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边想边匆匆跑进走廊,已经迟到了10分钟。于是,我掏出“思想卡”,慌忙写上名字和日期。情急之下找不到话题,早晨和爸爸的那场争吵又浮现在脑海,便胡乱写道:“我是一个白痴的儿子。”奔入教室时,西蒙先生正倚靠在门边组织同学讨论,一见到我,立刻伸手要求查看“门票”。我塞给他,飞快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片刻,我就被巨大的后悔和忧虑淹没了:我干了什么?我居然把那张卡片交给了他?天啊!我怎么可以……现在,他知道了我的愤怒、我的爸爸,甚至我的生活!
整整一节课,我的思维都游离在讨论话题之外。
星期三很快来临。我忐忑不安地早早赶到学校,在最后一排找了个位置隐蔽起来。按照惯例,西蒙先生将每张卡正面朝下,平放在每个人的课桌上。我战战兢兢地拿起卡片,迟迟不敢将它翻开。
可是,生命中的有些事情是无法逃避的。我还得面对西蒙先生的批注:“白痴”的儿子,你又做了些什么呢?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剑,穿透我的表皮,直刺我的心灵
长期以来,我都花大量的时间在学生咖啡厅里,和“朋友们”高谈阔论,头头是道地抨击父母的过错,如果考试失利,准星可能瞄向妈妈;如果丧失担任教师助理的机会,责难或许针对爸爸,我们还常常抱怨亲友,他们有时也变成前进的“障碍”。总之,我们像鸵鸟一样,将头扎进怪罪他人的气球里。
西蒙先生朴素的提问,“砰”地刺破气球,让我正视要害:真正的问题到底是什么?自己应该承担怎样的责任?
那天,我没有去学生咖啡厅,径直回了家,内心无比沮丧、消沉,耳畔始终萦绕着妈妈常挂在嘴边的话:“是百万富翁的时候,你会说‘一切都是个人的奋斗’,而触犯刑律、落入法网时,你却会归罪于‘没用的父母’。”
此后,每当我想和爸爸争吵时,心底总有一个细细的声音不断地提醒:“就算一切都是他的错误,那么,你又做过什么有价值的事呢?”
渐渐地,我明白自己不是生活的惟一中心,别人没有绝对的义务围绕你、关注你,更不能一味地依赖别人的扶持和帮助。在生活舞台上自己的那一幕里,我,也只有我,才是主角。
差不多过了一年,大家慢慢觉察到我的变化:我不再怨天尤人,对自己的行为、选择和情感变得有责任心、敢于担当。后来,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成绩不知不觉地变好了;朋友的数量下降了,可质量有了显著的提高……这些也令父亲惊讶不已。
这期间,我一直认真填写“思想卡”。
数年后,当我回首过往,看到成长的痕迹,仍然禁不住惊叹:叛逆的边缘学生成功的高中教师,无所不在的愤怒和逃避一乐观、积极的精神态度,那是怎样的一种变化啊!让我感触良深的是我和父亲的关系,发生了奇迹般的转折—在他的“控制”下,我体味到关怀,在他的严厉中,我看到爱的光芒。争吵逐渐减少,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我眼里,父亲是如此的精明、睿智和博爱。
我知道所有的奇迹都是因为一张小小的思想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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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我明白自己不是生活的惟一中心,别人没有绝对的义务围绕你、关注你,更不能一味地依赖别人的扶持和帮助。在生活舞台上自己的那一幕里,我,也只有我,才是主角。
弟弟
张爱玲
我弟弟生得很美丽,我一点也不。从小我们家里谁都惋惜着,因为那样的小嘴、大眼睛与长睫毛,生在男孩子的脸上,简直是白糟蹋了。长辈就爱问他:“你把眼睫毛借给我好不好?明天就还你。”然而他总是一口回绝了。有一次,大家说起某人的太太真漂亮,他问道:“有我好看么?”大家常常取笑他的虚荣心。
他妒忌我画的图,趁没人的时候拿来撕了或是涂上两道黑杠子。我能够想像他心理上感受的压迫。我比他大一岁,比他会说话,比他身体好,我能吃的他不能吃,我能做的他不能做。一同玩的时候,总是我出主意。我们是《金家庄》上能征惯战的两员骁将,我叫月红,他叫杏红,我使一口宝剑,他使两只铜锤,还有许许多多虚拟的伙伴。开幕的时候永远是黄昏,金大妈在公众的厨房里略略切菜,大家饱餐战饭,趁着月色翻过山头去攻打蛮人。路上偶尔杀两头老虎,劫得老虎蛋,那是巴斗大的锦毛毯,剖开来像白煮鸡蛋,可是蛋黄是圆的。我弟弟常常不听我的调派,因而争吵起来。他是“既不能令,又不受令”的,然而他实在是秀美可爱,有时候我也让他编个故事:一个旅行的人为老虎追赶着,赶着,赶着,泼风似的跑,后头呜呜赶着……没等他说完,我已经笑倒了,在他腮上吻一下,把他当个小玩意。
有了后母之后,我住读的时候多,难得回家,也不知道我弟弟过的是何等样的生活。有一次放假,看见他,吃了一惊。他变得高而瘦,穿一件不甚干净的蓝布罩衫,租了许多连环图画来看。我自己那时候正在读穆时英的《南北极》与巴金的《灭亡》,认为他的口味大有纠正的必要,然而他只晃一晃就不见了。大家纷纷告诉我他的劣迹:逃学、忤逆、没志气。我比谁都气愤,附和着众人,如此激烈地诋毁他,他们反而倒过来劝我了。
后来,在饭桌上,为了一点小事,我父亲打了他一个嘴巴子。我大大地一震,把饭碗挡住了脸,眼泪往下直淌。我后母笑了起来道:“咦,你哭什么?又不是说你!你瞧,他没哭,你倒哭了!”我丢下了碗冲到隔壁的浴室里去,闩上了门,无声地抽噎着。我立在镜子前面,看我自己的掣动的脸,看着眼泪滔滔流下来,像电影里的特写。我咬着牙说:“我要报仇。有一天我要报仇。”
浴室的玻璃窗临着阳台,啪的一声,一只皮球蹦到玻璃上,又弹回去了。我弟弟在阳台上踢球。他已经忘了那回事了。这一类的事,他是惯了的。我没有再哭,只感到一阵寒冷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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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忘了那回事了。这一类的事,他是惯了的。我没有再哭,只感到一阵寒冷的悲哀。
在千姿百态的散文世界里,有黄钟大吕之声,也有低吟浅唱之音;有浓墨重彩之笔,也有轻淡远致之画。
无悔的选择
夏爱华
大学毕业后,找工作成了我最头痛的事儿。
那天,我去一家大公司应聘文秘一职。进门后,一抬头,看见挂在墙上的信息发布栏里写着几行醒目的大字:“您好,欢迎您来本公司应聘文秘一职,如果您是女性,且外形靓丽,年龄在18至25岁之间,请走左边走廊;否则,请走右边。”
我对自己很有自信,因此我不假思索便走进左边走廊。
走廊尽头,又有两行字在等着我看呢:“本科文凭请走左边,余者请走右边。”
文凭我有。我坚定而沉着地走进左边走廊。走廊尽头,几行字映入我的眼帘:“语言及文字表达能力出色、普通话标准、加班无怨言、且对薪水要求不高者请走左边,余者请走右边。”
站在这几行字面前,我犹豫了5秒钟。工作能力我有,普通话我也说得很标准。可加班不能有怨言,还不能对加薪抱有希望,这要求也太苛刻了。
不过,想到这个月的房租还没有着落,想到自己现在每天只能买两个又冷又硬的烧饼充饥,我的心理也就平衡了。咬咬牙,我在心里对自己爱情是朵朴素的花爱情也是一样,它应该是一朵朴素的花,开在山野,自然、美丽,戴上它可以跟你流浪到天涯。如果要给爱情加上许多条件和注解,那就不是纯粹的爱情。说:“现在顾不得那么多,先找到一份工作要紧。”
我迟疑地一步步走进左边走廊。
走廊尽头,还是有两行字在静静地等着我:“不厌烦陪客户喝酒且酒量惊人、堪称海量者及对下班时间早晚不介意者请走左边,余者请走右边。”
太过分了,我又不是陪酒女郎!我愤愤地想,真想一步迈进右边走廊。
不过,8秒钟后,愤慨的情绪消退,我无奈地摇摇头。无论如何,生存要紧。此时此刻,我是多么的需要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那就不能挑肥拣瘦,忍忍吧。
脚步迟缓的我,心头怀着难言苦涩,缓缓走进左边走廊。
不出所料,走廊尽头还有一行字等着我:“如果有一天,你看见会计在老板授意下做假账,你能做到不闻不问且守口如瓶吗?如能做到,请走左边,余者请走右边。”
站在这行字面前,我心中波涛起伏。我安慰自己:“算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反正也不是让你做假账。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种事社会上多了,见怪不怪吧!”
我下了决心,反正我本人是绝不会做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情的。
徘徊15秒钟后,我脚步沉重地走进了左边走廊。
走廊尽头,几行字无情地向我压过来:“如果老板偶尔拍拍你的肩及其他敏感部位,说说调节气氛之类的话,你能一笑了之、毫不介意吗?如果能,请走左边,余者请走右边。”
我对这几行字看了很久,心里的愤怒一点点漾出来,水一样漫过我的心房。不,我介意,真的介意。“拍拍你的肩及其他敏感部位”,身为女人,其敏感部位不外乎胸、背、臀而已。可这些部位,老板即使只是“偶尔”触碰,我也会相当反感的。至于那些“调节气氛的话”,不用说,肯定是黄段子喽!
我明白了,这条规定说白了,就是如果应聘成功,我必须不介意老板有意无意的性骚扰,这使我踌躇了好一会儿。
可是,能找到一份高薪并且福利好的工作的机会是那么难得。深深地叹了口气后,我像无奈地吞下了一枚苦果似的,苦笑着走进左边走廊。
走廊尽头,几行字静静地迎接我:“恭喜您逐一做出正确的选择后来到这里,这是你应聘文秘的最后一个问题:为了公司的利益,如果老板及客户需要你免费提供特殊服务,你会拒绝吗?若不会,请走左边走廊,余者请走右边。”
实在忍无可忍,我真想破口大骂。这是什么招聘条件啊?这家公司到底是在招文秘,还是在替老板物色“三陪”和“野鸡”啊?我紧紧地咬着嘴唇,心想,我是来工作的,不是靠出卖肉体混饭吃的暗娼。
“免费提供特殊服务”,说白了,不就是自愿做老板及客户的泄欲工具吗?这家公司招聘文秘,到底是在桌上办公?还是在床上办公,我还真搞不懂。
我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右边走廊。
走廊尽头有一扇门。推开门,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置身在繁华喧嚣的城市街头了。
正午刺眼的阳光让我不得不眯起眼,两行热泪静静地流下来。站在人行道上,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次应聘失败了。站在路边,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唉,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份工作吗?失去了就失去了吧,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我不后悔。
迈开大步,我继续走在艰辛的求职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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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忍无可忍,我真想破口大骂。这是什么招聘条件啊?这家公司到底是在招文秘,还是在替老板物色“三陪”和“野鸡”啊?
貌似伤害的爱
高普校
高二那年我迷恋上电子游戏,学习成绩直线下降,以致高二下学期期中考试五门功课都挂起了红灯。雪上加霜的是,财务处又来找我,说我欠的学费必须马上交,三天之内不交清,就按自动退学处理。可家里给的学费我早就花在游戏厅了。
晚上,我在游戏厅混了一夜。第二天,拖着一身的疲惫向学校走,边走边想如何去哀求学校再宽限几天。我想好了,如果几天后弄不到钱,就去城里打工。
在学校门口,我看见了父亲。父亲背着我的行李,眼里全是血丝。他的手里拿着一张休学证明。
父亲的脸阴沉着,特别可怕,他看了我一眼,把行李递给我,强压住怒火简短地说:“走。”
父亲把我领上了一条通往采石场的路。在采石场,父亲把我交给一个工头模样的人。父亲说:“你快十八岁了,应该对你自己的事情负责。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干活,把你欠的学费和游戏厅的钱还清再说。”
我惊呆了,往日慈祥可爱的父亲今天竟是这样陌生?采石场的活儿连那些壮汉都叫苦叫累,我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干这样的活儿?但当我看见父亲那双含满痛苦的眼睛时,我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采石场的活儿果然是又苦又累,尽管工头分给我的已是最轻的活儿把粉碎的石块砌成堆,但一天下来,我的骨头还是像散了架似的。我盘算着熬完这个月,等领了工钱就逃跑。
一个月后,我去领工钱的时候,发工资的人告诉我,我的工资被父亲领走了。父亲不但领走了我这个月的工资,还预支了我后三个月的工资。想想我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上三个月,我对父亲恨得咬牙切齿。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一天天机械地干着活。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很怀念学校的生活。学校的生活虽然枯燥,但那里有我熟悉的老师、同学,还有我的大学梦。
一天黄昏,母亲来了。看见我蓬头垢面,母亲泪如雨下。母亲说父亲这段时间总在家里唉声叹气,从不流泪的父亲好几次默默流泪。采石场他来过好多次,但他不进来,只是站在对面的山岗上远远地看着。母亲走的时候留给我一份西红柿炒鸡蛋,那是我最爱吃的菜。不知为什么,吃着吃着,我忽然想哭。无意间回过头,看见对面的山岗上站着一个人,那瘦高的身影告诉我,那是父亲。我再也忍不住,任泪水奔涌,一滴滴滴在滚烫的石头上。
八月,我离开了采石场。父亲把我叫到了他的房间,拿出了我四个月的工资说:“你在游戏厅欠了二百五十多元,你的学费是495元,还剩下五百多,你自己看着花吧。我想再对你说一遍,你自己欠的债自己还,任何人帮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