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一、圣母院 (2)
综上所述,上面三种即哥特式建筑受到的摧残。时间等表面上留下皱纹和坼裂子。从马丁?路德到米拉博多次变革使其受到暴力的损坏和筋骨上的硬伤,和吕弗和维袅尔一脉相承的教授依据希腊、罗马、蛮族之风对其进行解体和“修复”,从而破坏了旺达尔人创造的美妙艺术。在破坏过程中时间与变革最起码保持中立,并且气魄非凡,一大群咕咕唧唧的学院出身,宣过誓且有执照的建筑师跟在身后,这些建筑师动手时由于志趣喜好不同也进行区分,他们将哥特式花边代之以路易十五的菊苣,更加昭显帕特农神殿的尊贵。就像垂死的猛狮挨了驴子的一脚或如对老橡树进行休整,最厉害的,好似挨毛虫的咬叮。
巴黎圣母院曾被罗伯尔?塞那利斯拿来和埃匪斯著名的狄安娜神庙相提并论,神庙曾受古代异教徒的一致尊崇,因为被埃罗斯特拉脱放火烧毁而千古流芳。高卢大教堂被认为比希腊神庙更长,更宽,更高,结构更合理,昌塞那利斯说这句话的,那时距今已十分久远。
而且巴黎圣母院并不是已被定型归类的纪念性建筑物。它既非罗曼式教堂,也非哥特式教堂。它不归于哪一种特定类型。和图努斯修道院不同,它不具备半圆拱式建筑共有的见方见棱的厚实和稳重,也没有庞大的圆顶,并且缺乏冰冷赤裸的质感和雄伟的气势。和布尔日大教堂不同,它没有以尖拱为标准的华丽精致,千姿百态,密密匝匝的紧凑感,和那些晦涩神秘矮小的古代教堂也不同,那些教堂除天花板外都是埃及特征,有着难辨的僧侣气息和象征意义,装饰图案中最多的是菱形和曲折的图形,其次为花卉,再次为动物,最少的是人。其创作者是主教而不是建筑师。它们是艺术发源阶段的产物,富于深刻的神权和军事纪律性,从后期罗马帝国开始沿袭到被威廉征服的时代,另外它也不同于这种建筑,那类建筑高高耸立,有众多玻璃窗和雕像装饰着,外形尖削,气派宠大,象征政治上的公社与市镇,艺术个性自由奔放,任性而为;作为建筑艺术第二阶段的产物,已摆脱了莫测的寓意和恒定的僧侣味道,而是有着步步为营,贴近群众的艺术气质。该变化从十字军东征回归开始,到路易十一时代结束。和第一种纯粹罗马式教堂不同,又与后一种纯阿拉伯风格教堂迥异,巴黎圣母院可谓个性独特。
它建成于转型期。十字军带来的尖圆拱大腹便便地在萨我逊建筑师竖起大殿的第一批柱子时就取代了原本为平圆准备的宽阔的罗曼柱头。尖圆拱成为主人翁,教堂其余部分也被它占据。但从一开始它就没有经验,胆怯得很,对拓展领土比较拘谨,和它后来在许多奇丽的教堂中体现的卓尔不群不同,它对毗邻的沉重的罗曼式立柱好象有点胆怯。
研究这种从罗曼式向哥特式过渡的建筑,价值不亚于研究具有单一风格的建筑,从中可以体会出艺术的细小差别。如果没有它们,无处寻找差别,它们即为在半圆拱上嫁接的尖圆拱。
巴黎圣母院就是这种变异的特殊样品。它的每一个立面,每一块石头,既体现本国历史,又标志科学和艺术的新成就。看着它的局部,小红门似乎代表了十五世纪哥特式建筑细致精巧之风的最高成就,大堂中体积巨大沉稳端庄的柱子和卡洛林王朝时代草场圣日耳曼修道院可以相比。门和柱子的历史似乎相距六个世纪。另外炼金师可从大门上的装饰读出完美的玄思妙想,这正是由内铺圣雅克教堂体现出的。所以,圣母院集罗曼式修道院哲学教派、哥特式艺术和萨克逊艺术为一体,让人回忆起乔治七世时粗笨的圆柱,尼古拉?弗拉美拿来为路德开路的神秘象征主义,教皇集权论,分裂主义、草场圣日耳曼修道院和内铺圣雅克教堂,一切的融混才形成这恢宏巨作,它如同一头怪物:有甲的头,乙的腿和胳膊,丙的屁股。兼汇贯通,在巴黎各古老教堂中占据中心位置,繁衍生息,可谓怪物一头。
别忘了,对艺术家、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来讲这种融汇各种风格的杂交建筑,很有价值。它们展示了和蛮石建筑、埃及金字塔及宏伟的印度宝塔相同的建筑艺术的原始性,这是社会的产物,而非个人的创作;是全民族的结晶,不是神仙的旨意;是人类民族世世代代积累沉淀的产物。总之,就和地质层系一样,它上面有各个时代洪流的冲积层,有每个民族留下的层次,有每个公民添上去的石头。人和海狸、蜜蜂的行为是一样的。建筑史上伟大的象征巴别塔就是一个蜂房。
和大山一样,大建筑是好几个世纪的产物。有时建筑还没完工,艺术已发生了变化。未完之工悬而未决。所以人们根据已改变了的艺术规则继续施工,建筑物被新艺术控制,迫使它吸收镶嵌、发展自己,完全按照自己的爱好,来完成它。于是,平平静静地,舒舒服服地完事大吉,没有什么骚乱,嫁接完成,接穗良好地生长,树汁畅通无阻,植物重新焕发生机。在同一建筑物的不同高度上很多种艺术按次序互相接壤,足可以据此种现象写几部大部头或干脆来一部人类通史了。在这些没有作者署名的大制作上人类艺术家等个人隐退了;从其中可以总结出人类的才智。时间是建筑师,人民成为石头工匠。
我们再观察研究一下欧洲基督建筑术,在时间上它比东方的大型砖石工程晚,由三个层次清晰依次叠加的地质层组成,即罗曼层、哥特层和文艺复兴层三个,不如将后者改称希腊——罗马层。最古老深厚的罗曼层被半圆拱占据,希腊式立柱托起文艺复兴层,在这个位置最高的现代层次重新出现。二者之间是尖圆拱。完全体现三种层次之一的风格的建筑一眼即明,既完整又统一。比如未密也格修道院、兰斯大教堂和奥尔良圣大教堂。但是,和光谱色一样,三层次的交界处不很分明,有所交迭,所以体现差异与过渡的复杂建筑就出现了。比如一个建筑根基为罗曼式的,中间是哥特式的,头部则是希腊——罗马式的,皆因过了六世纪人类才建成它。这种建筑很少,例如埃当普城堡主塔。然而有很多两个层次兼备的建筑物。例如巴黎圣母院,它的主体是尖圆拱,然而罗曼式是它最初立柱的主题特征,和圣德尼大教堂的大门与草场圣日耳曼教堂大堂一样。同类的还有波什维尔修道院讨人喜爱的半哥特式教务会议厅,在腰部以下是罗曼式的,而卢昂大教堂,其实如果不是那文艺复兴风格的中央尖塔的顶部,称作纯哥特式建筑也不为过。
然而,这些不同仅局限于表面。艺术脱胎换骨,并没改变基督教堂的结构自身。内部那些合乎逻辑的结构排列没有变化。无论一个大教堂表面何其精雕细刻,而在其内部人们总能找到罗曼大教堂,起码可见它的萌芽状态抑或雏型。在同一规则下,罗曼大教堂屹立于地上,永远保持自我,没有其它干扰的烦忧。这一规则即为两个十字相交的主堂,拓为圆形的十字顶端作为后堂,完成祭台的作用。供内部游行的回廓永远都在,在其中没有小礼拜堂。正如两边的室内散步场一样,只要主堂客满都要经由两柱之中的地方向这两场疏散,确认了这一原则,可以依据时代、民族、艺术的好恶作各种变化,即改变小礼拜堂、门户、钟楼和尖塔的数目。只要保证提供崇拜仪式所需,建筑艺术就可以便宜行事。建筑师可以按照自己的爱好组织雕像,拼接玻璃窗,玫瑰花窗,阿拉伯图案,齿形雕刻,柱头,浮雕等各种想象物,虽然依据一定的规律,仍可创造出各种各样的花色。即以不变的树干长出千姿百态的攀缘其上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