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时候,我的心就像一条永不停止的航船,在时间的河上不知疲倦地奔走。奔走,也许只是为了那个高高大大的男孩,现在,他就站在夕阳里,我知道我不是在看夕阳,夕阳虽然美,却远不及他,同学问我痴痴地做啥,我回答说:看夕阳。
他叫高飞,与我同班,也许命定有着特殊的情感纠缠,我从一入班就开始注意他,谁叫他是班里长得最高、最白的男孩,谁叫他长得俊俏,谁叫他随随便便地便走进了我的生命,谁叫他是高飞……
我傻傻地想,想着和他的一些梦幻,想着时便会笑起来,就好像我看见了自己的未来,我们是生活的主角。
初恋时的女孩最容易激动,他的一个笑容、一个动作便令我怀想整个春天,我喜欢他,便喜欢他的一切,包括他走过的草丛、荡过的秋千,我经常会在他经过的地方等待,等待,只是为了看他的笑脸。
足球场上,我斜着身躯看他,他高大的背影在阳光下朦胧生长,远远地,那只球冲着我飞来,我有些措手不及,没有踢球经验的我被球一下子打在身上,好疼,远方,他冲我招手,我以为是他在叫我,便忍住疼痛跑过去,当时我的心已经怒放了。
适得其反的是,他居然是在让我将球踢过来,我害羞得像喝了白酒,脸上布满了红云,为自己的错意,为他的无情,我连踢了几下子都无法将球踢出去,他悻悻地跑过来,冲着我大叫:你太笨了,连个球都不会踢。一句话,伤了我的自尊,我拼命地奔跑,拼命地哭,当然,是在无人的地方。
哭过以后,我告诫自己他太无情了,干脆把他忘掉,或者只当作一个陌路人而已,我试了几次,都无功而返,他的样子已经嵌进了我的生命,我心里狠狠地骂他,高飞,你个混蛋,就不喜欢你。
恨过以后,我依然想着他,我甚至为他开脱罪责,也许是真的,在那种场合下,自己一个女孩,连个足球都踢不出去,已经让人笑掉了大牙,人家说我是应该的。为此,我连续几天地守在足球场上,站步、顶球,我把自己努力装成超级女生,或者把自己暂时当作巾帼红颜。
我喜欢去校门口的一家凉皮店,那也许是每个女孩的爱好,一碗甜甜辣辣的凉皮,我细细地吃,慢慢地嚼,心里头在默念着他的名字,高飞,高飞,谁让你是高飞。
忽然间有另一种感觉传来,我看见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凉皮店,他和另一个女孩在一起,他们居然挽着手,我的头低着,只用眼角的余光透过鬓角的短发看他,穿过我的黑发的我的眼睛。显然我的内心充满了忌妒,我暗骂着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已经有人在恋着他,他却又找了一个。
幸好他们没有发现我,因为我只是他生命里的一个小小的角色,就像落在他衣服上的一片枫叶,风儿一吹,掉落尘埃。
在图书馆门前,我又遇到了他,他跟我打招呼:看书?我点点头,脸上瞬间便有红晕产生。所幸我喜欢用长发盖住脸,增加自己的神秘色彩,因此,我所有的尴尬总是叫人看不出的。
图书馆里,我在找一本心爱的书,那是新增加的一本校园小说,写初恋的,正符合我这个季节女孩的需求,我记得它就放在最里面的一层,却找了半天没有结果,正踌躇着,一只手、一本书递了过来,你在找它吧,在这里,我刚刚看完,我是这本书的第一个观众,你是第二个,我们是朋友。
他说的话引起了我的耳鸣,我讪讪地拿起书,连谢谢都没说,我总是这样,也许是这个年龄所有女孩子的通病,不会去交流。
晚上,我躺在床上,痴痴地看书,想着当高飞看到这个情节时,他会如何想,看着看着我把自己当成故事的主人公,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书上说所有青春期的女孩都是多愁善感的,这个时期的爱情也是最纯洁浪漫的,我不敢苟同,因为,除了思念外,我真的找不出别的理由来解释这种感觉。我拿起笔在书上信手涂鸦,我冒着被图书管理员罚款的危险在想着他,他知道吗。高飞,我想你,我在书的一角写下青春的第一笔誓言。
高一很快结束了,我没有按照自己的爱好报自己喜欢的文科,不为别的,我喜欢高飞,他在理科,我不能与他拉开距离。
同学联谊会上,我拼命地唱歌,有些凄惨,同学们都怪怪地看着我,说我多了一层神秘的伤感,是不是初恋了,我笑笑,没有,是第二恋啦,初恋在小学时,早已经往事如烟了。
同学们都笑我,唯有高飞站在一旁弹着吉他,他的吉他弹得很好,是那种不用认真听就能够听懂的那种,他弹流行歌曲,同学都在听,除了掌声外,我没有找到另外一种鼓舞他的方式。
他成了班里的偶像,同学们都以与他相伴为荣,包括男生在内,唯有我特立独行,虽然我在内心里喜欢他,但我竭尽全力在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外露,因为我是马小鸽,因为我是我。
他身边的女孩一直在换,成绩却没有落下过,我一直找不出他如此优秀的理由,除了天赋外,他的聪明和智慧也许就是我与他之间的唯一区别,我有天赋却不努力,他都有。
高二的下学期,同学们之间纷纷扬扬地传说着我们的故事,他们都在说我们在谈恋爱:你看他们俩见面时的表情,不是那种平平常常的路遇,却是有着另外的一种隐含,她脸红,他脸白,绝对是超级隐私。
我们的材料被不断地炒作翻新,同学们特喜欢加作料,说得有模有样,绝不亚于电视台的新闻。我没有觉得如何,相反却很平静的样子,我也觉得奇怪,仔细想来,可能是我真的想让他知道我在喜欢他,只是没有机会,现在,同学们替我说了出来,没有关系的,我一直喜欢流言,更喜欢我与他的流言。
他显然是败了阵,每逢同学们说他时,他总是张口结舌,为此,他还取消原本与我的郊游机会,改与另一个女孩前往。
我哭了,不可遏止地、无法控制地,哭得天上也下了雨。
从那时起,我发誓要忘了他,忘掉这份名不正言不顺的感情经历。
晚上电话却突然响了,我接了,原来是他,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问他是谁?他回答,高飞。我说:我不认识你,干吗在电话里伤害我,我说你是个路人,为啥要打电话安慰我,我只是一个傻子,不值得你同情,你赶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讨厌你,我是马小鸽,一只会飞的鸽子,总有一天我会长大的,我会飞向远方,永远不要再回来,我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我哭了,不分青红皂白地,他那边只有微微的喘息声,我大声训斥他:你走了吗?他回答:没有。我吼道:我让你说话了吗?谁让你回答我,你管我干什么,你找班里的其他女孩子吧,她们都很年轻,长得比我漂亮,她们比我脾气好……
事后,我一直在追问自己,当时是怎么啦!我一直哭什么?为谁而哭?
我是如此深切地在乎高飞,却说不出那晚的理由,只是希望自己早早地从悲剧里苏醒,因为,毕竟我们太年轻,这个季节,这个年龄,我们只适合开花,不会结果。
一年后的秋天,我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学,我永远地离开了学校,永远地离开了高飞,就像一只风筝,突然间线断了,然后便是咫尺天涯。
那个秋天,我忽然听见了花开的声音,在月光下,在青春的舞台前。我仿佛看见自己正站在风中,满地的月光,无人清扫,满院的桂花,四处飘香,而一辆崭新的单车,正驶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