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手
◎文/佟晓莉
看到那一双手,我才懂得了奶奶那颗坚韧而善良的心!
父亲在一家小公司工作,很辛苦地赚钱养家。为了替父亲分担一些任务,奶奶上山挖野菜,整理完再把它们卖掉,以此来贴补家用。这样,奶奶一整天都泡在山上,挖完野菜回来后,拣菜一直要拣到后半夜。然后,在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奶奶就头顶菜筐,穿过山路,去市场卖野菜了。“这位大姐,买点野菜吧?我给你便宜点儿!”
尽管奶奶很辛苦地叫卖,但比起生意兴隆的日子,生意清淡的日子总是占大多数。
我很讨厌没有奶奶的房间,因为那会让我备感孤单;我也很讨厌奶奶挖山野菜,因为只要我一做完作业,就必须帮奶奶拣菜。而这个脏活儿,常常把我的指尖染黑。如果那样,无论用清水怎么洗,那种脏兮兮的黑色总是洗不掉,让我懊恼极了。
有一天,发生了一件让我措手不及的事儿。
“礼拜六之前,同学们一定要把家长带到学校来。记住了吗?老师对我们说:“学校要求学生们带家长到学校,主要是为了商量小学升初中的有关事宜。”
别的同学当然无所谓,而我……能和我一起到学校的,只有奶奶一个人。听到老师的话,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
寒酸的衣服、微驼的背……最要命的,是奶奶指尖那脏兮兮的黑色!
不懂事的我,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愿让老师看到奶奶指尖的颜色。我满脸不高兴地回到家,犹犹豫豫地说道:“嗯,奶奶……老师让家长明天到学校。”
虽然不得不说出学校的要求,但我心里却暗自嘀咕:唉,万一奶奶真的去了,可怎么办啊?我心底备受煎熬,晚饭也没吃,盖上被子,蒙头大睡。
第二天下午,有同学告诉我,老师让我去教务室。还没进屋,我忽然间愣住了,几乎在一瞬间,我的眼睛里充满泪水!
“呀,奶奶!”
我看见老师紧紧握住奶奶的手,站在那里。
“智英呀,你一定要努力学习,将来好好孝顺奶奶!”
听到老师的话,我再也忍不住。顷刻间眼泪夺眶而出!
老师的眼角发红,就那样握着奶奶的那双手。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整个手掌肿得很大,红色的伤痕斑斑点点!
原来,奶奶很清楚孙女为自己的这双手感到羞愧,于是整个早晨,她老人家都在用漂白剂不停地洗手,还用铁屑抹布擦手,想去掉手上的黑色!结果,手背上裂开了大大小小的口子,血从里面流了出来。
看到那一双手,我才懂得了奶奶那颗坚韧而善良的心!
手心与手背的另一种诠释
◎文/蝶舞沧海
伸出手迎接礼物和花朵时,手背就退居其次,手心朝上。
他出生那年,正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母亲只生了这一胎,就做了结扎。按理说,他应该是家中的独苗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是偏偏在他呱呱坠地之前,已经有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哭声嘹亮地候着他了。于是,他就这样做了弟弟。
两个人长得实在太像了,父母不知谁是谁的时候就解开他们的纽扣。他的胸前有一颗痣,而哥哥没有。
学校里。两个人你追我赶谁也不服输,年年捧回的奖状都是花开并蒂。他们兄弟俩成为村里人教育孩子的楷模,成为父母的骄傲。然而,这种安宁维持到他们初中时却出现了变化。那天,父亲在地里被一条毒蛇咬伤,因救治不及时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们虽然清贫却幸福的天空一下子坍塌了,母亲瘦弱的肩膀扛不起两个孩子的求学路。在父亲的遗像前,母亲流着泪高高抛出一枚硬币。正面代表他,反面代表哥哥。三个人,同时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一道银白的抛物线后,是反面。他急得一脚踩在硬币上,这样不公平!看母亲态度坚决,他突然灵机一动,指着自己胸前的那颗痣,强词夺理地说,你们看我,我与哥哥有什么不同?我胸怀大“痣”,我才是上天注定的读书人。母亲闻言,崩溃般坐在地上自责地哭号,为一个10多岁孩子的绞尽脑汁,为她自己的力不从心。
哥哥主动退了学,挽起袖子和裤腿下了田,他穿得干干净净去了学校。他很开心很快乐。只是,眼前老是不由自主地晃过两个画面,让他的快乐突然沉下。一个是哥哥退学时的伤心眼神,另一个是哥哥涨红了脸强忍着不哭的面孔。
高中时学习紧张,他住校。因为穷,食堂的荤菜他吃得少,哥哥就隔三差五骑着自行车给他送菜。是各种不同的鱼,有鲫鱼、鲤鱼、鳝鱼。做法也不同,大鱼是煎的或红烧的,小鱼是晒干了油炸的。还有虾,红红的虾与青绿的椒丝炒在一起,色香诱人。这些口味纯正的野生鱼让整个寝室的人很嘴馋,常有同学买了别的荤菜要和他交换。他胃口大开,身体长得结实强壮。
那天他要找一本学习资料,匆忙回了家。母亲在菜园里忙活,告诉他哥哥又捕鱼去了。他沿着水边寻找,看到了哥哥。哥哥胸前挂着一个鱼篓,浑身上下水淋淋的。渔具是用两根烤弯的竹竿和一面渔网制的,三面封一面开。哥哥正扑通扑通用一只脚使劲儿朝开的那面踩水,提网时,里面就活蹦乱跳着几尾鱼。
小弟!你回来啦?他突然听见哥哥欢快地叫道。哥哥上了岸,竟没有穿鞋,用一块布裹着脚,一直缠到小腿上系着。他张了张嘴,还没问就有了答案。水那么深。能穿什么鞋呢?他们往回家的小路上走。哥哥落了他一拍,在他身后慢吞吞地磨蹭。他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身后的影子似乎一瘸一拐的,黄昏将至的寂静空气里,他甚至能听到一种隐忍的、倒吸凉气的声音。刹那间惊悟,他回头,果然看到一条蜿蜒带着血迹的脚印。他想过去搀一把,但哥哥那满身的泥浆让他无处落手。好在很快到了家。哥哥褪下长裤和裹脚布时,他的喉头一下子哽咽了。那脚,被水泡得发白发皱,脚底划开一条口露出红嫩的肉来,像婴儿张开哭泣的小嘴。腿上也渗着血,一条蚂蟥贪婪地扎进了半个身子。看他这样,哥哥咧嘴一笑,没事儿,沟里的碎瓷烂瓦划的,几天不沾水自然就好了。他给哥哥用棉球擦洗伤口时,哥哥居然忸怩得红了脸。哥哥脚上有多少新伤旧痕啊,他想起那些美味的鱼,眼圈禁不住红了。
后来他常常想,人的一生就像一盘棋,一着不慎全盘皆输。他庆幸自己当初推翻了硬币的决定,否则遭罪的就会是他了。但转念一想,如果退学的是自己,自己会这样给哥哥捕鱼吗?他想了很久,却没有肯定的答案。这样一比他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他这才知道,根本不是有没有痣的问题,而是谁爱得多谁就输的一种必然。
他考上一所医科大学,外地的。母亲身体越来越差,家中举债累累。哥哥说,弟,我随你一起去城里打工吧,我供你读书。他没有异议,也只能这样了。走的那天母亲将他们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说,你们兄弟,就是妈的手心手背啊。他知道母亲的担心,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一定兄弟同心,绝不忘哥哥。
大二时他喜欢上了系里的一个女孩儿。他给她写情书,一封又一封,却如石沉大海。
但女孩儿太美丽了。他欲罢不能。于是他想在财物上给女孩儿来点儿刺激。哥哥再骑着三轮车送生活费来时,他心里作着激烈的斗争。他不是不知道哥哥的苦。哥哥在一家建材市场做搬运工人,每一分钱都是从汗水里挤出来的。哥哥的收入也就刚好够他们俩紧巴巴的开销,他计算不清这些钱要经过多么艰辛的积累。所以,那句要钱的谎言在嗓子里被他吞下吐上,难以出口。
就在犹豫不决时,他意外地发现了哥哥的一个小动作。他看到哥哥掏出钱时。顺手把一张百元钞票塞到了另一个衣兜里。哥哥的房租早就交了,盒饭三五元一份,何况每天都有固定收入的,还留着100元钱做什么?于是接过钱时他心里带着气,毫不犹豫地说,学校要交资料费,100元。哥哥吃惊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摸出那张钞票放到他手上。他得意地笑笑,掉头走开了。当晚他就买了一大束火红的玫瑰,约女孩儿看了场电影。爱情正甜蜜地靠近,可是花钱却如流水。
周末,他坐了两趟公交车,找到那个建材市场,准备再去要哥哥的私房钱。在灰尘与喧嚣中胡乱穿梭,他头都晕了。这时一个满身汗臭的搬运工人跑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用浓重的乡音说,兄弟,没内伤吧?你看看你,不是我说你,有钱不给搬运队交管理费,反而买了身新衣服穿上。早就跟你说了,搬运队的头儿是黑道上混的,咱惹不起呀。他听得一头雾水,目瞪口呆。那人接着说,赶紧去把那100元月费交了再来吧,再这样偷偷摸摸地干,被头儿逮住又得挨顿毒打。况且你这样谁都怕遭连累,不敢与你共事的。我先干活去了,家里孩子等着我寄钱上学呢。
他看着那个人走开,脑子里突然漆黑一团,像灯火通明的夜晚没有任何预兆地断了电。他在原地愣了好久,反复咀嚼着这些话。然后,像一头发疯的困兽撒开了腿四处乱窜,在每个门面,每个角落。
终于,他在拐弯处的角落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果然没人和哥哥共事,哥哥正咬着牙关一个人下货。哥哥鼻青脸肿,被汗水渗透的衣背上还留有散乱的皮鞋印和隐约的血痕。哥哥那么吃力,每走一步,整个人连同扛着的木板便晃晃悠悠。他一直坚硬的心,像玻璃“咣当”一声落了地。哥哥瘦弱的肩,扛起的何止是木板,而是他的整个人生啊。
哥……他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不管不顾地,终于哭出声来。
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成熟。他把精力重新放回学业上,课余兼了两份家教。哥哥被他“赶”回了家照顾母亲。他欠哥哥的,实在太多了。
他毕业后回到家乡,分到市里最好的医院。就在那一年冬天,哥哥在乡下结了婚。婚礼上,他当着满堂宾客给了哥哥1000元的礼金,哥哥拉着嫂子给他鞠了一躬,说,弟弟真好。围观的乡亲也在啧啧赞叹,这个弟弟好,真好。他在一旁听着,鼻子发酸。
后来,他遇上了一个温婉的女子,两人相爱了。他带她回乡下,临走前他到医院开了一堆的护肝片。她好奇地问他买给谁的,他便给她娓娓讲述了一对孪生兄弟的故事。于是她知道了那枚硬币和那颗痣;知道了哥哥给弟弟捕鱼患上血吸虫病,廉价药物治好了血吸虫病却让哥哥落下“血吸虫病肝”,要是再不控制就会引起肝硬化;弟弟被蒙在鼓里心安理得那么多年,前不久才从嫂子口中得知一切……他问她,如果孪生兄弟是一只手,那么谁是手心,谁是手背?
没等她回答,他就忍不住先哭了。他说,妈妈说手心手背都一样,其实不一样。在这个故事里,无私的哥哥是手背,自私的弟弟是手心。因为要用手遮蔽风雨烈日时,始终是手背向上,呵护着手心;而伸出手迎接礼物和花朵时,手背就退居其次,手心朝上。
吊在井桶里的苹果
◎文/紫色梅子
井桶里吊着的何止是苹果?那是一个老父亲对女儿沉甸甸的爱啊。
有一句话讲,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说的是做女儿的,特别亲父亲,而做父亲的,特别疼女儿。那讲的应该是女儿家小时候的事。
我小时,也亲父亲。不但亲,还瞎崇拜。把父亲当举世无双的英雄一样崇拜着。那个时候的口头禅是“我爸怎样怎样”。因为拥有了那个爸,一下子就很了不得似的。
母亲还曾嫉妒过我对父亲的那种亲。一日,下雨,一家人坐着,父亲在修整二胡,母亲在纳鞋底,就闲聊到我长大后的事儿。母亲问,长大了有钱了买好东西给谁吃?我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给爸吃。母亲又问,那妈妈呢?我指着在一旁玩的小弟弟对母亲说,让他给你买去。哪知小弟弟是跟着我走的,也嚷着说要买给爸吃。母亲的脸就挂不住了,继而竟抹起泪来,说白养了我这个女儿。父亲在一边讪笑,说孩子懂啥,语气里却透着说不出的得意。
等我真的长大了,却与父亲疏远了。每次回家,跟母亲有点唠不完的家长里短,一些私密的话,也只愿跟母亲说。而跟父亲,却是三言两语就冷了场。他不善于表达,我亦不耐烦去问他什么。什么事情,问问母亲就可以了。
也有礼物带回,都是买给母亲的衣服或者吃的,却少有父亲的。感觉上,父亲是不要装扮的,永远的一身灰色或白色的衬衫,蓝色的裤子。偶尔有那么一次,我的学校里开运动会,每个老师发一件白色T恤。因我极少穿T恤,就挑一件男式的,本想给爱人穿的,但爱人嫌大,也不喜欢那质地。回母亲家时,我就随手把它塞进包里面,带给父亲。
我永远忘不了父亲接衣时的惊喜,那是猛然间遭遇的意外啊。他脸上先是惊愕,而后拿着衣的手开始颤抖,不知怎样摆弄了才好,傻笑半天才平静下来,问,怎么想到给爸买衣裳的?
原来父亲一直是落寞的啊,我们却忽略他太久太久。
这之后,父亲的话明显多起来,乐呵呵的,穿着我带给他的那件T恤。三天两头打电话给我,闲闲地说些话,然后好像是不经意地说一句,有空多回家看看啊。
暑假到来时,又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在电话里很兴奋地说,家里的苹果树结很多苹果了,你最喜欢吃苹果的,回家吃吧,保你吃个够。我当时正接了一批杂志约稿在手上写,心不在焉地回他,好啊,有空我会回去的。父亲“哦”一声,兴奋的语调立即低了下去,是失望了。父亲说,那,记得早点回来啊。我“嗯啊”地答应着,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