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几天,是周六,女儿晚上去找同学一起出去玩。玩得有些晚了,便分手各自回家。当女儿独自走到一条静静的小街时,心里就有些怕。偏偏前面出现了一群半大小子,一个个都嬉皮笑脸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看。女儿今年十六七岁,正是小痞子们喜欢纠缠的目标。果然,那群小子就有了行动,半扇形地迎上来。女儿很紧张,也很害怕。后来突然灵机一动,就有了主意,就飞快地瞅他们一圈,然后选中一个看上去在他们中挺有号召力的小子,就对他笑,笑得还挺美挺娇柔。她说:“原来是你呀!”那小子一愣。女儿接着说:“你爸前两天还到我家来过呢。”那小子终于像是如梦方醒,对其他人喊:“哥儿们,让开,她爸跟我家老爷子一个单位。让开,快点给让开路。”于是,女儿从从容容走过去。临了,还不忘大人似的对那小子说:“你跟他们一起玩去吧。记着,有空儿跟你爸一起来我家玩。”那小子便忙不迭地点头应声。走出老远,女儿还能感觉那小子仍待在原地傻怔着呢。
女儿心里那个乐啊:谁知道你爸是谁!
到了家,女儿憋不住,就笑着跟父亲讲了。
父亲听了,说:“你想吓一吓我和你妈,对不对?好你个丫头,学会骗你老爸寻开心了。”
女儿挺着急,也认真:“是真的。人家那天跟你学的招……真的,是真的嘛。”
父亲便相信是真的了。父亲除了担心之外,还有些开心,为了女儿的机敏,还有那个傻小子。
父亲就笑了。
女儿却不再笑了。
女儿说:“爸爸,我想起以前,我小的时候,你常常对我说,撒谎不是个好孩子……长大了,老师又常讲,诚实是一个人应有的基本道德品质……”
父亲听了,跟女儿一样,没能再笑出来。
父亲的绯闻
◎文/佚名
当这悬念被最终消除后,父亲所具有的那种可贵的能替他人着想的品质,也便豁然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我与姐姐是听着同一个故事长大的。这个故事的大致情节如此:父亲在读中学时爱上了一个叫张菊花的女孩儿,后来发生了意外,张菊花被倒塌的危房砸伤,在她快死时,父亲当着很多老师和同学的面,拼命地、一声声地呼喊自己的爱情:我喜欢张菊花!张菊花,我喜欢你!——在那保守的年头,父亲的举动无异于袖珍型的唐山大地震,“早恋”的他被赶出学校,并受到了全村人的讥笑……
需要补充的是,这个伤感故事却有个美好的“结局”:母亲是父亲的同班同学,在听到父亲吼叫般的爱情表白后,惊呆了,但又暗暗佩服父亲作为一个男人的勇敢。张菊花死后第四年,母亲做了父亲的新娘。
父亲的“绯闻”在邻居口中不停传来传去,一直到我与姐姐逐渐长大,我们还能听到这个令我们姐妹俩无地自容的故事。邻居们说说倒还罢了,母亲也会时常提起。他们吵架时,气急的母亲会挂着泪朝父亲嚷:“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张菊花,你从来不喜欢我。”一听到这句话,父亲马上无话可说,只能尴尬地笑笑,然后低声下气地劝慰母亲,把所有家务承包下来哄母亲开心;而父母一旦甜蜜蜜时,母亲又会开玩笑:“哦,你还想你的张菊花吗?说说看,张菊花有什么好?”此时,父亲也还是尴尬地笑。他从不与母亲正面交锋。
说实话,那些年我恨死了父亲,因为他的“浪漫多情”,使我在小伙伴面前受尽了嘲笑,相信姐姐也有同样的感受。因此,我们拼命读书,终于如愿考取大学,逃离了令我们姐妹出尽洋相的家乡。
去年,是母亲六十岁大寿,久不见爸妈的我终于回了趟老家。酒过三巡,姐姐快十岁的孩子突然问:“外公,听说你小时候不爱外婆,你爱另外一个女孩儿,是真的吗?……”一屋子的热闹突然凝滞了,我们都尴尬地望着父亲。真想不到,父亲的“绯闻”要跨世纪地“流传”到我们的下一代去。
父亲这次没有尴尬地笑,而是轻轻抿了一口酒说:“其实,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那个张菊花。”
父亲把脸转向母亲,继续说:“丽香(母亲的名字),你记得不,那时张菊花的父母是‘现行反革命分子’,被关起来了,剩下她与奶奶相依为命。她长得好看,但因为家庭出身问题,大家都瞧不起她,不愿跟她同桌,其实我也不愿意跟她交往,但我是班长,老师和我谈话要我帮助后进同学,就安排我跟她坐一条板凳……张菊花的爸妈其实不是什么反革命,都是大学问家,他们被抓起来后张菊花才被赶到乡下来的。她家有不少书,有一天,她把一本书偷偷带到学校来看,指给我看一段外国人写的文字。那里面写着,人的一生里,最大的三个遗憾是:小时候没有父母的爱,长大没有恋人的爱,年老没有儿女的爱……张菊花泪汪汪的告诉我,她的三大遗憾怕会全部凑齐的。后来,那天,下大雨刮大风,我们的破教室直摇晃,大家惊慌失措地往外跑,几十个学生争先恐后往外挤。你也知道,那门本来就破,‘哐’的一声门框竟然倒了,上面的砖头就塌下来了。……五六个同学被压着,张菊花的伤最重。那天晚上,医生对着一屋子围拢的老师同学和乡亲们摇头时,我们都吓坏了。也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她说过的人生三大遗憾,一下子傻住了,就情不自禁地朝她喊了几嗓子‘张菊花,我喜欢你’。其实,我并不喜欢张菊花,她没人照顾,有点邋遢,身上总有股味道。当时,我只是想让她少一点遗憾而已……”
我们都呆住了,为父亲流传了多年的绯闻背后的真相。一屋子人久久无言。
背起父亲去看树
◎文/张枫霞
这篇作品虽然十分的短小,但它的内在结构中却既有家庭又有商海,容量非常丰富。
朋友的父亲病重,得到消息后我决定去医院探望。我决定去是想培养和朋友之间的感情。我和朋友正有一笔生意上的交易,成与败全看他的为人了。
找到那间病房,发现病床是空的。同室的病人告诉我:“出去了。很快就回来吧,他还输着液呢。”我把东西放下,坐在床沿上等他们回来。
医院真不是好地方,我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始烦躁。满眼都是惨白,充耳全是呻吟。仔细分辨,似乎还能感到墙角射出的丝丝阴气。我把目光投向窗外,想从春意盎然的季节里找出勃勃生机。然而,除了高墙与红瓦,连一点绿意也看不到。
终于受不了这种压抑,在没有等到朋友和他父亲的时候我逃出了医院。
第二天又去,担心再次扑空,便央求爱人一同去,身边跟个健康又至亲的人,心里踏实了许多。
果真,朋友和他父亲又不在。同室的病人又告诉我:“他们去看树了,昨天也是”
“看树?”
“是啊。医生说老爷子的病是好不了了,想法提高生命的质量吧。儿子问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老爷子说他种了一辈子树,死之前想多看几眼。儿子就背着父亲去看树了。”
他说得极为平淡,可我的心却突然被挖空了一样难受。在商海拼杀了多年,坑别人,也被人坑,心肠早已钢铁般冷漠了,我亦以为其他商人也该和我一样吧。然而,朋友却不同。我突然觉得应该和朋友做这笔生意——足以决定我命运的生意,一个背着父亲去看树的人,肯定有着一颗善良的心。
公仔面
◎文/颜纯钧
毫无疑问,父亲对儿子的爱当然也像刚刚煮好的面一样,冒着浓浓的热气。
半夜两点多钟他打电话回家。
“爸,我现在在离岛,我不会回家了,我对不起你们,会考考成那样,阿娟昨天又说要分手,我没脸再混下去了。”
爸爸静了好一会儿,缓缓说:“你要这样,我也没办法,我也老了,到哪里找你去?你考得不好,大概是我们没有遗传给你天才,你被阿娟甩了,大概是我们把你生得太丑。错在我们,怨不得你!”
“爸,你们保重自己,我不能尽孝了。”
“我们的事你就别管了,但你要自杀,有两件事不可不注意。一是要穿戴整齐,别叫人笑话,二是别在人家度假屋里,人家还要靠它赚钱呢!弄脏了地方,对人家不起。”
他想了想,说:“爸,你想得周到,我会照你吩咐的去做。”
爸爸说:“我没吩咐你做什么,我只吩咐你不要做什么。”
他感动了,这样的爸爸,天底下也真不多。
“爸,我最担心的是妈妈,我不敢打电话给她,你帮我编一个谎话,暂时骗骗她好吧?”
“生死大事都由不得我们了,这种小事倒计较来做什么?她不会怎么样的,总得活下去。我们不像你们,一辈子什么苦没吃过?早就铜皮铁骨了!都像你这样,考试成绩差一点,女朋友跑掉,就要死要活的,我们早就死掉几条命了,还等到把你生下来?把你养这么大?还等得到三更半夜来跟你说这些不知所云的话!”
他给这几句话镇住了,半晌出不得声。
“爸,那就这样了……”他突然不知说什么好,“都半夜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今晚又失眠了,肚子饿,起来煮一包公仔面吃。”
“爸你又吃公仔面!医生说老吃公仔面缺乏营养。”
“做人不要太认真。肚子饿就管不得医生了,没有鲍参翅先拿一包公仔面顶顶饿也可以。”爸爸的口气突然轻松起来,“你知道吗?我发现了一种公仔面的新吃法,一包公仔面、四粒芝麻汤丸一起煮,甜香糯滑,味道妙不可言。从前都不知道公仔面有这么好的吃法。有时候,平平常常的东西,变个样子来吃,就吃出新味道来了。”
爸爸停了停,仿佛咂咂嘴,把方才的美味,再体味一次,然后说:“不过跟你说这些都没用了。”
放下电话,他呆了好久。公仔面芝麻汤丸,那种新鲜的搭配简直有创造性,真亏老爸想得出来!
或许是夜半的缘故,他肚子也饿了,想起老爸在家里独享家常美味,小小的客厅,窗台上有一盆云竹,一个日本人盛汤面的精瓷大海碗,一双黑漆描金纹尖头木筷子,他突然想:也许明天先试试这公仔面再说。
幼犊
◎文/[美]克莱奥尔
读过这篇小说后我有些莫明的酸楚,因为我看到,在儿子成长的同时,父亲却在一点点地衰老下去。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爸爸常常俯下高大的身子,把他拎起来,举向空中。他挥着两只小手乱抓,快活得咯咯直笑,妈妈瞧着父子俩,也乐得合不拢嘴。他在爸爸的头顶上,可以低头看妈妈扬起来的脸,还有爸爸的白牙齿和蓬乱、厚密的棕色头发。
接着,他就会高兴地尖叫,要爸爸把他放下来。其实,在爸爸强壮有力的手臂里,他感到安全极了。这个世界上,最棒、最了不起的人就是爸爸。
有一次,妈妈嫌钢琴放的不是地方,指挥爸爸把它抬到房间另一头。他们的手挨在一起,扶住乌亮的琴架。他看到妈妈的手雪白、纤细、小巧,爸爸的手宽大、厚实、有力。多么大的区别呀!
他长大了,会“抓狗熊”了。每到晚饭时分,他就埋伏在厨房门后,一听到爸爸关车库门的声音,便屏住呼吸,紧紧地贴在门背后。于是,爸爸来了,站在门口,两条长腿一碰,笑哈哈地问:“小家伙呢?”
这时,他就会瞥一眼正做怪相的妈妈,从后门弹出来,抱住爸爸的双膝。爸爸赶紧弯下腰来看,一边大叫:“嘿,这是什么——一只小狗熊?一只小老虎!”
后来他上学了。他在操场上学会了忍住眼泪,还学会了摔倒抢他同学的足球。回到家里,他就在爸爸身上演习白天所学的摔跤功夫。可是,任凭他喘着粗气,使劲拖拉,爸爸坐在安乐椅里看报,纹丝不动,只是偶尔瞟他几眼,故作吃惊地柔声问:“孩子,干啥呀?”
他又长了——长高了,瘦瘦的身材倒十分结实,他像头刚刚长出角的小公牛,跃跃欲试,想与同伴们争斗,试试自己的锋芒。他鼓起手臂上的肱二头肌,用妈妈的软尺量一量臂围,得意地伸到爸爸面前:“摸摸看,结实不?”爸爸用大拇指按按他隆起的肌肉,稍一使力,他就抽回手臂,大叫:“哎哟!”
有时,他和爸爸在地板上摔跤。妈妈一边把椅子往后拖,一边叮嘱:“查尔斯,当心呀。不要把他弄伤了!”
一会儿功夫,爸爸就会把他摔倒,自己坐在椅子里,朝他伸出长长的两条腿。他爬到爸爸身上,拼命擂着两只小拳头,怪爸爸太拿他不当一回事了。
“哼,爸爸,总有一天……”他这样说。
进了中学,踢球、跑步,他样样都练。他的变化之快,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他现在可以俯视妈妈了。
他还是经常和爸爸摔跤。但每次都使妈妈担惊受怕,她围着父子俩团团转,干着急,不明白这样争斗有什么必要。不过回回摔跤都是他输——四脚朝天躺在地板上,直喘粗气。爸爸低头瞧着他,咧嘴直笑。“投降吗?”“投降。”他点点头,爬起来。
“我真希望你们不要再斗了。”妈妈不安地说,“何必呢?会把自己弄伤的。”
此后,他有一年多没和爸爸摔跤。一天晚上,他突然想起这事,便仔细地瞧了瞧爸爸。真奇怪,爸爸竟不像以前那样高大,那样双肩宽阔,他现在甚至可以平视爸爸的眼睛。
“爸,你体重多少?”
爸爸慈爱地看着他,说:“跟以前一样,一百九十来磅吧。孩子,你问这干吗?”
他咧咧嘴,说:“随便问问。”
过了一会儿,他又走到爸爸跟前。爸爸正在看报。他一把夺过报纸。爸爸诧异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碰到儿子挑战的目光,爸爸眯缝起眼睛,柔声问:“想试试吗?”“是的,爸爸,来吧。”
爸爸脱下外套,解着衬衫扣子,说:“是你自找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