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4岁那年的冬天,一向坚强的我终于被没有爱的痛苦折磨到了悲伤的边缘,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这个城市的所有盛开的花告诉我,我是该好好爱一场的时候了,但那年,我境况不佳。
我曾经有过两次奇怪的恋爱,说是奇怪,主要是像秋风扫落叶一样,两场爱情过后,我手里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是留下两张女孩的单身照,我把它们挂在墙的一角,让它们能够时刻提醒我,恋爱尚未成功,我仍需坚持不懈地努力,但那一年的冬天,我感觉我的爱事快要降临了。
只是一个远的不能再远的朋友住院了,我也是从生活的间隙中偶尔听到了关于他的消息,原本不想去看他的,但毕竟朋友一场,想着他在异乡孤苦伶仃的,老婆带着女儿远嫁了他乡,出于同情心,我手里提着比平常多一倍的香蕉进了那家医院。
医院的病房门口,我看到了一个美貌如花的护士,她正托着一只大盘子,准备进入电梯的门口,我原本是要下电梯的,出于怜香惜玉的本性,我没有下来,而是轻轻将电梯的门打开,很友好地示意她进去,她说了声谢谢,便进入了电梯。
我们咫尺之遥,我近得能够听见她的呼吸声,我甚至可以联想到自己面部奇怪的表情,在那些尚未成熟的表情里,我知道自己是如此渴望一场有些像足球赛一样的爱情,我会拼命地跑,哪怕跌倒在绿茵场上也在所不惜。
(2)
看完朋友出来时,我的目光集中在所有穿白大褂的护士身上,我甚至将自己的眼睛拼命睁大,害怕错过那种熟悉的目光。
我看着她准备上电梯的同时,电梯却突然停止了运转,我看到显示器上写着仍然停在十楼的号码,我拼命地跑上了九楼,终于,如愿以偿地截获了电梯,我站在电梯里面,突然想着,如果可以为她当一辈子电梯手,恐怕也是一种浪漫的感受吧。
门开了,她和一大帮的人一起挤了进来,我故作熟练地指挥着,我说,大家小心着这位护士小姐,她手里拿着药呢?我们的目光撞了撞,她突然问我,你不是在二号电梯吗?怎么又跑进一号了,我心里只想回答她,只要你出现在哪个电梯里,我就会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你的。
我转了一圈,无事可做,心里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我便又回到了同学的病房里,朋友正在看书,见我又回来了,便吃惊地问我,你小子,怎么又杀回来了,丢东西了。
我点点头,丢东西了,丢了魂在这儿啦!
正说着,主治医生过来了,我们在四眼相对的一刹那,我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原来是初中的同学林斌,我说你怎么在这里呢?他说是呀,能够在此地遇到故人,真是三生有幸呀?
我们乱侃了一番,正说着,刚才电梯里相遇的小护士进来了,她原来是朋友的监护,她看到我,奇怪地问道,你不是看电梯的吗?怎么脱离工作岗位啦!
我赶紧说是的,我回去,临走时,我看了看她的胸牌,上面写着王君的字样。
(3)
我第二天仍然过来看朋友,朋友说我够义气,同时还忍不住流下了感动的泪水,他不知我的真实目的所在,我也就落个顺水人情,我说一来看你,二来呢找主治医生的同学林斌聊聊,人好歹也会有三长两短的,所以工作需要做到事前才好。
我借故到医护办公室问朋友病情,其实我是去那里探听虚实,那个小护士王君正坐在林斌的旁边认真地做着记录,他们一会儿交谈着,一会儿很认真地埋头记录着,可以看出来,他们配合得很好。
我的出现打破了一时的静寂,林斌站起来与我握手,然后给我和王君做了介绍,王君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你是个看电梯的,不好意思。林斌说你们认识呀。我讲了电梯上的遭遇,他笑着说,不知者不怪吗?这可是位高才生,平时诡计多得是。
林斌有事出去了,我问王君有关朋友的病情,听病情是假,其实我是在用心灵录下她动听的声音,以至于人家讲完了,我还不停地嗯嗯地点着头,种种心不在焉的迹象被林斌的双眼一览无余,他摁下眼睛的快门,将我言不由衷的证据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但没过多久,朋友出院了,虽然我还是过来帮助他办理了出院的手续,但我和王君短暂的相处很快就要过去了,这世上并不存在闪电般的爱情故事,那只是梦里一些好梦者留下的手记罢了,我是活在现实里的一个生手,没有人会将自己的爱情以雷鸣般的速度送给一个自己本不太熟悉的人,特别是一个像我这样郁郁寡欢的男人。
我无聊了好些天,试图通过以前恋爱失败的亲历使自己迅速地摆脱爱情的困扰,但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我开始暗恋这个叫作王君的女孩。
(4)
我开始以各种方式请林斌吃饭,在一次酒后,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对我说,我实在受不了了,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你小子惯用伎俩,这世上没有白白相送的晚餐的。
我痛不欲生地向他吐露了心中的芬芳,这只是酒后的话语,如果没有喝酒,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做这样的独白的。
他眉头紧皱着,等我说完了,他考虑了半天工夫,好像是在给我想计策,最后,他突然说,我们医院执行的是成本核算制度,为了替王君完成任务,我想的话你必须住院了,这样,你既可以接近她,又可能无形中帮助她完成本月的任务,她会感激你的。
我想了想,可我没病呀。
生病这种事还真是不禁念叨,周末的一天,正在上班的我突然感到头昏脑涨的,同事拨打了120急救,我被拉到了急救中心,急救中心很快将我转到了市医院,林斌正在电梯口等我,我的呼吸十分急促,王君看到是我躺在病床上,十分焦急地问林斌,他怎么了,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病了。
林斌示意她不要说话,把我推到了急救室,一阵忙活过后,一种种液体推进了我的身体里。
醒来时,王君正在给我输液体,我感到手疼得厉害,她说,你醒了,不要紧的,你放心好了,你已经进入安全期了。
(5)
入院的第一天下午,我便能够像平常人一样跑到地面上了,她走过来,吃惊地望着我,说你怎么下地了,医生说了你不可以下地的。
她给我量体温,我看着她的眼睛,同时还故意地问她辛苦不辛苦,每天上几个小时的班,等等。她很认真地解答着,好像一个护士在进行病人的病情汇报。
我时常让病房的门大开着,因为医护办公室就在我病房的对面,她就坐在门口的位置上,我能够时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有一次,她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进入她的办公室时,听见一阵阵的响声,原来是壶里的开水滚开了,我过去拔插销,可插销无论如何也拔不下来,急得我一头的汗,后来,我想着先掀开壶盖,等水稍微冷一下再想别的办法,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只想着做件好事,可没想到让开水烧了手,我“呀”的一声后,她醒了过来,然后跳了起来。
她说,这个插销有问题,每次都必须先关掉总闸才敢拔的。她看到烧到我的手了,便赶紧从箱子里取出绷带来,给我做细致的包扎。
看到她细心的样子,我想被烫一下也值了。
过了一个星期,我们已经成了熟人,她每次到我房间的机会也最多,我每次都在找机会接近她,试着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她能够明白我的一点点意思。
下个星期,林斌跑了过来,对我说,实在不能再拖着不让你出院了,你必须马上解决问题,不能再等了。
(6)
通牒给我下发的第二天上午,我在电梯口正好碰到了下去取饭的王君,我想着一会儿单独找她聊会儿,好借机向她表白我内心的爱情,也不枉自己苦苦的“阴谋”追求。
我问她打饭了,她说是的,我说给谁打的,两份吧。
她说,林医生,他胃不好,所以我要亲自去打才放心。
她的话使我突然惴惴不安,想到平日里两个人的默契,我总想着他们有什么事在瞒着我,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她的眼里只有林医生,而我呢,只是她生命里的一个匆匆过客而已,原来到嘴边的话我又咽了下去。
我隔着门缝向他们那里望去,我看到王君很认真地将饭放在林斌面前,还给林斌打了一杯开水,然后将饭碗里的一些好菜全部拨到他的碗里,这一系列亲昵的动作只有我这个当事人才能看懂,一时间,我的心全乱了。
我想这只不过是一场春花秋月而已,生命原本是要不断地受伤并且不断复原的过程,看来,这一次,我又输了。
我开始恨林斌,这个家伙,明知道我在追王君,我还把他当成哥们儿,如果他早就跟王君有意思,干吗不明说。
(7)
我三下五除二结完了账,几乎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家中,将自己的手机关机,座机线拔掉后,我蒙上被子大哭一场,然后醒来后喝酒,喝完后重新睡觉,也许只有这样作践自己,才能使我忘掉一时的失意。
我是被一阵砸门声惊醒的,当时我的酒尚未完全苏醒,我弯着头前去开门,门开了,林斌一下子抓住我的脖子,你小子,不是明着耍人吗?让我给你牵线,差不多了,却连个人影都找不着了,你让我妹妹怎么办,她现在几乎成了神经病,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眼前老是你的影子。
我听得稀里糊涂的,我忙问,什么妹妹的,你妹妹是谁呀?
你不知道呀,王君呀,她是我的亲妹妹,我随我父姓,她随我母姓,知道了吧,你小子呀,我知道你离开的理由了,看来你天生是个疑心狂。
我的天哪,我几乎门都没锁一个箭步从七楼蹦到了一楼,我打开手机,对方却是拼命的占线声,我不停地打,那里却还是占线。
我跑到医院时,看到王君正站在太阳底下拼命地摁电话,一边摁还一边到处张望着,我跑了过去,拥抱住了她。
她一下子推开了我,对我说,如果想与我谈恋爱,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好家伙,还要有条件,我说你说,没关系的,什么都可以。
她撅着嘴说,第一,你不准说不爱我,第二,你不准老是占线或者关机,让我打不进去。
我醒悟了半天后方咀嚼出爱情的味道来,我们的拥抱继续进行,估计要持续一整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