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六、瓦罐被摔碎了 (3)
“这样太好了。”诗人讲,“我愿意成为乞丐、黑话王国子民,不纳税市民、扒手,我奉您的命令行事。上面这些职业我其实早已干过了,丢纳王陛下,我可是个哲学家。您听说过‘哲学兼收并蓄,众人的特征哲学家兼具’这句话吗?”
丢纳王眉头紧皱。
“朋友,你以为我是谁!你这匈牙利犹太人黑话我不懂,什么狗屁希伯莱话。强盗可不许是犹太人。小偷小摸我已不屑,目前杀人是我的主业。我只割喉咙,不干砍头割脑袋。”
他越讲越恼火,越急促简短,格兰古瓦费劲地插话致歉:“请陛下原谅。我方才讲的是拉丁文,不是希伯莱文。”
克洛班更加气愤:“听着,我不是犹太人,我要吊死你这犹太会堂的肚子!还要吊死你身旁那卖伪货的犹太小儿!那家伙压根是一枚伪币,总有一天他会与伪币一样落个钉在柜台上示众的下场!”
这时,他指着那曾凑到格兰古瓦面前说“行善积德”的那个大胡子矮个匈牙利人。这家伙不懂语言,奇怪地看着大发光火的丢纳王。
克洛班陛下总算平静了。
“他妈的!”他对格兰古瓦说,“这么着,你情愿做乞丐?”
“是的。”诗人回答。
“光同意还不行。”克洛班脾气暴躁,“光有良好愿望可没用,只会对升天做点贡献,但天堂不是黑话王国。黑话王国的人可不能是废物,你必须去偷伪人的钱。”
“您让我偷什么都可以。”格兰古瓦答。
克洛班示意几个要饭的走出去,不一会又回来了,拿来两个木桩,下边是扁平的木板撑脚,使其立在地上很容易。他们在木桩上边架上一条横梁,做成一个美丽的简易绞刑架。一会儿,绞架万事齐备,令格兰古瓦叹为观止。横梁下边的绳套子充满诱惑地晃来晃去。
“到底他们要干嘛?”惴惴不安的格兰古瓦忖思。这时一串铃铛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一看:一个伪人的脖子被乞丐们塞进绳套。这个稻草人一身红衣,身上挂着足够三砂卡斯蒂利亚螺子用的铃铛,是用来吓唬鸟雀的。绳子一晃,铃铛齐鸣。声音慢慢消弱。这伪人一活动,跟将滴漏和沙漏取代了的钟摆一样,它一停止,铃声也停止了。
故而克洛班指着伪人下边的一个摇曳的小板凳一边命令格兰古瓦踩上去。
“不行!”格兰古瓦不同意,“摔断脖子怎么办?这凳子一边高一边低,跟马提雅尔的双行诗似的,第一行六个音步,第二行又五个音步了。”
“上去。”克洛班重复。
踩上去的格兰古瓦摇头晃臂才站稳了。
“快,将右脚把左腿勾住,把左脚尖踮起来。”
“陛下,我折了胳膊断了腿您才满意吗?”格兰古瓦说。
克洛班摇摇头。
“喂,伙计,别废话。两句话的事,你踮起左脚尖站稳,便于够着伪人的腰区。你将口袋搜搜,把里头的钱包掏出来。如果一切完成,铃铛不响,是你的运气,你就可以当乞丐了。然后一连八天,我会拼命揍你。”
“天啊!我可不能碰响了铃铛,”格兰古瓦说,“但是要是响了怎么办?”
“吊死你,知道吗?”
“不明白。”格兰古瓦答。
“重复一遍,你去将伪人口袋搜搜,把钱包掏走。只要碰响了一个铃铛,你将会被吊死。懂吗?”
“哦,懂了。然后呢?”格兰古瓦又问。
“要是你既不碰响铃铛又能把钱包偷走,你将获得当叫花子的资格。接着要揍你八天,懂了吧!”
“不,我更不懂了,陛下。我将有何益处?或被吊死,或者挨打……”
“但是如果你成为乞丐呢?成为乞丐,”克洛班接着说,“划算吧?是为了让你经得起摔打才揍你的,为你好。”
“原来如此。”诗人回答。
“好了,行动吧。”丐帮帮主命令。他跺一下酒桶,声音震天。“去掏伪人的衣兜,赶快完成,再次也是最后一次告诉你,碰响一个铃铛,就得死!”
克洛班的话引起众人热烈喝彩,人们围绕绞架站好,放声大笑。格兰古瓦知道他们因为他而这样高兴,也会对他做出惨无人道的事。他只有拼命完成不得不去做的可怕的事情,尽管成功几乎不可能。他什么也不想了,行动前他仍记得向伪人热烈地祈祷。虽然他要掏的是它的口袋,但或许它比那些乞丐富有同情心。几千个铃铛上的小铜舌头对他张开如蛇般的大口,发出嘶嘶声,准备随时咬人。
“唉!”他叹息低语,“莫非这些铃铛就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要是最小的一个动响一下,我命也将完蛋。”他合掌祈祷,“啊,小铃铛,千万别响,别动,别晃!”
他再次出山,想打动特鲁叶福。
“要是不巧刮风了呢?”他问。
“吊死你。”克洛班斩钉截铁。
不可能暂停和缓期,没了后路,他决定豁出去。他拿右脚将左脚勾住,把胳膊伸出来。就在伪人碰到他的手时,三条腿的板凳上的靠一条腿支持的身子不禁一晃,他又不禁去拉住伪人,马上站立不住摔了个结结实实。那些伪人身上该死的铃铛乱响起来,让人头昏。这时,由于他推了一下,那伪人打个转,又严肃地摇摆于两个木桩之间。
“可恨!晦气!”格兰古瓦喊着,他趴在地上,如同死尸。
此时,几个声音传来,有众多铃铛合鸣的声音,有众乞丐的恶狠狠的笑声,还有特鲁叶福的声音:“拖起来,给我狠狠地绞死这家伙!”
他爬了起来,有人已把伪人卸下,以便给他让位。
在乞丐们的威逼下他踩到凳子上。走到他面前的克洛班将他的脖子套进绳套中,一边拍拍他的膀子,一边说:“朋友!永别了!即使你和教皇一样狡猾,现在也跑不掉了!”
格兰古瓦欲讨饶但没开口,他看见每个人都在笑,心冷如灰。
丢纳王叫一个高大的乞丐:“葡萄星君,爬上横梁”。这家伙马上出列,迅捷地爬上横梁,一会儿,他已在横梁上蹲下,格兰古瓦的魂都快吓飞了。
“你,红脸安德烈,”克洛班又说,“我一拍手,你负责用膝盖推倒凳子。你,弗朗索瓦?唱曲李子,你负责抱着这狗日的脚向下拉。你按住他的膀子,葡萄老倌。你们三个要和谐配合,知道吗?”
格兰古瓦在打抖。
“一切就绪了吗?”克洛班?特鲁叶福问。三个乞丐已准备就绪,跟三个窥伺一头苍蝇的蜘蛛一样。还有一会儿喘息的功夫留给格兰古瓦,由于有几条葡萄藤没燃起来,被克洛班冷静地踢进火堆。“一切准备好了?”他重复,随后双手开启预备鼓掌。一切将在一秒钟后完结。
但他猛然停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
“慢,差点忘了!”他说,“在将一个男人绞死前,有个规矩,先要问问是否愿意要他的女人。朋友,你只有最后一个希望了。女叫花和绞索,你只能选一个。”
大家一定会笑这条吉卜赛法律十分奇怪,然而古老的英国法典汇编将它原本地记录下来。看看伯灵顿氏法规评注可知。
格兰古瓦松了口气,第二次生机在半小时内重现,他可不敢希冀过大。
“喂!喂!”爬上酒桶的克洛班叫着,“婆娘们,包括巫婆和母猫,谁同意收下这浪小子?喂!高莱特?拉沙隆纳!伊莉沙白?特鲁万!西蒙娜?若都因!玛丽?彼埃德布,长脚托娜!贝拉德?法努埃尔!米歇儿?格那叶!克洛德?啃指甲!马杜里娜?吉洛罗!伊萨博?蒂埃利,都过来看看愿不愿要这个白捡的男人?”
落难之中的格兰古瓦模样不太招人爱。女乞丐们都没有动心,她们回答:“不要,不要!让他们乐乐,吊死他吧!”
然而有三个女人过来嗅嗅。第一个是个方脸老妪。她认真观察诗人可怜的上衣——短衫千疮百孔,破破烂烂,吵炒子的大马勺也比不上它的窟窿眼多。老女人扮个鬼脸,咕哝着:“烂布条?”又对格兰古瓦讲:“你的斗篷呢?”“丢失了。”格兰古瓦答。“帽子何在?”“被抢走了。”“鞋呢?”“鞋底掉了。”“钱包在哪?”“不好意思,”格兰古瓦咕咕哝哝,“我没一文钱!”
“那么吊死你活该,你谢天谢地吧!”女乞丐立即走掉了。
第二个女人年老黝黑,一脸皱纹,丑得要命,在奇迹大院中也数得着。她转来转去地看格兰古瓦,他担心万一自己被相中会何其可怕。然而她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太瘦了。”就走了。
第三个是个鲜嫩的姑娘,外貌还可以。她看了他一会儿,露出怜悯,接着低下眼睛,手搓裙裾,举棋不定,他盯着她,这是他惟一的希望。姑娘最后决定:“不,我会挨吉光姆?隆格茹揍的。”她回到众人中。
“朋友,你真不走运。”克洛班说。
接着他从酒桶上站起,叫着:“没人要他?”大家都被他那酷似拍卖员的吆喝逗笑了。“没人要,一——二——三!”接着对绞刑架讲:“卖了!”
格兰古瓦身边围上了葡萄星君、红脸安德烈和弗朗索瓦?唱曲李子。
这时,“爱斯美拉达!爱斯美拉达!”的呼声在黑话王国市民中响起。
一个哆嗦袭上格兰古瓦的身体。喊声来处,只见人们自觉为一个纯洁美丽的身影让路。
“爱斯美拉达,”格兰古瓦咕哝。这个魔力无边的名字在他心潮涌动之时引起他白天所有的记忆,他不由愣住了。
这天使的美丽和魅力让所有生灵为她陶醉,奇迹大院亦不可免俗。男女叫花子都给她让路,那些粗俗野蛮的脸一触到她的眼神立即纯洁起来。
她领着可爱的小山羊加利,步态轻盈地来到受刑人跟前。她静静地盯着面无人色的格兰古瓦。
“您要吊死这人?”她郑重地问克洛班。
“对,妹子,”丢纳王说,“要是你要他当你丈夫则不处死他。”她娇痴地噘了下嘴。
“好吧。”她答。
这时格兰古瓦坚信自己从早上起一直坠于梦中。现在也是。
柳暗花明又一村,只是有些突然。有人将绳套上的活结解下,把他从小凳上抱下。由于激动他不能站立,只得一屁股在地上坐下。
一声不响的埃及公爵抱来一个瓦罐。女郎把它递给诗人让他摔掉它。
碎片四溅。
“朋友,”埃及公爵用两手将二人的额头按住,“你是她丈夫,她是你妻子。以四年为期,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