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上旬的夜空中，一弯新月像一个大大的问号挂在苍穹。月光如练，透过舷窗，洒满飞行器三楼老高寝室的地面。老高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下床，打开窗帘，望着天上的月亮沉思起来。月亮在云中穿梭，飘浮不定，勾起老高无限的遐想。老高在想：自从认识吴为父子后，自己的人生有了根本性的变化。以前，我和所有人都一样，不过是一名匆匆过客，几十年光景，一眨眼就过去了。来不及梳理人生轨迹，来不及回味苦辣酸甜。如今，我不一样了。我受命于天，要总结人类的成败得失，要把人类真善美的精髄发扬光大。我出于保护同类的本能，向吴为讨来无所不能的本领和无上的权力，要在人类生存最危险的时刻，揽狂澜于既倒，救天下苍生于水火……老高来回踱着步子，以舒缓站得发麻的双脚。后来他干脆坐在沙发上，继续想他的心事：我力排众议，为三晋父老倾心打造了一座富丽堂皇的晋阳新城。为的是让人人都享有尊严、人人都享有幸福，人人都享有平安……但是，今天全省的游行示威说明了什么呢？老高百思不得其解。他在想：以眼下这块土地为例，自有文明史以来，云中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在经历无数次金戈铁马的蹂躏和兵燹匪祸的践踏时，可有人站出来为自己生命财产的安危而振臂高呼？云这地处高寒地区，自然条件恶劣，面对干涸的土地和严寒的气候，可有人站出来表达对自然界的不满？云中的产业结构畸形，当少数人占有资源，掠夺了不计其数的财富，并留下无法治理的污染后。可有人站出来表达社会的不公？这时高明现身，他轻声说道：“先生，不早了，请您安歇吧。”老高点点头，他示意高明把安神汤放在茶几上。老高继续在想：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儿？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为什么民众会不理解，会聚众闹事，会以激愤的形式来表达意愿？老高一转念：或许不是他们的错！人民大众千百年来在饱受压迫之后，在历经抗争之后，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自己的悲惨命运，也许人们已经麻木了；也许人们只知道逆来顺受；也许人们不再相信任何承诺和花言巧语；也许是我操之过急！
说实在话，当吴为父子不在身旁时，老高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平日里，每逢大事虽说原则上是由自己决断，但有吴为的默许、有天昊的支持，有天玉的帮助，什么事都能顺利解决。可今天，苦闷、心烦只有自己消受了。老高突然想到：这一切，他们可全部都知道。在任何情况下，出现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出现丝毫的怯懦或沮丧都可能成为吴为的笑柄。想到这儿，老高又重新打起精神来。他又想：在中国历史上，做大事者，哪一个不是历经磨难，百折不挠才成就大业的？这样一个小小的波折就受不了，真显得有些小家子气！想到这儿，老高不由得笑了。他又想起了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他默诵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突兀现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他想：在一千三百年前，杜老先生虽一介书生，竟有如此胸怀。我今日神器在手，法力无边，正是施展的时候，岂能有半点含糊！老高喝下高明送来的安神汤，一阵困意袭来，意识有一点模糊。他还想理一理明天的工作，但越理越乱，最终只得作罢。回到床上，倒头睡了。
第二天，老高早早起来，叫良才、应博士、合厂长过来议事。良才说：“先生，就您关心的问题昨晚我们三个已经议过了。我们认为应该把云中和朔方的事一起来谈，不仅是因为它们地缘相近，更重要的是便于统筹安排。”说完，良才打开感应器，调出晋北的三维地形图对老高说：“先生，以后在云中、朔方所辖区域内的这三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主要应该做好四件事：第一，把东起新平堡、西至水泉这道六百里长的万里长城中，最险要保存最完整的城墙，予以保护性地开发，使之成为河东最北面一个旅游项目。”老高说：“六百公里长城整体开发成旅游项目虽好，但一眼望去，雄关漫道，山峦起伏，只怕看得多了，也容易产生视觉疲劳。我感觉最好是选几处有重大历史事件的地点重点开发。我们可以在这些地方设影视资料馆，介绍当时敌对双方的政治、经济、军事背景，展演双方的谋略和攻防，评说双方的成败得失……同时建宾馆饭店，完善道路交通。这样既便于经营又便于管理，真正起到保护性开发的作用。”良才点头说：“先生想得周全。”老高说：“请继续往下讲。”良才说：“第二，把偏关、河曲、保德地区的沙化土地加以治理。在取得经验后，即对黄河进行全流域的综合治理。彻底改变黄河的功能，把它从一条既是中华大地的母亲河，又给中国人民带来无数灾难的骜不驯的浊河，变成一条婀娜多姿、清彻见底的景观河。”老高说：“非常好！”
良才接着说：“恢复宁武、神池、五寨这一带的植被，保护好这个汾河、桑干河、滹沱河三河共同的发源地，为今后三河流域的生态治理创造条件。”老高点头说：“很好！”
良才接着说：“把云岗石窟、应县木塔、浑源悬空寺和北岳恒山组合起来，形成一条旅游专线，让其北接长城，南联五台山，使之成为晋北一个完整的旅游链。”老高笑了笑说：
“这个链还缺少一个环节，就是灵丘。”良才问：“先生，你说的可是那个埋葬着赵武灵王的灵丘吗？”老高说：“是的。”老高示意大家都坐下，然后对这一段历史他娓娓道来，老高说：“据说，赵武灵王长得身高八尺，龙颜鸟嘴，气魄宏大，有吞并四海的志向。他即位五年后，娶韩国的公主为妻，生了个儿子叫章，立为太子。十六年时，又娶大夫胡广之女孟姚。这个孟姚善鼓琴媚主，受到武灵王的宠爱，被称为吴娃。吴娃生儿子何。韩后死后，武灵王立吴娃为后，并废除太子章，立何为太子，封章为安阳君。赵武灵王效法胡人风俗，提倡革带皮靴，穿窄袖左衽的胡服，以便于骑射作战。他训练军队，使部队日益强壮；他拓展土地，东至常山，西到云中，北达雁门，拓地数百里。他有吞并秦国的志向，打算取路云中，自九原向南，直捣咸阳。他决定让儿子治理国事，自己腾出时间去攻城略地。于是把王位传给太子何，称为惠王，而武灵王自称主父。
赵主父为窥探秦国的山川形势及秦王的为人，诈称赵使赵招，带着国书前往咸阳。他面见秦昭襄王，分析两国国势，提出互结盟好，侃侃而谈，对答如流，深受昭襄王敬重。赵主父完成预期目标，并巧妙地全身而退。事后，令秦王心惊胆颤。
话说赵主父出巡云中，回到邯郸后，大宴群臣，并让惠王临朝听政。赵主父见惠王面南而坐，大儿子章在下面朝拜，神色十分可怜。事后赵主父想把国家一分为二，让章做代王。
大臣赵胜以为不可，说：‘大王已经错过一次，现在君臣名分已定，若再生事端，恐有争变！’赵主父对吴娃诉说此事，吴娃讲：‘让哥哥居高临下面对弟弟，我们母子二人岂不是要成为刀下的鱼肉了。’主父被她的话所迷惑，只得作罢。但，如此一来却埋下隐患。
有一天，主父与惠王同游沙丘，安阳君章也随同前往。沙丘中有一个高台，有两所离宫，主父与惠王各居一宫，安阳君住的公馆恰在两宫之间。弄臣田不礼与安阳君章密谋，假传主父的命令召惠王，并企图在途中埋伏士兵，把他杀死。他们派人装成主父的使者，言说主父突然生病，要惠王晋见。惠王早有准备，让相国肥义前往。途中肥义等被杀，田不礼见被杀的不是惠王，知道事情有变，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去攻惠王。王宫有高信把守，田不礼一时难以攻下。这时又有公子成和谋士李兑前来平叛，田不礼兵败，安阳君章无奈只得逃往主父宫中。
公子成和李兑兵围主父宫，搜出安阳君，当即砍了脑袋。又假传惠王命令，说：‘在宫中的人，先出来的人免除罪行，后出来的人与贼同党，要灭九族。’随行的官员和内侍谁不惜命，争着跑出宫去，只留下主父一人。李兑兵围三个月后才敢入内，打开宫门进去，只见主父的尸体已经枯瘪了。可怜一代枭雄，志大才疏，死在肖小之辈手中。后主父被葬在代地，沙丘也此而得名为灵丘。”
老高讲到这，大家慨叹不已。良才说：“若赵主父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说不定中国的历史就要改写了。”老高说：“我讲这个故事只想说明一点，即细节决定成败。实施我们的晋阳新城计划也一样，既要有良好的愿望，又要有切实可行的方法，更要有应对各种困难的有力措施才行。”良才等异口同声地说：“先生，所言极是！”
这时，罗斌、赵拥军等政府官员来到会议室。罗斌见了老高问道：“你们在谈什么，说得这么热闹？”老高说：“我们在讲细节决定成败这个道理。古往今来，成败得失均系于此。”罗斌点点头说：“高董，你讲得很对。这次就是由于我们的工作不深入、不细致，不能及时化解矛盾，引起民众的不满，从而导致游行示威的。若不是高董亲自出面，与大家对话以安抚人心，还不知道要捅多大的漏子。”老高说：“罗省长，落实晋阳新城计划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我们的各项工作都必需跟上，无论哪个方面再不能出现纰漏。”罗斌说：“我正是为此而来！”
大家坐下来，会议正式开始。罗斌讲话，他说：“昨晚省委连夜召开扩大会议，根据当前在实施晋阳新城计划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做出如下决定：一、由省质检、城建、环保会同国家派来的专家组，即日起用一周的时间验收金字塔楼。发放合格证，为全省其余三千多万人民入住做好准备。二、同意高董提出的补偿标准及其实施细则。三、先易后难，大搬迁以晋中、洋泉为突破口，如果顺利，再逐步扩展到吕梁、忻源、汾水等地。四、由罗斌、高志远组成的调研组，继续在云中、朔方深入一线，要了解群众的诉求，做好细致的思想工作，让群众心悦诚服地接受晋阳新城计划。”老高说：“太好了！省委扩大会议决策英明，为我们下一步行动指明了方向！”罗斌说：“高董，还有一件事，就是对此事件负有直接责任的不良矿主，省委省政府也决不姑息，要追究他们的责任，造成犯罪的，还要把他们绳之以法。”老高问：“昨天和我们对话的那个王鑫，是一个很典型的不良矿主，你们打算怎样处置他？”赵拥军说：“他的许多违法犯罪活动已被我们掌握。今天凌晨在他准备出逃时，被公安干警擒获，现关押在看守所。”
老高说：“罗省长、赵市长，我想借王鑫一用，不知二位意下如何？”罗斌问：“高董，你又要搞什么花样？”老高说：“我想继续和他对话，如果能够说服他，相信思想工作的效果会更好。”赵拥军说：“高董，像王鑫这样的人，背景复杂，势力很大。多年来，他们巧取豪夺，聚敛了许多不义之财。他们视法律如无物，视民众为膏梁，早已黑了心肝。只怕你是枉费一片苦心。”老高笑了笑，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不行？”罗斌和赵拥军二人见老高执意要见王鑫，也只好同意。赵拥军说：“我现在通知看守所，把人给你带过来。”老高说：“好吧，我在会客室等他。”
时间不长，两名公安干警把王鑫带到了会客室。老高请他们给王鑫去掉手铐，并请他们出去，说要和王鑫单独谈话。两名干警迟疑了一下，还是卸下手铐，退到门外面去了。老高看着眼前这个中年汉子，只见他脸色灰暗，头发蓬乱，正用手抚摸因戴手铐而感到麻木的双腕。老高不免生出几许恻隐之心。老高说：“王老板，请坐吧。”王鑫看到老高，气不打一处来。他恶狠狠地说：“高志远，你用不着假慈悲，有什么话你说吧！”老高说：“王鑫，请不要激动，我只想和你心平气和地说说话。”王鑫说：“姓高的，你们不要得意，你们凭什么抓我？等我出去了，看我怎么和你算账！”老高不慌不忙，打开感应器，用手指着大屏幕上的场景对王鑫说：“王老板，对这些场面你不陌生吧！这是你盗挖国家资源、偷税漏税、克扣矿工工资的真实记录。”王鑫看到大屏幕上的镜头，一时惊呆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录下来的，他想：这样的事，别人是怎么知道的呢？看到王鑫的表情由骄横变成惊诧，又由惊诧变成惊恐，老高问他：“还有更刺激的镜头，要不要再放一些出来？”王峰用手背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喃喃地说：“不，不用了。”老高见条件成熟，对王鑫说：“王老板，还是坐下来吧，我想告诉你，我们之间的对话，或许对你有帮助。”王鑫再也撑不住了，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对老高说：“高董，有什么话，请你讲吧。”
老高说：“王老板，我并无恶意，只想和你聊聊天，谈谈人生。”王鑫说：“高董，你觉得我现在有这个心情吗？”老高说：“王鑫，我换一个说法。如果我说是来帮你的。可以把你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以为如何？王鑫听了，眼睛一亮，正要说什么，却摇了摇头，对老高说：“高董，我知道在劫难逃。你们必欲把我置之死地而后快，你就别再耍我了。”老高说：“王鑫，我可以告诉你，就你犯下的罪行，依法量刑，可以判你十年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