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5
“瓦尔瓦拉?安德列耶夫娜,我还很年轻的时候,我的心目中就有一个女子,我会爱上她,我会幸福地称她为妻子。我活了大半辈子,现在才第一次发现您就是我追求的女子。我爱您,我向您求婚。”
科兹内舍夫自言自语,这时他离瓦莲卡只有10步远了。她跪下去,用手护着蘑菇,不让格里沙抢去,一边呼唤着小玛莎。
“过来呀,过来呀!孩子们!这儿多着哩!”她用圆润悦耳略带胸音的声音说。
看见科兹内舍夫走过来,她没有起身,也没改变姿势;但是一切迹象都使他觉出,她感到他走近了,而且心里很高兴。
“怎么,您找到了一些吗?”她问道,她那白头巾遮盖着的、微笑着的漂亮面孔转向他。
“一个也没找到,”科兹内舍夫说,“您呢?”她没有回答,她正跟围着她的孩子们忙活着。
“那儿还有一个,就在树枝旁边,”她对小玛莎说,指着一个小红蘑菇,富有弹性的玫瑰色菌帽上横压着一根干草,它是从草底下长出来的。当玛莎拾起小蘑菇,把它掰成雪白的两块时,她立起身来。“这使我想起自己的童年,”她补充说,离开孩子们和科兹内舍夫并肩走着。
他们默默地走了几步。瓦莲卡看出他想说什么;她也猜到他想说什么,又惊又喜的心情使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们走到远处,那儿谁也听不见他们的话了,可是他还是不开口。对瓦莲卡来说最好还是沉默。沉默之后,总比谈了蘑菇以后接着再谈他们想说的话容易得多。但是事与愿违,仿佛出于偶然一样,瓦莲卡说:“那么说您什么也没有找到?不过树林当中蘑菇总是少的。”
科兹内舍夫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回答。她谈起蘑菇,他感到心中不快。他想把她引到她最初所谈的童年的话题上去;但是违反自己的本意,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却对她最后的话发表了议论:“我听说,只有白蘑菇才多半生在林边,但是我连白蘑菇是什么样子都分辨不清。”
又过了一会,他们走得离孩子们更远了,只剩下他们两人了。瓦莲卡的心跳得那么厉害,以至她都听到了它通通的跳声,她觉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然后又是一阵脸红。
在施塔尔夫人家过了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以后,做像科兹内舍夫这样男人的妻子,在她看来真是极大的幸福。此外,她差不多深信她已爱上他了。而此刻正应是下决心的时候了。她很害怕:时而怕他说出来,时而又怕他不说。
要么趁现在这机会说明白,要么永远不说;这一点科兹内舍夫也感觉到了。在瓦莲卡的眼睛里,在她的红晕里,在她俯视的眼睛里,在这一切表情中,处处都流露出她痛苦的期待的神情。科兹内舍夫看出了这点,替她很难过。他甚至感到现在什么都不说,就等于侮辱她。他在脑海里迅速地重温了一遍支持他决心的理由。他内心也暗自温习了他打算用来求婚的语言;他没有说这些话,不知是什么突如其来的想法使他忽然问道:
“白蘑菇和桦树蘑到底有什么区别?”
瓦莲卡答话时她的嘴唇激动得颤抖起来,她说:
“菌帽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只是菌基不同罢了。”
一说出这些话,他和她就都明白了,事情已经完结了,那些应该说出口的不会再说了,此前他们那种达到顶点的激动情绪,平静下来了。
“桦树菌,它的根须好像是黑发男子两天没刮胡子,”科兹内舍夫平静地说。
“是的,这是真的。”瓦莲卡微笑着答道,他们散步的路线不知不觉改变了。他们开始回到孩子们那里去。瓦莲卡感到又痛苦又羞愧,同时她体验到一种轻松的感觉。
回到家里,科兹内舍夫又逐一想了想所有的理由,结果发现他最初的判断错了,他不能对玛丽负心。
“安静,孩子们,安静!”列文气愤得甚至对孩子们吼叫起来,当一群孩子欢天喜地地叫喊着向他们迎面冲来时,他站在妻子面前保护她。
科兹内舍夫和瓦莲卡跟在孩子们后面,从树林里走出来。基蒂勿须问瓦莲卡;她从他们两个人脸上平静而略带羞愧的神情上,就明白了她的计划落空了。
“喂,怎么样?”回家的路上,她丈夫问她。
“没上钩,”基蒂说,她的笑容和说话的态度使人想起她父亲,列文时常满意地注意到她这点。
“怎么没上钩呢?”
“就是这样,”她说,抓住她丈夫的手,举到嘴唇边,用抿紧的嘴唇轻轻碰了一下,“就像吻主教的手一样。”
“谁不上钩呢?”他笑着说。
“两方面。本来应当这样的……”
“农民过来了……”
“不,他们看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