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女儿的体质特别弱,可以说女儿的一周岁是伴着汤匙里的药度过的。那一次,又瘦又弱的女儿病了,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星期,那是农历腊月的时候,是北方最冷的一个月份,窗外的雪,已经纷纷扬扬一连下了几天了,院子里的积雪白皑皑的,许多人家的屋檐上,都挂着一根一根白蜡似的冰凌。
连续几天的点滴,已经让女儿的腿上、小胳膊上布满了密密匝匝褐红色的小针痕,那天半夜的时候,女儿的病突然加重了,呼吸困难不说,还伴着一阵阵可怕的抽搐,我和妻子吓坏了,忙去值班室喊值班的大夫和护士,她们很快就来了,手忙脚乱地给女儿做诊断,又手忙脚乱地给女儿取来了输液的药。个子矮矮的女护士开始给女儿扎针头,她看了女儿的一双小胳膊,能扎针头的地方,已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痕了。她又看了看女儿的那一双瘦瘦的小腿,也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针眼痕了。实在没有办法了,她又把针头扎在女儿的右胳膊上,但马上就觉得不行,又把针头拔了出来。她每扎一次,昏迷的女儿弱小的身体就哆嗦一次,我和妻子的心也就跟着哆嗦一下,就像那针头就扎在我和妻子的心尖上。尤其是我妻子,她是个十分胆小的女人,一见鲜红的血就心跳加速,所以那个矮矮的小护士扎针的时候,她都恐惧地连忙扭过脸去。
针头扎上,不行,马上又拔了出来。
又扎了,还是不行,又拔了出来。
小护士太紧张了,鼻尖上紧张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握着针头的手也开始有些颤抖了。她暗暗吸了两口气,镇定了片刻,又在女儿的胳膊上扎了一次,但马上又发觉不行,立刻又将针头拔了出来。
看连续这么多次都没有扎成功,我的妻子心疼自己的女儿,终于忍不住了,她哭着吼小护士说:“滚,连个针头都扎不上,你还当什么护士,滚,你滚,你不行,快换一个行的来!”小护士被妻子的一阵大骂吓坏了,她拿着针头望着我和泼口大骂的妻子手足无措,很快,眼角旁就汪上了两粒泪水。听到病房里爆出的怒骂声,许多病房里正休息的病人都忙披衣赶过来了,他们把脸贴在门扉上的玻璃透视窗上向病房里静静地张望着。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轻轻地推开了,进来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女人,她个头不高,胖胖的,戴着一副宽边眼镜。一看见她,病房里的几个大夫和护士都有些惊慌地说:“沈专家,把您给惊醒了?”那中年妇女笑笑,就询问我女儿的病情,然后轻声问:“怎么回事?”被妻子骂得几乎要哭的那个矮个子小护士忙说了输液的针头怎么也扎不上的事儿,中年妇女“哦”了一声,就从矮个子护士手中接过针头。
她试着扎了一次,不行,忙又将针头拔了出来,她又扎了一次,还是不行,又连忙拔了出来,我和妻子的心随着她每扎一次的动作紧张地哆嗦着。
她皱着眉头,对着我小女儿的胳膊思索了良久,然后将细细的针头又刺了进去,但还是不行,她马上又拔了出来。
妻子终于又忍耐不住了,她望着昏迷和抽搐的小女儿哭着又骂起医生说:“滚,连个针头也扎不好,还当什么医生!”旁边的一个值班医生忙向我妻子哀求说:“别骂,这位是省城来的专家,别骂人家。”妻子一听,更火了:“什么狗屁专家,连一支小小的针头都扎不上,连做护士的资格都不够,还能是什么专家!”我忙一边劝妻子一边安慰那位女专家,我看见那位专家的手也有些发抖了,她和妈妈一样苍老的脸上堆满了焦虑和委屈。我将妻子轻轻拉出病房,让她在漆黑走廊的椅子上坐下说:“你冷静一些好不好?你看,那专家也差不多和咱妈妈一样的年龄了。”
妻子坐在走廊里嘤嘤地哭,我理解,那是做妈妈的一种心疼和焦虑。
又扎了几次针头,终于在女儿额项的地方将输液的针头扎上了。看着一滴滴的药液轻轻在输液管里滴嗒着,大家都不禁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那位专家抬起头来,她满是细细皱纹的额头上已是一片银亮银亮的细汗了。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她又到了我女儿的病房里,女儿的病势已经明显地减轻了,小小的鼻翼轻轻翕动着,睡得正甜呢。她给女儿又轻轻地把脉,开了一张处方说:“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再输两天的药就可以出院了。”我不好意思地为昨天的事替妻子向她道歉。她笑笑说:“你妻子没错,根本不用道什么歉。”
我解释说:“她骂了你。”她笑着望着我说:“如果我是孩子的母亲,我也一样会骂的。”她顿了顿说:“母亲的心思只有母亲们才能理解。”
后来,我才听医院的医生说,她是一个十分著名的医学专家,到我们这小城里来了三天就走了,医生们向我开玩笑说:“她可能从来没被患者或患者的家属骂过,你妻子是骂她的第一个人。”
我笑笑,我知道她是不会计较我妻子骂过她的,因为她说过她也是妈妈。
餐桌上的米粒
◎文/佚名
幸福并不需要多么深刻。幸福,重要的是要有一个温暖的爱的回应。
那是一个十分平常的农民家庭,他也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人。我们是十分偶然路过这个家庭,并且在那里吃过一顿饭的。
饭做好了,他从内屋扶出了一个虚弱的老头,还有一个银发稀疏、老态龙钟的老太太,他把老头和老太太扶到餐桌旁坐好,然后憨厚地笑笑向我们解释说:“这是我爹和我妈。”我们一起坐下来,围着餐桌开始吃饭,饭很普通,普通的蒸米,普通的水煮白菜和土豆丝。他边招呼我们吃菜,边一筷子一筷子地给老头夹煮得烂熟的菜帮,给老大娘夹一片一片煮得透亮的白菜叶,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跟我们解释说:“他们老了,爱吃这个,却夹不住。”的确,那两位老人都很老了,枯瘦的生满褐斑的手有些微微地发颤,拿不紧的筷子经常掉到餐桌上,他有时把菜夹进他们的碗里,有时干脆小心翼翼地把菜喂给他们吃。两个老人不说话,像两个十分听话的孩子。
他笑笑跟我们说:“我们弟兄小的时候,他们也常常这样喂我们。”我们点点头说:“是呀是呀,我们很小的时候,父母都常常这样喂我们。”我们在和他说话的时候,心就隐隐地泛起了一些不安来,是的,我们小时候父母是常常这样喂我们,可当我们长大父母老了的时候,我们像他这样耐心地喂过自己的父母吗?
两位老人的手颤得厉害,筷子不时掉落到餐桌上,他笑着,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把筷子捡起来,轻轻地再递到两位老人的手中,随着老人筷子掉落的还有许多洁白晶亮的米粒,那米粒像晶莹的玉屑,一粒粒在餐桌上闪着温温的玉玉的柔和光泽,每掉出一些米粒,那两位老人都无奈地轻轻笑笑,看得出,那是他们对自己苍老得不能稳稳夹住米粒的不好意思。他不说什么,心平气和地伸出自己的筷子,一颗又一颗地夹起那些散落的米粒,然后一粒一粒地送进自己的口中。偶尔他抬起头,看到我们有些惊讶的目光,他平静地解释说:“以前,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老人们也这样,争着捡我掉在桌上的米粒吃呢。”然后他又捡起几颗米粒,边轻轻地咀嚼,边轻声跟我们解释说:“人一老,就变成孩子了,我这样吃,爹娘会很高兴的。”果然,我们抬起头看那两位老人,他们都很幸福的样子,苍老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满足的笑意,很舒心地看着他们正捡米粒吃的孩子,那神情,就像两个懵懂的孩子,正暖暖地望着自己的父母。这一刻,我蓦然相信了,这个远近闻名的种粮大户,他的确不是为了节俭几颗米粒,他是珍惜那生活和心灵的恒久温情。
很多年了,每当我和自己年迈的父母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都会清晰地闪动着餐桌上那些晶莹剔透的米粒光芒,都会浮想起那个农人一颗一颗捡吃米粒的动人剪影。我绝对相信,那两位年迈的老人心灵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拥有一个捡拾他们遗落米粒吃的儿子,那是多么甜美多么幸福的一种亲情和爱的回应啊。
母爱是一种力量
◎文/佚名
“妈妈”这两个字,会让一颗柔弱的心变得坚强;“妈妈”两个字,是一种母爱涌起的灵魂的力量。
几年前,我受山里的一位亲戚之托,到他的家里去劝解他的女儿。那是一个刚刚17岁的女孩子,由于家里贫寒,没读过几年书,很早就辍学了,加上相貌又一般,很自卑,又偶尔受到一些小挫折,对生活彻底失望了,所以小小年纪,竟悄悄自杀几次了。她的父母痛哭流涕求我说:“你是写书的,能说出一些大道理,你一定要劝劝她,让她有勇气好好地活下去,你要帮我们救救她啊!”
那天,我就坐在她家的院子里苦口婆心地跟她谈话,给她讲一些曾经贫寒的名人的轶事,给她讲一些人自强不息的故事,给她讲一些生活的哲理,她不说话,一句也不说,只是神情黯淡地听我说。我一直记得她那天的样子:头发蓬乱,脸色青白,两只眼睛灰灰的,又瘦又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丝毫没有一点年轻女孩子的活泼和朝气。我和她整整谈了一天,临走的时候,我有些担心地叮嘱她的家人说:“我也只能给她讲这么多了,有用没用,我说不清楚,只是你们要把她盯紧些,千万别给她独处的机会,看她那神情,我真是有些担心啊!”
后来,几年了,我一直没有机会再到她家去,偶尔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时,我也会想起她,想起她的家人,想起几年前她那双已经彻底熄灭了希望的眼睛,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是否还同我们一起穿行在这个世界的风雨里?我也曾向别人打听过她,但一直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
去年夏天,随几位朋友去深山里采风,恰巧经过她家,于是我就去她家向她的父母打听她的消息,她的父母见是我来,十分热情,闲谈了一会儿我问到她,她的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叹息说:“已经嫁到距这里不远的一个邻村了,不过俺这孩子,命太苦了啊!”
她的母亲神情悲伤地说:她嫁过去的第二年就生了个又白又胖的儿子,一家人喜喜庆庆的日子刚开了个头,没想到她的丈夫第三年秋天就患病去世了,给她留下了一个刚刚蹒跚学步的婴儿,一大堆的外债,还有年迈的公公和婆婆,日子熬得艰难哪。
听了她的不幸遭遇,我的心也酸酸的,我忽然决定去看她,如果可能,我想自己要尽力去帮她一把。听说我要去看她,她的父母很高兴,一直把我送到了村头,细细地指清了去她婆家村里的路,才依依不舍回去了。路不算很远,走了小半天就到了,按照她父母的指点,没费什么周折,我就找到了她家。推开虚掩的院门,我刚要开口问这是否是她的家,她却一下子认出我来了,笑着,招呼让我坐下,我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健壮、爽朗、一脸笑意的妇人,是几年前那个神情黯淡心如死水的女孩子吗?
她也坐下来,仔细给我讲她这些年来的生活、欢乐、忧愁、苦难、泪水,讲到伤痛处,她自己就流泪了,但一说到孩子,她马上破涕为笑了,她告诉我,家里的十几亩地、丈夫治病欠下的债、年迈的公公婆婆、刚刚懂事的孩子、鸡牛猪鸭,还有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如今都全靠她一个人操持。
我笑着问她能承受得了吗?她爽朗地笑起来说:“承受得了,我现在已经是妈妈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灰心失望的女孩子了,做妈妈了,还有什么承受不了的?”
在她身上,我一点儿也找不出以前那个神情黯淡女孩的影子,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了,但我知道,她不会像以前那么傻、那么弱了,她变得开朗,变得坚强,变得已经足以承受世间的任何风雨了,因为她是妈妈,她是母亲了。
难道不是吗?多少草一样柔弱的女孩,她们一旦成为母亲,就马上成了能遮风挡雨的大树。多少弱不禁风的姑娘,一旦成为妈妈,她们很快就成了生活的中流砥柱。我们可以见到许多担惊受怕像小鹿一样对世界充满惊恐和害怕的女孩子,但却很难找到一个对生活和风雨退缩的母亲。
两个护士
◎文/佚名
天使就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在我们的同一个工厂、同一个村庄、同一辆公共汽车、同一群为生活和工作忙碌的人群里。天使就在我们的中间。
SARS肆虐期间,有一个从异乡归来的女孩被果断隔离了,她面色潮红,持续高烧,被医生确定患上了SARS。中心医院在县城的一个荒僻角落里建立了隔离中心,众多的医生和护士纷纷争先恐后地向上级申请,要求自己能到隔离中心去工作。
正当大家争得不可开交时,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来了,她背着行囊,带着自己的生活用具,她找到领导说:“我是乡镇医院的一个老护士了,我要到隔离中心去做护理工作,瞧,行李和生活用具我已经带来了。”指挥中心的领导说:“县中心医院要求到隔离中心去的医生和护士已经够多了,我们正为难不知同意谁去呢,你这个乡镇医院的老护士就算了吧。”这个妇女说:“我做护理工作时间长,经验丰富,还是让我去吧。”
领导马上就婉言谢绝说:“你年龄这么大,隔离中心的工作又是连轴转,你的身体是吃不消的,你还是算了吧。”见领导要走,堵在门口的那个妇女慌了,连忙亮出了自己的杀手锏说:“你们一定要批准我去,相信没有人是能比我更合适的。”见领导还是不理睬,这个妇女更焦急了,她说:“因为患者是我唯一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