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的日子
网上曾有一个广为流传的段子描述了毕业生的三种生活,“保研的像猪,找工作的像狗,考研的猪狗不如”,堪称经典。我是属于一心找工作那一族的,不过并没有经历太多奔波。就业形势虽然严峻,然而名校的牌子再加上要求不高,我还是早早就把自己签了出去。用同学的话讲,就是把自己便宜“卖”了,之后便安安分分过起了猪的生活。每天睡到九十点钟,起床梳洗打扮一番,打开电脑到学校的BBS上看看有什么新闻,顺便向狐朋狗友报个到,然后便直奔食堂吃午饭。下午打着查找论文资料的旗号去图书馆翻翻闲书,晚上再看一场学校放映厅两块五一张票的廉价电影,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对于我这样的好学生而言,这样心安理得明目张胆地浪费时间,四年来还是第一次。
系里已经没课了,大家也少了定时定点碰面的理由,许多人都很久不见影子。然而各种消息依然很及时地传来:某某考研考了状元,某某签了外企,某某考了国家公务员,某某从网上Copy毕业论文被老师威胁不给学位证……每个人都必然要有一个归宿,而每一个归宿看上去又那么不同。有些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有些,却让我们深感意外。比如某位打了四年电脑游戏挂了N门课的同胞,偏偏在面试中打败了诸多攒了一堆证书或主席委员职务缠身的“强人”。居于被选择地位的我们无法参透其中的奥妙,而只能一概以运气来解释。然而这样的运气英雄并不少见。于是,每一场哪怕只有几个名额的校园招聘,也会有几百相干不相干的人捧着简历跃跃欲试。他们中的很多,只是想碰一下运气。这一回,谁知道幸运之神会对谁青睐有加?
一起失恋
毕业了,我们一起失恋,这样的故事大家已经见怪不惊。其实失恋也算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结局,而还有许多故事连结局都没有,比如我和他。多灾多难的感情辗转纠缠了三年,浪漫过,冷战过,林林总总的暧昧情节足以证明“道是无情却有情”,同样倔强的两个人却始终若即若离。我以为,我们最终会对过去的一切做个决定意义的总结,也或许只是做个正式的告别,在毕业前某个喝得半醉的晚上。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依然那么平淡地无声无息地过去,如同之前每一个默默等待的夜晚。记得曾经的他有过许多次半真半假地讲,“毕业了一定要和你留在同一座城市”。毕业真的来临时,他却最终选择了远方,甚至吝啬得不肯表现出他的无奈。为他送行那天我夹在人群中注视他离去,就像他那些好哥们一样。车启动的那一刻,我并没有看清他的眼里是否有泪水。紫霞说,我猜到了开始,却猜不到这结局。可知有许多故事其实来不及开始。比如云和帆。云是我的同屋,那段时间也和我一样闲,于是去参加BBS跑步版的版聚活动,结识了帆。聊天时发现帆曾尝试每天背两首唐诗,而云,也曾做过每天背一首宋词的傻事。帆第二天就写信给云,用“倾盖如故,白发如新”来形容认识她的感受,坦白遇见她时心中的悸动。帆的字极刚劲漂亮,文风酷似鲁迅,而最重要的是,在BBS和E-mail大行其道的年代,我们都很久没有收到过装在信封里的信了。云毫不掩饰她被打动了,却依然平静地把信锁进抽屉,“我已经打听过了,他在生科院读研一,而我爸妈要我回家发展,两个月后我就永远离开这了”。原来相遇太晚的故事并不浪漫,了无牵挂地离开,或许才是真正的幸福。
关于爱情,还有另一种结局。系里四年风风波波里惟一幸存下来的一对,宣称他们毕业就要去领结婚证了。这消息让我们所有的人都倍感欣慰,并迫不及待地以一种像是自豪的语气争相传播。
那些花儿
傍晚时,图书馆前的广场上开始有大大小小的告别音乐会。学生会组织的往往规模不小,可以动用校合唱团和交响乐团的力量,宣传也做得好,总能招来一圈又一圈的观众。民间自发的则简单得多,几把吉他就够了。常常也有不少人捧场,三五成群溜边坐着,一边听着一边聊天,似乎更能找到倾诉的感觉。这一季有许多花儿开过。林阴道旁黄得炫目的迎春与素面朝天的白丁香,主楼后清香袅袅的槐花与黄金树,宿舍楼前值班阿姨每天精心照料的雏菊与月季,还有校医院前的石榴花,友谊园里的樱花,以及总是开得寥寥的玉兰,每一种绽放如今在我们眼里都生出一种依依惜别的意味。于是翻遍四年积攒的漂亮衣裳,带着借来的数码相机,不厌其烦地留下自己的身影,因为,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后来,设计得怪怪的毕业衫发了下来。拍照运动进行得更疯狂了。主楼,图书馆,刚建好的食堂,梁思成设计的宿舍楼,老校长的塑像,纪念校园重建的校钟,写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碑石……曾经让我们抱怨抑或漠然的每一处,此刻我们都愿意珍藏。
再后来,领到了学士服。肥肥大大的学士服披在身上有一种沉沉的感觉,仿佛承载了四年光阴的重量。由于只能拥有两天时间,新一轮的拍照进行得有些匆忙。照片上我的形象多少有点滑稽,白衬衣、红领结,庄重的黑袍子下面露着两截赤裸的小腿。学士帽无一例外地捧在手里,因为戴在我大大的脑袋上会显得更滑稽。
一次次瞬间的定格中,我们把微笑、怅惘、忧伤的表情永远留在了脸上。就这样告别了所有青春的过往,一去不返地融入了茫茫人海。
那些日子朴树的歌声常常在整个校园回响: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两颗纽扣的爱情
◎文/马德
上帝为爱安排距离,或许就是让生命给生命以彻头彻尾的牵挂。
有这样两颗纽扣,一颗在上衣的前襟上,一颗在袖口上,他们相爱了。
他们的相遇纯属是一次偶然。有一天晚上,他们的主人醉醺醺地回了家,随意把上衣往沙发上一丢,一只袖管正好搭在了前襟上。他们便相遇了。
初次见面,就是这样的一次清淡如水的邂逅。他淡淡地说,你在这里。她也淡淡地说,你在这里。然后,他们彼此都深深地打量对方,从眼睛到心灵,再从心灵到眼睛。他的心中有一丝触动,说不清是什么。她的心中也有一丝触动,说不清是什么。
像所有的爱情情节,随后,他们谈起了各自的遭遇。他的过去坎坷曲折、饱含沧桑,她的过去虽然平淡但十分有趣,他们都被对方感染和陶醉着。他发现,他愿意把心底的话说与她听。她觉得,她喜欢来自他的倾诉。他说,袖管是个偏僻的地方,在那里,我卑微而孤独。她安慰说,那多好啊,孤独可以安享内心的安宁。她说,倒是前襟这个地方很不好,喧哗、躁乱、红尘飞舞,让人生厌。他也安慰她说,在迷乱的世事中沉静自己,或许可以使你的生活更厚重。
那一夜,他们的谈话深入心灵。可惜的是,早上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告别,他们就被主人宽大的身体分开了。那一刻,他似乎挣扎了一下,但主人粗壮的胳膊一伸进去,他们便一个在天之涯,一个在地之角了。
爱的门当户对,不是对等门第,而是对等和谐而自由的心灵,两颗素昧平生的纽扣,就这样,脱离了世俗的链条,在灵魂的相互仰望中萌生了爱意。他们彼此思念着对方。然而,却很少有见面的机会。他想,如果能见上她一面该有多好啊,我将把所有想和她说的话说完。她呢,也天天盼望着能有机会见上他一面。有一天晚上,他不顾一切挣脱了几缕线的束缚,披星戴月来到了她的身边,一见面,他们便相拥而泣。
第二天,主人发现前襟上无端多了一只扣子,便交给了女主人。女主人一剪刀下去,他便又回到了袖口的位置上。几天之后,他又不顾一切跑到了前襟上,女主人咔嚓一剪刀,这次他没有回到袖口上,她也没有能够继续呆在前襟上。
他们被扔掉了。
接下来,便是梦魇般的无休止的流浪。先是垃圾堆,然后一场风,又是一场雨,他们从一个肮脏的地方流落到另一个肮脏的地方。风吹,日晒,雨淋,他们似乎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们不停地奔波,只想着能有一个落脚点,因为这种辗转和流浪,已经使他们失去了属于自己生命的位置。
没有一种颠簸和流浪的爱可以赢得浪漫,也不会有一种爱可以是虚无的空中楼阁。他们发现,任何痛苦都可以产生哲学,包括爱的哲学,也必定是痛苦的涅槃。
终于有一天,有一位老大妈把他们捡拾了起来,他们出现在了同一件汗衫上。这回,他们的距离还是远远的,但彼此都感受到了无法言说的幸福。他说,我希望就这样下去,不求朝夕相处,但求在时光的流逝中让心灵与心灵的仰望永恒。她说,是的,经过这样的一场劫难,我懂得了,上帝为爱安排距离,或许就是让生命给生命以彻头彻尾的牵挂。
那一次流浪,让他们发现了世界上最美的相爱。
十五步光
◎文/周海亮
婚姻生活是一个同心圆,圆心是爱,半径就是夫妻双方的付出。
十五步光,流动着,只有十五步。那光是手电筒射出来的,橘黄色,淡淡的,光圈调得很小,从洗手间开始,轻轻地,牵着男人的脚步,嚓,嚓嚓,到卧室了,慢慢带上房门,光便熄灭了。小巧的手电筒,使用的空间,只有客厅;使用的距离,只有十五步。
男人经常在书房工作到很晚。那时女人已经熟睡,卧室里弥漫着玫瑰慵懒的芬芳。男人在洗手间洗漱完毕,关上客厅大灯,蹑手蹑脚走向卧室。客厅漆黑一片,男人走得小心。他得凭着感觉,绕过花盆,绕过电视柜,绕过皮墩,绕过茶几,然后轻轻推开卧室的门。男人摸上床,却不敢碰触女人的身体。他的手脚都有些凉,他怕将女人扰醒。
那天,男人被花盆绊了一下,小腿磕上茶几一角。很响的声音,伴着男人低低的惨叫,将女人惊醒。女人开了灯,看男人腿上渗出血珠。女人说,你怎么不开灯?男人说,我刚关上灯。女人说,你怎么不先打开卧室的灯,敞着门,再关上大厅的灯?你怎么摸着黑?男人说,不用开……也不能天天磕着腿……再说,怕扰醒你呢。女人说:傻人,醒了怕什么呢?再睡呗。
以后,逢男人在书房熬夜,女人便会开着卧室的灯,敞着卧室的门,将一抹光线撒进客厅。男人说,不是开着灯睡不着吗?女人说没事,习惯就好了。
有一天,男人工作到很晚,他想,这时候,女人肯定睡着了。他关了客厅的大灯,轻轻走进卧室,轻轻关上房门。他看到女人闭着眼,眼皮却快速地眨动,然后,翻一下身。男人轻声说,你还没睡吗?女人仍然闭着眼,却是微笑着表情。她说,没事,关灯吧!再翻一下身。
第二天,整整一个上午,男人在大厅和卧室间不停地穿梭。他盯着墙上的开关,翻出家里装修时的电路图,愁眉不展。他甚至找出了改锥、钳子、锤子和绝缘胶布,可最终,他又将这些东西放回原处。
下午,男人去趟了超市。吃晚饭的时候,他掏出一个小手电筒,比一支钢笔大不了多少的手电筒。他把它握在手里,像握着一束鲜花。他把手电简展示给女人,他说看,开,关,开,关,还不错吧。
女人瞅瞅男人,再瞅瞅手电简,再瞅瞅男人。她有些感动,却没有说话。
那个手电筒,只使用十五步。从洗手间亮起,到卧室熄灭。不过十五步光,却牵着男人,奔向每一个好梦。
太阳雨
◎文/周海亮
哪怕是一场风暴、一声太阳雨、一次受伤,都是爱的理由。
有段时间她想,他们的感情是否出现了问题?他的浪漫和激情仿佛正在消失,他似乎渐渐失去对她那种呵护有加的体贴。她的天空愁云密布,她的世界湿漉漉的。那段时间,她感到生活很没劲,自己很可怜。
那天,他们有了一天的闲暇。他说:“我们去爬山吧,总呆在家里,太闷。”她说:“好。”他们是大学同学,四年同窗没什么感觉,却在临近毕业一次爬山的时候,对他产生了感情。记得那天突然下起大雨,他们躲到一棵树下避雨,她浑身淋透,瑟瑟发抖,他适时靠过来,揽紧她的肩。那一刻她就把心交了。她想,一辈子有这样一个臂弯,也值了。那天她还扭了脚,他背她下山,走了很远的路。她被他感动得哭了。可是现在,她想,为什么,生活中总是缺少这样的感动呢?
还爬那座山。他走在前面,速度很快。他仍然保持着矫健的身姿,手里装矿泉水的塑料袋一甩一甩。每走一段距离,他会停下来,等着她。当她靠近了,他转过身,继续在前面走。那个上午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小心蛇。”她“咋”一声,头皮发麻。他回过头笑笑。他的眼神告诉她,蛇已经爬远了。
又一次下起雨。初秋的雨,竟也“哗”一声倒下来。他拉起她的手,飞奔到一棵树下。雨下了很久,没有停的意思,那树就失去一把伞的功能。那时他们靠得不远,也不太近。她多么希望他能伸出手,揽紧她的肩,给她一丝温暖。可是他没有。他自顾脱掉自己质料考究的T恤,倒出塑料袋里的矿泉水,然后把T恤衫塞进去,扎紧,然后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天空。他说:“很奇怪,太阳还在,竟下了雨。”她皱皱眉,打一个寒战。他看看她,说:“你没事吧?”她扭了头,不理他。她伤心到极点。她想他不再疼她了吗?难道淋湿一件T恤,比淋湿自己的妻子,还重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