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五、开启红门的钥匙
在此期间,埃及姑娘如何奇迹般地被人救走的消息不胫而走,并且在大街小巷的议论纷纷中传得沸沸扬扬。当然,副主教也从这些越谈越神的街谈巷议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他原来只知道爱斯美拉达已经死了。或许这样,他的心里反而会更加安宁,那一份犯罪感也会有所减轻。他的痛苦已经达到了顶峰,他再也不能忍受更多的、内心的痛苦与煎熬。他已经受够了!人的内心也真奇怪,它只能容纳一定份量的绝望感!副主教本人就曾经研究过这类问题。这就像一块业已饱满的海绵,当它吸满水后,纵然你把它扔进海里,任其五湖四海去漂流,它也再不能吸进一星半滴的水。当你第二次捡起它时,它是外甥打灯笼——照旧(照舅)。
诚如克洛德教士所期望的,如果爱斯美拉达已死,副主教的心也就会像那吸满水的海绵一样,不再容忍更多的绝望潜进来滋扰他那颗早已受伤的心。而他与尘世的种种瓜葛以及耐人寻思的惊世未了缘也该了结而烟消云散了。而她还活着的消息却犹如给了他当头一棒,把他愣在当场而不知所措,心里犹如一瓶打翻了的五味瓶——酸甜苦辣,样样俱全,而他却也是食之无味,心中乱如一团麻,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是的,爱斯美拉达还活着,并且还是好好地活着。腓比斯也还活着,这怎么能不叫他忧虑和烦恼呢?这又怎么能使得他睡得安稳呢?不除去他的心腹大患,他就寝而不安、食而无味!随之而来的心灵振荡、尘世生活的喜怒哀乐、喜忧交替便会如同孙悟空的紧箍咒般紧紧笼罩着他,并开始对他百般折磨,而克洛德已经对这一切感到非常非常地厌倦。
他再也经受不了类似的打击了!他真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好好地躲起来,再也不见世人,再也不闻世事,以图安安静静、快快乐乐地安度余生。于是他把自己关进隐修院的那间小屋里,过起隐士般地、世外桃源的生活来。每天,他既不列席教士会议,也不参加日常的圣事,不仅如此,他还闭门谢客,就连主教大驾光临也不例外,一时间谣言四起,“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就这样自我封闭,接连几个星期都是如此。大家还为他担心得要命,认为他是病了。确实,他是病了。只是无人知晓他得的是心病。
大家纷纷猜测着他的病。他这样关着自己(不如说是虐待自己)究竟图个什么?这倒霉蛋是否在进行一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惊天动地的思想斗争,还是要与那致命的激情作个最后的较量?抑或是仍在策划另一个惊心动魄的惊天大阴谋,以图置姑娘于死地,同时也毁灭掉他自己,大家拼个鱼死网破,以便让造物主(那全能的主啊)寻个借口收回他所赐于万灵的恩赐——身体?
就这样,副主教犹如一个八面威风的门神守住大门不放,坚决不让一个是非之人得以机会溜进那扇神圣的大门,以坏了我主的尊严。他亲爱的弟弟,他那所溺爱的孩子约翰,千方百计,使尽了三十六计,敲门、骂人、恳求仍是无济于事,仍不得瞻仰他这位铁面无私的天主的守护者的尊容。可谓坚如磐石,“任你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每天,从日出到日落,他都把脸紧贴在窗玻璃上,眼一眨不眨如同一个木偶似地直愣愣地盯着窗外。修道院的这处窗口可谓是一块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也怪不得副主教大人对它另眼相看、爱不释手呢。从这儿,他可以俯瞰爱斯美拉达的小屋。在他眼里,这间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小屋也因为她的存在而蓬筚生辉了,真是“爱屋及乌”啊!每次,当他看到爱斯美拉达那窈窕之躯与她那山羊映在山岗上时,他总是感到异样地冲动,恨不得冲上去紧紧地抱住她,再也不让她走开。当然,有时,并且总是时不时的,在他心旷神怡地欣赏爱斯美拉达那娇艳欲滴的窈窕之躯时,有些刺目的,不合时宜的镜头映入眼帘,令他咬牙切齿、恨恨不已,那就是卡西莫多不知从什么地方一下子冒了出来,和她站到一起。天论谁都可以看出(除非是瞎子),这可恶的聋子也对这娇艳欲滴的埃及姑娘有非分之心。因为他对她总是体贴入微,唯命是从。
一想到这,他就难以渲泄心中的愤愤不已,真恨不得立即冲上去给这可恶的聋子以狠狠的几拳,免得这癞哈蟆哪天趁他不注意,不知天高地厚地吃起天鹅肉来。由于他的记忆力特别好,所以有时不知不觉地就想起什么来着。记忆却恰恰是嫉妒者的断肠草,真可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使得他欲罢不能、欲死犹生。他突然想起有那么一天的晚上,敲钟人看着跳舞姑娘的眼神好怪好怪。现在仔细地想想还真有点不对劲。于是他不禁自问,卡西莫多去救她的动机何在?多半是他为她的乱世佳容所倾倒,以致于舍身忘死、以命相许了。再加上他每天都目睹波西米亚姑娘和聋子之间的一幕幕令他咬牙切齿地小哑剧,经他的激情这一调味包一调,那味就不同了,可真是无一处不是有板有眼,无一处不显得含情脉脉了。虽然他不相信女人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他内心深处却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地腾起一种嫉妒感,这是他始料不及的,这种嫉妒使他羞愧、令他愤怒,恼得他满脸通红。“卫队长嘛,人长得帅,怪不得人家姑娘倾心,这倒也罢了,可这狗日的聋子是什么东西!给人家烧饭洗衣还嫌他臭呢!”这个想法搞得他是整天地心烦意乱。
自从他得知埃及姑娘还活着的时候起,每个夜晚他都是在可怕的梦靥中惴惴不安地度过,曾有过一天,整整一天纠缠住他不放。不过,令他毛骨悚然的关于幽灵和坟墓的念头总算已经烟消云散了,于是,那肮脏却又强烈的肉欲重新抬头,刺激着他,把他逼向了那罪恶的深渊。他感到了那棕色皮肤的尤物已经近在咫尺,难受得在床上直打滚。
最令他鲜血沸腾的时刻则是每天夜里他躺在床上想象着爱斯美拉达的各种姿势的一刹那。在他的想象中,爱斯美拉达裸露着美丽的胸脯,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地横躺在被刺了一刀的卫队长身上,上面溅满了腓比斯的鲜血。最幸福、最令副主教难以忘怀的则是在他偷吻那苍白的嘴唇的那一刻。可怜的姑娘虽然是半生不死,但还仍然能感觉到那滚烫的、歇斯底里的一吻。他在想象中欣赏着那幕肉感的镜头。在那里,她的衣服被掌刑吏用那双野蛮的双手剥去,她的鞋袜被脱光,露出柔软洁白的膝盖,细而圆的小腿,还有那被塞进拧上铁螺丝的铁靴的“三寸金莲”。他还看到了还套着她那美如象牙的膝盖的,那个可怕的托尔特吕刑具的外面。最后,他还看到了那个几乎全裸的她,穿着衬衣却露着肩膀,脖子上还拖着根大绳,光着脚丫,就像他最后一天见到的她。这些性感的画面一下子又激起了他的肉欲,一阵颤抖穿透他的脊梁,他攥紧了拳头。
终于,这些被压抑的性欲在一天夜里如来势凶猛的火山般、一发不可收拾地爆发了。他的血液被那些肉感的画面残酷地烧得滚热,使得他这个童身教士也兽性大发,犹如那些情场老手似的发情。他在床上乱蹦乱跳,又时不时地拿着枕头乱啃起来,最后他实在忍受不了那份灼欲和难耐,于是他跳下床,胡乱地在衬衣上面套了一件罩衫,拿起一盏灯,半裸着身子,失魂落魄般地蹒跚而出,投入到茫茫夜色中去了。此时的他,已变成一头毫无理性的、色欲勃发的狼狗,双眼如烈火般地在腾腾地燃烧,逢人便咬。
他知道,通过红门,就可以从隐修院到达教堂,从而靠近那个他心中企盼已久的尤物。而且,他知道在哪里能找到红门的钥匙,并且他还把钟楼楼梯的钥匙也带在了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