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有,要什么有什么。它能保佑你。老女人说着,打开了她的包袱。羊皮画卷在一起,散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气味。我一幅幅展开来看,每幅有脸盘底大小,四周缀满了憔悴的草珠子,用细而韧的羊肠线编织成网状,古朴中透着不可琢磨的空灵。画上多半写着各类经文,绘着炫彩的符咒,完全看不懂。有一幅很特别,周缘挂着木质流苏,沉甸甸地拉直了菲薄的羊皮,使画上的图案像少女的面颊平展而悦目。皮画分两面,一面染作宝蓝色,一个长相如史前岩画上走下来的小人,手舞足蹈,快乐得几乎摔了跟头。另一面是不均匀的漆黑底子,仿佛百年老灶的坑灰胡乱涂抹而成,其上用某种矿物粉,描了三个歪歪斜斜的汉字——银与福。
我拿在手中,翻来掉去地看,不解,问,什么意思?
老人的目光在稀疏的睫毛下浑不见底,好似注满沙粉的小潭。说,银子,你懂吧,就是钱。它能保佑你有钱。
看看同伴们归来还早,我就同老人聊起来,说,银子是个好东西啊,在城里,有了银子就有了一切。可以有水,有大房子,有汽车……
一股沙漠上的焚风刮来,下唇顿时就崩了口子。我吐掉牙上的土末说,还可以买到空调和游泳池……想想老人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什么叫游泳,就闭了嘴。
老人在风沙中一动不动,说,银子就是银子,银子不是所有的东西。如果银子是一切,羊皮上就不会写着再送你“福”了。银子和福是两样东西,你可以有了银子,但是你没有福。福是另外的赐予。
我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呢?我没有银子,可是我有福。
老人好似一尊沙漠中的石像,说,行的。你没有银子,可是你能有福。
我说,不见得吧?如果真是那样,就该写着福与银了,而不是现在的顺序。
老人并不恼,说,细细看,看它的四周是什么?
我这才注意到羊皮画周边的木流苏,并非普通的纹饰,而是一把又一把的吃饭勺子。它们由树根雕成,平浅单薄,要是用来舀汤,可真要费不少功夫。
老人说,福的根是要有饭吃,要是没得饭吃,人就成了干尸。干尸你懂吧?
我不住点头。干尸,当然懂,在魔鬼城,人和干尸只有一步之遥。
老人继续说,有了吃,人就有了福底子。有银子比有福容易,有人有了银子,可是没有福。有福是最难的。你要先有了吃饭的勺子,再有了锦上添花的银子,然后,你还要去找福。银子永远不能骑在福上头。
我从老人手中买下了“银与福”的羊皮画,目送她漠黄色的袍子,消失在魔鬼城无敌舰队的旗舰之后。若不是羊皮画玄妙的气味直冲鼻根,我非得认定方才的情形是海市蜃楼。
直到今天,我还不时拿出这幅羊皮画抚摸端详。每一次,都会有金米样的砂粒掉出,又会被我精心地填回羊皮的皱褶。心中始终存有疑问,这画是谁的工笔?那老人吗?她如何会写汉字?她躲在魔鬼城,飘然而出,瞬忽而遁,就是为了向被城市腌得两眼发黑的我们,展示这古老的箴言?
免费的阳光
文/罗西
除了同情,我们还可以敬仰,敬仰一些我们办不到的事和比我们更好的人。
有个流浪街头的老婆婆,几乎每天黄昏时分都会在我家附近一条小巷子边上的一张废弃沙发上坐着、喘息着,灰白头发,胡乱地用草扎着,浑身上下脏得“像苍蝇的家”(我女儿的语言)。我常常会买一个面包或一袋牛奶给她,她总是面无表情地接过去,开始我有点恼火,起码你老人家也得给我一个反应啊,比如点头或微笑什么的。后来,我也习惯了,心想如果她反应强烈,又是跪又是谢的,我反而承受不起,反而给自己平添许多压力。我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彻底的好人,我只能做力所能及、举手之劳的好事。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带着读四年级的女儿一起去看那老婆婆,想给小孩一个教育机会,以培养她的爱心。当女儿小心地走过去,羞涩地把面包递给那老婆婆时,老人家惊喜地笑了,虽然表情绽放得有点儿古怪,但我看到她眉宇间有舒展的阳光,但这只是刹那间的事,老太太伸出的手不是去接那面包,而是要去抚摸我女儿的脸,这下可把小女儿吓得尖叫起来,扔下面包,迅速脱身。我担心老婆婆受到什么刺激,便一个人上前问她:“您没事吧?”她却仍然看着躲在不远处的我女儿,招着手说:“如果我有个孙女该多好!”先是重复着,渐渐声音小了,像喃喃自语,然后目光又黯淡下来。正值华灯初上,我心里有点儿痛,因为我无能为力,我们不能满足老人家“抚摸”一个亲人的要求。
当我把掉在地上的面包捡起来重新交到老奶奶的手上时,我看到了那双奇丑无比的脏手,也许它也很温暖,但我女儿害怕它,其实,我也害怕它,我没有勇气说:“奶奶,那您摸摸我的脸。”
回家后,女儿第一件事是去洗手。我没有怪她。其实我也洗手了,因为我动了那老太太的背包,一个黑得发出油光的包。女儿有点惭愧地对我说:“老爸,对不起,我真的只能爱到这里。”我抚摸她的头,不知说什么好。最后我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其实我也办不到,如果那老人要摸我的话。
我们必须承认,自己的爱心,很多时候只能做到点到为止,我们可以是一抹免费的阳光,如果做不了伟大的可以照耀每一个角落的太阳,那就学会仰望吧,是的,除了同情,我们还可以敬仰,敬仰一些我们办不到的事和比我们更好的人。
心窗
文/叶大春
人濒临心灵窒息和精神危机时,最需要一双手帮他推开一扇充满欢乐与希望的心窗。
有两个关于窗的外国故事:
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女孩儿,在家里西窗前看见一行送葬的队伍,不禁神情黯淡,泪流满面,蜷缩在窗前发呆。爷爷看见了,把小女孩叫到东窗前,推开窗户让她看,只见一户人家正在举行婚礼,喜庆幸福的气氛顿时感染了小女孩儿的心情,她破涕为笑了。从此,在她幼小的心灵中,永远铭刻下了爷爷颇有哲理的教诲:人生有悲剧也有喜剧;有失败也有成功;有痛苦也有欢乐,你不能只推开一扇窗,只看一面的风景!
另一个活泼好动的小女孩儿,在滑雪中不幸摔断了腿,住进了医院。她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苦不堪言,度日如年,整日以泪洗面。与她同病房、靠近窗口的是位慈祥的老太太,她的伤已快痊愈了,每天能坐起来痴迷地观赏窗外的景色。小女孩儿多想看看窗外的景色呀!可她的腿上夹着夹板做着牵引,不能坐起来,病床又不靠窗,自然无法观赏窗外的景色。每当老太太推窗观景时,小女孩儿羡慕极了,情不自禁地问:“您看见什么了?能不能说给我听听?”老太太爽快地答应:“行,行!”于是,老太太每天给她细细描述窗外的景色和发生的事。小女孩儿边听,边想象着这幅雪中美景,不由得心旷神怡,心中的郁闷顷刻化为乌有。一个月后,老太太出院了。小女孩儿迫不及待地恳求医生把她调到靠窗的病床。她挣扎着欠起身,伸长脖子,朝窗外一望,惊呆了:窗外是一堵黑墙!但小女孩豁然开朗,是老太太给她推开了一扇心窗!每当她遇到挫折悲伤时,就会想起这位可敬的老太太,想起老太太给她描述的窗外美景。
人濒临心灵窒息和精神危机时,最需要一双手帮他推开一扇心窗,当然,那应是一扇充满欢乐与希望的心窗。其实,这只是举手之劳,人人都不难做到,但往往漠视了,遗忘了,甚至不屑为之了。
每天都是一份礼物
文/安妮·威尔斯
告诉自己“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次真实的呼吸……都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最美、最好的礼物。
姐夫打开了姐姐衣柜最底层的抽屉,拿出一个用纸巾裹着的小包。他说:“是一件内衣。”他把纸巾去掉,把内衣递给我。这件内衣很精致,丝质、手工缝制,还镶着网状的蕾丝花边,标着天文数字的价签还连在上面。“这是我们第一次去纽约时你姐姐买的,到现在至少已有八九年了吧,她从没有穿过它,因为她想在某一个特别的时刻穿它。唉,我想现在便是那个特别的时刻了。”姐夫从我手中拿过内衣放在床上,和其他我们要带到殡仪馆去的衣服放在一起,他的手在那柔软的面料上摩挲了一会儿,然后“砰”的一声关上抽屉,转身对我说:“永远不要为某一个特别时刻珍藏什么,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一个特别时刻。”
姐姐意外死亡,在我帮姐夫和外甥料理姐姐后事的伤心日子里,这些话一直在我耳际回荡。我想到了姐姐从没看过、听过或做过的所有事,也想到了她曾经做过的、并未意识到的、但实际上很特别的事情。
我一直想着姐夫说过的那些话,正是这些话改变了我的生活方式。我花在读书上的时间越来越多了,而花在打扫房间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欣赏窗外的美景,而不再对花园里的杂草大惊小怪;我与家人及朋友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而花在各种应酬上的时间少了。无论何时,只要有可能,生活都该是一种享受,而不是忍受。我认识到这一点并加倍珍惜现在的时光。
我不再去“珍藏”任何东西,我会为每一个“特别时刻”用上等的瓷器和精美的水晶花瓶,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花上28.94美元买一小袋零食。我不再为特别的晚会而珍藏我上好的香水。五金店的店员和银行的出纳员以及我那些正要去参加聚会的朋友们,都有机会闻到我身上上等香水的芬芳。
“有朝一日”这样的字眼儿正从我的词典中淡出。如果值得去看,值得去听,值得去做,我马上就会去看、去听、去做。我不清楚,假如姐姐知道她会在明天告别人世,她会做些什么。我想她会叫上家人和几位密友聚一聚,她也可能会给以前几位曾经吵过嘴的朋友打电话主动道歉,重归于好。我想她也许会去一家中餐馆,点上几个她最爱吃的菜,但这些都只是猜想而已,我永远不会知道她到底会做些什么了。
假如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那些还没来得及做的小事会让我恼火。我恼火,因为我把拜访一下老朋友的事情推迟到了“某一天”;我恼火,因为我还没有写我打算过两天就写的信;我感到恼火与遗憾,因为没能经常告诉丈夫和女儿我是多么真切地爱着他们。
我不再拖延,不再举棋不定,不再“珍藏”任何能给生活带来欢笑和希望的东西。
每天早晨睁开双眼时,我会告诉自己“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次真实的呼吸……都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最美、最好的礼物。
良心的安抚
文/星竹
良心是一个温柔的枕头,枕着这个温柔的枕头,无论窗外有什么样的响动,我们都可以安然入眠。
困难时期,粮食成了全社会的中心,天下事,再大也大不过粮食去。“民以食为天”的平淡警句,在那个时候,彻头彻尾地被我们所理解,牢牢地记在心上。
在普通的家庭里,一天要吃几两粮食,一顿又该怎样分配,成了大家要反复掐算计较的事情,绝不可以有半点疏忽。
就是在粮食如此困难的时候,有一天,我的奶奶突然意外地扛回了一袋粮食,是捡来的。天上掉馅饼!足足三十斤重的白面。我们全家都愣了,呆呆地望着那袋粮食,不是大喜,而是惶恐。是谁丢的粮食?!
奶奶说,也许是从自行车上掉下来的,也许是毛驴车上掉下来的,也许是大卡车……奶奶伸出冻红的手,说我守着这袋粮食,在路边等了两个小时。我们心情复杂地望着这袋粮食,谁也不知道怎么办。奶奶说,要不,咱就跟这个人买点粮食,只买一碗,只一碗!我们都不明其意。奶奶拿起碗,从口袋里舀出一碗,又将口袋扎紧,拿出十块钱来,将粮食又扛了出去。全家人如释重负。奶奶拿着钱,背着粮食,又到路边上去等候了。直到傍晚,夜幕降临,奶奶又将口袋背了回来。没有人认领这袋粮食。
第二天,我们又从口袋里“买”了一碗粮食,奶奶又拿出十块钱……整整三个月,我们全家怀着惶恐不安的心情,将一口袋粮食“买”光了。小柜上放下了一百多块不知该给谁的钱。在那个冬天,奶奶的心情一直很不安,像做了天大的错事。空空的粮袋,成了她最大的心病。她甚至神经质地一手攥着钱,一手拿着空粮袋子,三番五次地站在路边,等候那个丢粮的人。
岁月如梭,奶奶的不安,似乎一直都没有化解。后来的年份里,奶奶总要拿出家里的吃食送给邻居。甚至无故地塞给小孩子们钱,为他们买糖果。有一天,奶奶将父亲给她的工资一分不剩地全丢了。奶奶回来不是丧气,而是有些兴高采烈。她不断唠叨着,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就算是还上了。原来,她还是想着那袋粮食。两件事情虽然风马牛不相及,但奶奶却像是做了某种道义上的补偿。奶奶的这种“交换”虽然可笑,甚至近于迂腐,但我们却能理解她的心情。
在奶奶的晚年岁月里,她因那一袋粮食,而做了许多的善事,很投入地去帮助别人。她常常帮得生硬过火,令人不解。但在奶奶的这些善举里,她的眉眼渐渐地舒展了,脸上渐渐地多了笑容。在她临去世的那年,她终于开心地说:奶奶到底还上了那袋粮食,一定是还上了,你们说呢?!我们随声附和,使劲说,还上了,还上了!
奶奶是用了多少代价去偿还那袋粮食,我们说不清,奶奶心里自然有她自己的计算,也许是十倍,也许还不止十倍。从她津津乐道的言语中,我们觉得她是还上了!是多少倍地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