,生活的真实是艺术的生命,而这种明摆着的虚假却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的存在了许多年,而且很可能还要继续的存在下去。这不能不说是地方电视台的悲哀。而人家央视的这个“过年好!”是在大年三十夜里零点喊出来的。这个时候的这个“过年好!”喊出的是所有中国老百姓的心里话,所以所有的观众都打心眼里愿意去配合,愿意去互动,愿意在这个时候、通过这个最佳的渠道去释放自己的“过大年情结”。与央视春节晚会相比,大家喊着的是同样的三个字,只是因为时间差的关系,我们却输定了。
事实上每一个省区的春节晚会肯定都有他自己的特色,都会有和他本地区的观众更加贴近,让他本地区的观众感到更加熟悉、更加亲切而央视却顾及不到的地方。如果把我们自己在大年二十九播出的晚会一个镜头、一句台词都不动的放在大年三十晚上这个特定的时间里播出,观众未必就一定会看央视而不看我们自己的。只是由于我们的不自信而把良机、更把这艺术的真实拱手让人罢了。
本文强调现场直播的重要性,决不排斥电视春节晚会要克服舞台演出的局限,尽可能地调动先进的电视手段,发挥镜头艺术的优势,以丰富晚会的内容。一台好的电视春节晚会,应当是在充分尊重广大电视观众特殊的节庆心理的前提下,在保持晚会节目自身艺术特色的基础上,再辅之以电视艺术时空转换自由的特点,加强新闻性,引入纪实性,增大信息量,在保证晚会的整体性的同时,增强它的思想深度和艺术魅力,总之,电视春节晚会的繁荣发展还要靠广大的电视艺术家们对它作进一步的认识与思考,以及艰苦的艺术劳动,才能不断地给它注入新鲜的血液,使它跟上时代发展的要求,满足广大观众不断提高的审美需求。
(获山西省文联第六届文艺评论奖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