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下岸去追。只见它越游越慢,逐渐停了下来,正是刚才它被钓起的地方。此时,失去了妈妈的一群乌子像没头苍蝇似的乱钻,见母黑鱼游回来,呼地纷纷围聚过来,越聚越多。密集的乌子把母黑鱼团团围住,上下翻动,像开了的锅,慌乱、无助、恐惧……
已被砸歪脑袋、刮净鳞片、扒去肠肚的母黑鱼,本来就是靠尾巴的扇动游回来的,此时尾巴摆得越来越无力,在缓缓地游转了几圈后,浮了起来,露出翻开了的白净的肚子,成群的乌子团团围住母黑鱼,不散……
五叔终究没拿回那条两三斤重的母黑鱼。隔过几十年,讲起这些时,五叔仍神情黯然。从那起,他家就再也不吃黑鱼了。
我回去把这事讲给母亲听,母亲叹了一口气,告诉我,母黑鱼在保护自己的鱼卵时,什么东西也不肯吃,生怕自己的儿女在它吃食的短暂瞬间遭到天敌的侵害。等到儿女们从卵变成乌子后,它的眼睛也就快饿瞎了……
我呆了,对这自然界的生灵肃然起敬。
穿越1万公里的鱼
◎文/肖陆
平静的湖面炼不出精悍的水手,安逸的环境造不出时代的伟人。
一条鱼,原来生长在南极洲冰冷的海水中,后来却来到了北极圈内,被格陵兰岛上的渔民捕捉了去。
岛上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鱼,于是专家来了。他们说这是深海鲈鱼,应该生活在南半球的,一般不可能出现在北极圈内。
没有人知道这条鱼是如何从南极圈附近到达北极圈的。或许是有人把它带来,然后放生到格陵兰岛的海域里?专家希望是这样的结果,但是所掌握的资料证明不是。它是自个儿游来的,可能它是那个迁移家庭中的一员。它只朝着一个方向游,在深海中穿行,躲过了天敌的攻击,它的家庭成员在长途迁徙过程中死去。最终它穿过温带的海水,经历了赤道的酷热,以及1万公里的路程,在某一个太阳升起的日子,顺利地到达了同样严寒的空间里。
不知道它为什么这样做,央视的早间新闻说,专家也无法断定这条鱼为什么会来到格陵兰岛。这真是一个问题!我说的不是那条鱼,我想知道除了鱼之外,还有多少生命在进行令人不可思议的穿越?
也许真的太少。哺乳类动物的奔跑速度赛过了鱼,但从来没有发现过南极洲企鹅会跑马拉松到北极,它们只会生长在既定的环境里,与世隔绝,也不希望被外界打扰。人可以借助交通工具到达某个地方,但那只是惊鸿一瞥,浮光掠影一番后,又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空间。还有更多的人,留恋自己的家园,即使是穷山恶水,也会把自己的滚烫的血肉一点点在那贫瘠的土地上挥霍一空。
人类基因科学家破译了人类的遗传基因,黄色人种的起源地应该是在非洲,科学家列举了黄色人种和黑色人种存在的基因相同数字。科学家说,在很久远的过去,我们的祖先曾经从非洲大陆上出发,经历几十年,或者更长的时间到了亚洲大陆。他们在这个亚洲大陆上繁衍,然后就再没有走出亚洲大陆一步。当美洲发生疯狂移民的时候,亚洲大陆还在沉睡。
到底是谁羁绊了我们的脚步?
20多年前的一个黄昏,一架飞机低空掠过一个偏僻的山坳,一个孩子在想“长大以后我要飞向远方,很远很远的地方”。20年后,孩子有了飞翔的资本,但是他舍不得故土,舍不得亲情,舍不得爱情,舍不得安逸的环境。
那个孩子就是现在的我。我被故土围住,也被故土所伤。
现在我想起了那条鱼,那条穿越了1万公里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鱼,心中就升起敬重。
老鼠的爱情
◎文/金文吉
本性流露永远胜于豪言壮语。
那是一个遥远的年代,一个属于饥饿的年代。罕见的大旱带来了罕见的饥荒,从春天的榆钱到秋天的橡子面,饥饿使我们这些年轻人无比憔悴。实践证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是治疗饥饿的最佳良方。那时候,在我的屋子里陪我一起挨饿的还有两只老鼠,每天晚上,它们不知是谈情说爱还是也同样饥饿的吱吱叫声和着我肚子里咕咕的不满,让我经常难以入眠。
记不清是哪一天的一个黄昏,我无力地躺在床上。突然,我隐约嗅到一丝肉的气息,那是一个饥饿的人的敏锐直觉。我使劲地嗅着寻去,在床底我发现了一块腊肉,接着看到了那只毛发杂乱没有光泽的瘦弱的老鼠。这只可爱的老鼠聪明的老鼠,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大块宝贝。我使劲地咽着唾液,手已经快速伸向了那块腊肉。在我抓住腊肉的同时,我的手一阵剧痛,但是我还是牢牢地拿出了它。那只老鼠也跟着跳了出来,看得出它很虚弱,嘘嘘地喘着粗气,但是它的眼睛却闪烁着雄性的光芒。说实话,我抢夺了它的食物,或许是愧疚,或许是对一个饥饿者的同情,或许是对一个雄性的欣赏,我真不忍心伤害它。但是它太不知趣,就像一只不自量力的螳螂,更确切地说像一只投灯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向我发动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但却在我的布鞋和木棍面前一次次瓦解。如果我不剥夺它生存的权利,就无法支配这块腊肉。当它在我的木棍下瘫软的时候,它那悲哀、绝望、仇恨的眼神深深地刺伤了我。
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它的伴侣回来了,见到了四脚朝天的爱人。它一边嘶叫着,一边用鼻子嗅着,然后咬它的耳朵,继而拖动它的尾巴。但是死去的老鼠已经无法感知这所有的努力。母鼠停了下来,似乎明白了发生的一切,木然蹲在那里。这个时候我终于理解了雄鼠不吃腊肉的原因,它是在等待它的爱人回来一同分享那难得的珍贵的食物。我扯下一小块腊肉,作为赎罪,丢给这只丧偶的老鼠,但是它无动于衷,只是呆呆地蹲着。屋子里很静,过了好久,母鼠仿佛做出了重大的决定,突然跳起,拖着死鼠向外走去。出于好奇,我跟了出去。在屋外,母鼠无视我的存在,开始拼命挖洞。这是一个北方普通的寒冷的傍晚,我清晰地看到冻土上鲜亮的血痕,一只老鼠在一个人的注视之下,用它足上的鲜血埋葬它的恋人。在这之后的第三天凌晨,那只母鼠因绝食而死亡。
许多年以后,当我和妻子回忆起我们的初恋,回忆起那个年代和那块腊肉,妻子说你对我真好,就像、就像……她一时无法找到更贴切的语言来形容我究竟像什么。我告诉她,我就像一只老鼠,我只希望我是一只老鼠。
蚂蚁的救助
◎文/南北
在这颗星球上,人类是隐藏自己尾巴最成功的一种动物。
夏天的一个下午,我给放在阳台上的几盆花木浇水。在浇石榴时,看到有几只黄蚂蚁浮在水面上,挣扎着。我知道,蚂蚁虽不会游泳,但它们是一些生命力极强的小生灵。我没有对它们实施救援,因为花盆中的水几分钟后就会洇下去,蚂蚁们就可以自由着陆了,绝无生命危险的。
不一会,水没有了。几只蚂蚁在湿漉漉的泥土上又恢复了正常活动,但有两只不幸的黄蚂蚁被湿泥埋住了半个身子,在那里努力挣扎着向外爬,可又爬不出来。我想,我应该救助一下这两个遇难者了。我必须找一个细小的工具,不然,用手指或稍微粗大的棍棒,都可能将救助变成杀生。但是,就在此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当我从室内取了一枚大头针走出来时,发现两只被埋的蚂蚁同时被另两个同伴救助着。那两只来救助的黄蚂蚁都在用力向外拉扯着它们。我放弃了与两只英勇救助同伴的黄蚂蚁争功的机会,静静观察着这个夏天让我的心灵感动的生命故事。
一只蚂蚁先被同伴救了出来。另一只在救助者的努力拉扯下,也从泥土中挣出了身子。它们在小心翼翼向四周探试了一番后,便迅速地逃离了。奇怪的是有一只救援的黄蚂蚁,在救出同伴后并没有一起离开,而是在救助现场的泥土上,继续衔咬着泥土,似乎下面还有什么东西被埋着。我想看个究竟,就没有打扰它。不久,我看到有一对小小的触角晃动着露了出来,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原来下面还有一只遇难的同伴。这次我必须帮助它们了,因为这场水灾是我造成的,对于这些小小生灵,我是负有责任,甚至可以说是有罪过的。
极其小心地,我用针尖挑开泥土,果然有一只小蚂蚁露了出来。救助的黄蚂蚁看到同伴后,立即上前去亲吻触摸,并试图把它衔走。这时被救的蚂蚁已恢复过来,与救助的蚂蚁互相用触角碰了一下,便一起爬开了。
我不是昆虫行为学家,不知道蚂蚁的救助行为是偶然还是自然的本能,但我觉得在这一点上它们确实是表现出了一种人类所具有的道德理念。
不,也许我又错了。它们其实比人类做得更好,因为它们不具有功利意识和附加条件。
爱的力量
◎文/张爱辉
生命是一棵结满可能的树。
我的童年是在部队度过的。部队每逢过年都要将自己牧场上饲养的牛羊宰杀一些,供战士们过年,另外还给随军家属分一些。而每逢此时,在那块临时屠宰场的四周,总要聚集许多当地的百姓,他们等部队杀完牛羊时,回去打牙祭。而我们这些随军家属的孩子们,也都站在外面看热闹。
那天下午,年前的杀牛宰羊照例在那块紧靠河边的空地上进行。汽车运来的牛羊都卸在一边。羊,很快便在“咩咩”的悲鸣中没有丝毫反抗地被强健的战士一只只送上了黄泉路。
开始杀牛了。杀牛须将牛拴在事先打好的桩子上,将四蹄摁住,再由几名战士用力将牛放倒,然后用绳子缚住牛头,最后才由一名专职杀牛的战士用长长的尖刀刺穿牛的脖颈,再将刀来回锯割,直到割断牛的血管、气管,让牛血尽而亡。
前几头强壮的“健牛”虽然个大,却无甚反抗地在战士们的吆喝声、围观者奇怪的欢呼声和孩子们的尖叫声中,一只一只地被抬出场外,让熟练的牧民们剥皮剔肉了。只剩下最后一头了,这头牛我一看无角便知是头老母牛。它照原样拴在桩子上,捆住四蹄。它似乎痴呆地站立着,四只脚踩在它的同类流出的已经凝固的血块上。最后的夕阳照在它的身上。它轻轻扭一下被缚住的头,从它的晃动中,我看见它大大的眼中有一层水雾,映出了夕阳所特有的那种橘黄的金色。
几名战士想将它推倒,它没有动;吆喝着又使力,仍没有动。战士们觉得奇怪:前边的几头牛无不是一声大喝便轰然倒地,而这头牛似乎四蹄生根一样。场外的战士又上去两个。一次,两次,战士们撸撸袖子擦擦汗,吆喝着准备再来第三次。我父亲挥了挥手,让战士们退了下来,说:“算了,别费劲了,天都快黑了,大家也累了,就这样站着杀吧。”
于是,那名手持尖刀的战士快步走到这头母牛身边。它眼中的水雾这时凝结成了水,顺它的眼角斜斜地滑了下来。它流泪了。我在旁边看着,心里突地有种可怜它的感觉。
战士的尖刀迅速地刺穿了它的脖子……它没有动。开始来回锯割了,它仍没有动……血已喷了出来……那战士大概觉得他已经割断了它的生命,便抽出刀退在一旁,静等着它血尽而倒。
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它尽管血流了一地,覆盖住了地上原来的血迹,到最后不知是不是血已经流得差不多,只剩一滴一滴往下滴了,却仍没有倒下。照理它应该已经气息奄奄地四蹄朝天被抬出场外了。然而它仍站立着。
我清楚地看到它的泪流得更快了,比血滴的速度还快,那种怜悯的神情似乎想说些什么,它却呆呆地站着,任凭血滴泪流。
“拿枪来!”我父亲急了。战士拿来了一枝自动步枪,很近地瞄准了牛的头部,这时,我听到人群中“啧”了一声,不知他是不是在想这个牛头捡回去吃时,还得先把弹头清理出来。
“嗒嗒……”一发发子弹准确地击中并射入了它的头部,一梭子弹打光了,它的头部满是鲜血,而泪依然如故地流着。它仍然沉默地站着,丝毫看不出即将倒下。
有个战士惊讶地骂了一句,转身准备再拿子弹压上。我父亲这时抽出了随身带的“五四”手枪,抬起手又照着它连打了数枪。
一旁站着的专职杀牛的战士又冲上前用刀照着它的脖子使劲地捅进,又来回锯割,几个战士也上来使劲推牛粗壮的身躯……只听“轰”的一声,它再也支撑不住倒下了。它的脖子已经几乎全断了,只似连非连地带着一点骨头,而倒在地上的它,泪仍在流着……
天已经快黑了,它被抬出场外。早已等不耐烦的牧民围上去开始了最后的分割。它的头被割掉了,被久等的围观者嘈嚷着捡去……它的肚子被剖开了,突然在四周人群的惊讶声中,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从它被剖开了的肚子里流出了一只小牛犊。一只发育完好,已快成熟,即将被产下的牛犊!
父亲大为生气,叫来了养牛的牧民和战士,大声呵斥他们不负责任,为何竟将一只即将产犊的母牛送来宰杀……
站在一旁的我看着那只从牛肚子中流出的可怜的小牛犊,心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我觉得心发紧,又有种震惊。它沉重地站立着,被刀刺、刀割、枪击再刀割,却流泪地站立,原来因为它肚子里有个孩子,而这个孩子本来应在短短十几天之后快活地偎在它身边,享受香甜的乳汁,享受草原自然暖和的阳光……
童年的我天真、伤心地想:它为什么不会说话,为什么不发怒,在捆它时用力挣脱,刀刺向它时用力反抗,为什么它只是默默地流血,默默地流泪……
多年以后,又忆及童年旧事,这头牛又泛在我的脑海中,它的不屈,它的生命中那悲壮神奇的力量,它的血流尽却依然在流泪,原来,是因为爱……
动物的想象力
◎文/魏得胜
我们天生就有能力应付环境中不寻常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