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福的悉心哺育下,小花豹——现在它叫雅赛——快满一岁了,长得十分健壮。而这时,多福又到了发情期,它一改母性的温柔,不耐烦地驱赶雅赛去开始独立的生活。可是,雅赛舍不得离开多福,多福赶一次,它就默默离开一次。但是,过几天又叼着鲜嫩的小羚羊出现在多福的面前,当多福享用食物的时候,它仍像幼时一样,乖巧地替多福梳理着身上卷曲的鬃毛。
在一次成功的求偶之后,多福惊喜地发现自己又怀孕了,随着腹中的胎儿越来越成熟,多福的乳房又渐渐鼓胀起来并分泌乳汁。闻着养母身上熟悉的奶香味,雅赛变得莫名的兴奋,经常很冲动地挤到多福丰满的腹部,尽管总是遭到毫不客气的驱逐可还是乐此不疲。
多福即将临产,现在必须认真考虑雅赛的事了。不管心里有多少不忍,但雅赛毕竟是一只花豹,它与生俱来的天性对鬣狗后代有着无穷的威胁,多福不能冒这个险。
然而,多福的吼叫、利爪和尖牙都在雅赛的固执面前无济于事。多福看到雅赛身上漂亮的皮毛被自己抓得成块地脱落,有时也会有些心酸,可是为了孩子,它别无选择。胎动得更加频繁了,多福做出了一个可怕的决定,要杀死雅赛。
当雅赛将一只野兔邀功般放在多福面前时,一直对它非抓即咬的多福突然难得地轻轻舔了舔雅赛的耳朵。雅赛受宠若惊,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多福已经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雅赛颌下的颈大动脉和气管正位于自己的上下齿之间,只要轻轻一合,温热的豹血就会马上涌进自己的喉咙。
然而,含着雅赛的致命部位,长于杀戮的多福却发现自己咬不下去了。但是,胎儿又是一动,多福终于狠了狠心……
就在这一刹那,四周冒出三头凶猛的母狮。雅赛从多福怀里倏然跳出,爬上身边一棵粗壮的大树,然后凌空一跃,轻松逃出了狮群的包围圈。
多福闭上了眼睛,打算听天由命了。就算没有身孕,它也无法抵挡三只狮子的围攻。永别了,我亲爱的还没来到世间的孩子们。
然而,奇迹出现了。多福听到狮群的骚动声,万分惊奇地睁开眼睛,简直难以相信,已经成功脱逃的雅赛,竟不顾一切地在狮群后方展开了猛烈攻击,猝不及防的狮群阵脚大乱。趁这个稍纵即逝的短暂机会,多福闪电般冲了出去,很快消失在草原深处。
雅赛喘息着追上了多福,它的脖子被撕开了一个硕大的伤口,汩汩的鲜血滴得满地都是。好不容易撑到多福身边,雅赛如释重负地重重昏倒在地上。多福久久凝视着雅赛虚弱的身体,没有谁能知道它此时的心情,终于,它长叹一声,悄然离去。
当天夜里,多福在一个隐蔽的草穴里顺利产下了四只小鬣狗。
雅赛在昏迷中悠悠醒来,发觉自己孤独地躺在冰凉的地上,身边没有期望中养母那关切的目光。雅赛不信多福会弃它而去,等了很长时间仍然没有等到多福后,不禁猜测,是不是养母又遇到了什么不测。此时的雅赛,身上已没有了一丝力气,于是决定养好伤后立即去寻找养母。
一个月过去了,雅赛的伤口基本恢复,它开始了执著的寻母历程。突然,雅赛的耳朵竖了起来,鼻子也不停地翕动,它闻到了敌人的味道。不远处的草丛里,果然趴着四只小鬣狗,好像是不到两个月的幼仔。雅赛知道,它们是养母的同类,但在它看来,只要不是多福,别的鬣狗都是自己的天敌,它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四只小鬣狗的性命。
哈,雅赛兴奋地伸出了舌头——远处急急奔来的不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多福吗?可是,它还没来得及迎上去,多福已经径直扑上来,狠狠地在它的肚腹上咬了一口,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雅赛顾不上疼痛,它只是不敢相信似的死盯着多福,它不明白,多福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自己。
多福呜呜地哀鸣着,走到孩子们的尸体边,温柔地舔着,轻轻地拨着,希望它们能够再度醒转过来,可是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从孩子们的尸体边抬起头来,多福此时的眼里只有无底的悲哀和绝望。
雅赛觉得,那简直就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因为,在那种眼光下,还没有开始战斗,雅赛就已经失去了全部斗志,雅赛输了。
于是,雅赛就那么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养母,任凭它慢慢接近,任凭它用牙齿含住自己的咽喉。雅赛的眼前模糊起来,儿时的欢娱又在记忆里清晰无比地重现了。啊,雅赛终于又能接触到养母熟悉的气息了,它们之间的距离又是如此的亲密无间了,尽管,雅赛很清楚,它现在是想要自己的命。可是,雅赛丝毫也不想动弹,唯一希望的是,这片刻的温暖,能够多停留几分钟。
雅赛眼里那种奇怪的憧憬和幸福,使多福在将要咬下去的瞬间,怔在那里。稍一迟疑,它便明白了雅赛此时的心境。泪水,悄悄地涌上了多福妈妈的眼睛。
雪豹的泣血之爱
◎文/盛武
我是幸福的,因为我爱,因为我有爱。
奥尔特是加拿大南部甘达峰林场主,一次他驾车到350英里外的埃德森城采购食物和生活用品。奥尔特把牛肉和其他生活用品放到车厢里,为防止行车途中有偷猎者扒车,他把猎犬赛克也留在车厢里。
奥尔特驾车一路疾驶,下午3点左右,微型货车进入了罗布森山谷的一处狭窄地带,山路两侧灌木丛生,气氛阴森恐怖。
突然,奥尔特听见赛克在车厢里狂吠起来,他心里一惊,赶紧从汽车反光镜中观察车后面的情况:天哪!一头硕大的雪豹正奋力朝汽车奔来。奥尔特不知道这头豹子为什么会对他的车产生兴趣,但他不想伤害豹子。奥尔特一边加快车速,一边不停地按喇叭,期望急促刺耳的喇叭声能吓退那家伙。不料,豹子全然不理会汽车鸣笛,仍然穷追不舍,奥尔特从反光镜中能清楚地看见豹子奔跑时肩胛处的肌肉有节奏地收缩,赛克不断地发出愤怒的“汪汪”声。正当奥尔特准备鸣枪吓退豹子时,赛克突然跳出车厢,狂吠着扑向豹子。
奥尔特赶紧刹车,抓起猎枪就朝车后赶去。赛克显然不是豹子的对手,只一个回合,赛克就被豹子扑倒在地,幸而它敏捷地钻到豹子腹下,紧紧咬着豹子的腿肚子不松口,豹子咆哮着在原地打转,一时竟无从下口。奥尔特虽然有猎枪,但他仍然不愿伤害豹子。在对着豹子大声吼叫无效后,奥尔特才朝豹子头顶上方开了一枪。震耳欲聋的枪声令豹子骤然停止了与赛克的厮打,它腾地一下跃起,扭头钻进了路边的丛林里,赛克气喘吁吁地对着丛林狂吠不止。
豹子为什么要猛追汽车呢?奥尔特的目光落在车厢里那块新鲜牛肉上时,恍然大悟。原来,牛肉的血水不断从车厢底部滴落到山路上,豹子是顺着汽车一路洒下的血水追踪而来的。眼下时值冬季,正是豹子觅食的困难期。
赛克呜咽着,奥尔特这才发现赛克的脖子上有一道20厘米长的口子,血流不止。由于车上没有止血绷带,他赶紧将赛克抱到驾驶室中,迅速启动了汽车。
然而,车刚开出不久,奥尔特就感觉到车身猛地一沉,好像有什么重物被抛在车厢里。赛克似乎也嗅出了什么,它一个劲地冲着驾驶室后的车厢吼叫。奥尔特把猎枪抓到手里,一个紧急刹车,跳下车直奔车尾!车厢里的一幕却令奥尔特惊讶万分:居然又是那头豹子!它口里叼着那块牛肉,豹眼圆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似乎在警告奥尔特不要阻拦它拿走牛肉。奥尔特不由得怒从心起,他把猎枪对准豹子晃了晃,大声吼道:“把肉放下!”话音未落,那头豹子竟衔着那块牛肉从车厢里一跃而出,奥尔特猝不及防,瞬间被豹子撞倒在地,猎枪也摔到几米开外,万幸的是,豹子没有继续伤害奥尔特,否则,仰面倒地的奥尔特肯定会被豹爪撕得皮开肉绽。
豹子继续衔着那块牛肉,低着头在奥尔特脸上嗅了嗅,那块冰冷的牛肉几乎贴在了奥尔特脸上,他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心里祈祷着豹子快些离开。突然,豹子一声惨叫,那块牛肉也掉在奥尔特身上,原来是赛克趁豹子不备,从豹子身后闪电般地扑到豹子背上,并狠狠地咬住了豹子的颈部。受到偷袭的豹子恼怒不已,它扭动身子,将赛克一下子甩到地面,然后咆哮着扑了上去,赛克顿时被豹子的两只前爪摁在地上,眼看豹子的血盆大口就要置爱犬于死地,奥尔特不顾一切地抓住了豹子的尾巴,拼尽全力向后拽,他爆发出的力量是如此之大,硬是把这头体格硕大的豹子拉得倒退了好几步。“赛克,快跑!”奥尔特紧拽着豹子尾巴大声喊道。忠实于主人的赛克却不愿逃走,它再次勇猛地朝豹子扑去,一口咬住了豹子的耳朵,豹子猛一摆头,半只耳朵被赛克血淋淋地扯掉,不幸的是,赛克还没来得及跑开就被狂怒的豹子一口咬住了脖子,可怜的赛克被豹子叼在口里,四肢拼命地挣扎着。“赛克!”奥尔特目眦欲裂,他撇下豹子尾巴,奋不顾身地冲上去用拳头猛击豹子的头部,试图让豹子松开牙齿。可那该死的豹子宁可挨揍也不松口放下赛克,赛克的四肢很快就不再动弹了。眼看着爱犬惨死在豹子口里,奥尔特悲愤不已,他“啊”的一声,将五根手指头对着豹子的眼睛狠狠戳去,污血顿时从豹子眼眶中涌出来,它一头将奥尔特撞倒,衔着赛克夺路而逃。
奥尔特眼睁睁看着豹子逃走,心急如焚。蓦地,他的手碰到了地上的猎枪,痛失爱犬的奥尔特不再顾及豹子的性命,他举起猎枪,对着欲钻进树林的豹子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豹子的身体踉跄了一下,随之消失在树林里。
奥尔特估计那一枪应该打中了豹子,他爬起来向前撵去。在豹子消失的那片树林里,奥尔特果然看到地上有一摊血迹,奥尔特发现,这头豹子中弹后仍然没有把赛克扔下。
奥尔特断定豹子中弹后不可能叼着赛克跑太远。他顺着豹子一路洒下的血迹走了几百米后,又发现了一摊血水,从刚刚被压倒的一片杂草可以看出,这头豹子伤得不轻,子弹大概打中了它的腹部,它在艰难地行走了几百米后,曾趴在这里喘息了一阵。奥尔特判断这头豹子肯定快死了,因为它已经大量失血。突然间,奥尔特的脑海中产生了巨大的疑问:野兽在遇到生命威胁时应该只顾逃命,这只垂死的豹子为什么一直衔着赛克不松口呢?难道猎物比它的性命还重要?
继续往前跟踪了约50米后,奥尔特来到了一处岩石高低错落、灌木丛生的山坡上。终于,他发现那头豹子倒在远处一块突兀而起的岩石旁,奥尔特慢慢地靠拢过去,眼前的一幕令他震撼不已:豹子已经死了,但它死不瞑目。看得出来,在它生命的最后时刻,它终于松开了口中的猎物。奇怪的是,豹子的身体有一种临死前把猎物向前推送的姿势,奥尔特的目光顺着豹子匍匐的方向望去,他的血液顿时凝固了:就在离豹子不到5米的地方,一个石洞里赫然侧卧着一头瘦骨嶙峋的母豹!它的一条前肢不见了,断肢处已经腐烂,在母豹的身边散落着一些动物的骨头和杂毛。
奥尔特一切都明白了,他能想象得出,石洞里的这头母豹失去了猎食能力后,一直是靠另一头豹子的关爱在延续生命。刚刚死去的那头豹子拼死猎食全都是为了这头母豹,动物间这种生死相依的感情是多么质朴和伟大啊!
母豹发出的哀嚎声把奥尔特从沉思中唤醒,他抱起已经冰凉的赛克向树林外走去。过了一会儿,奥尔特又返回到石洞前,他把那块牛肉放在奄奄一息的母豹身边后,才心情沉重地离开了。
第二天,奥尔特再次驾车前往罗布森山谷,在母豹栖身的那个石洞前,奥尔特看到那头可怜的母豹已经僵硬了,至死它都没有动那块牛肉……
黑鱼之爱
◎文/江汉超
孩子是母亲的生命之锚。
五叔这辈子有个怪癖,不吃黑鱼。他做阑尾手术那会儿,家人熬好的黑鱼汤,他一口没沾。这是藏在五叔心中多年的结。五叔没有对人说起过,在我们的一再追问下,他才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十来岁,和大多数农村孩子一样,顽劣得很,成天打闹个没完,变着法子找戏做。
一天,看到屋旁边小河里一群黑乎乎的乌子在缓缓蠕动,足有成百上千。“乌子”是“我们”当地农村对只有寸把长的黑鱼幼子的叫法。农村人都知道,在黑乎乎的乌子群的下面,肯定有条母黑鱼潜着。这是母黑鱼带着幼子出来觅食。“我”赶紧跑回家,拿来自制的渔钩。捉了只小青蛙,穿在渔钩上。青蛙还活着,一蹦一扯地想挣脱。对着乌子群放下仍蹦着的青蛙,青蛙下到水里,折腾得更凶了。一群乌子被吓得乱了方寸,四散溃逃,母黑鱼沉得住气,没有动静。青蛙折腾了一阵,不动了。而刚才被吓跑的乌子,见母黑鱼没有动,又慢慢地聚拢回来。
没能钓上母黑鱼,“我”不甘心。“我”扯着渔竿对着乌子群左右搅动,那些乌子吓得到处乱窜,刚刚聚拢起的乌子群再次被赶散。如此几次,母黑鱼终于恼怒了。渔竿突地一沉,几近脱手。“我”忙拖着渔竿往岸上跑,拽出水面的是一条足有两三斤的凶猛的黑鱼。“啪”地掼在河坎上,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家伙摁住,抱在怀里往回跑的路上,几次被它跳脱下地。
到家后,见它还不老实,气急之下拿来菜刀,抡起刀背砸下去。半个脑袋被砍歪斜了,这下它不动弹了。
刮了鳞,扒了肠肚,原来黑不溜秋的,此时已白净得多。拿到码头去洗,就在刚触水的瞬间,它竟猛地拼力一挣,脱手游走了,刚剖开的肚皮还翻着,留下一路弯弯的血痕,踉跄着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