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未散,滿目瘡痍,曾經宏偉懾人的黑鷲總部,三座城樓已折其二,而主城樓亦陷在一片火海之中,成了一堆頹垣敗瓦,在晨光斜照之下,顯得更是淒蒼。
那數千人的軍兵已帶著傷員,死體紛紛撤離,之前那維持了數小時的死戰彷彿從來未曾發生過。但滿地硝煙、鮮血卻見證著這一切。
黑鷲當中傷亡過半,而幾乎是黑鷲心藏的資料室亦正陷在火海當中,其中能保存的資料連十分之一也不足,「試煉系統」的資料自然也被毀了。
夜鶯慢慢地從城樓走出來,腳步蹣跚,長袍的衣角亦早已燒得破爛不堪,而他那銀白色長髮和蒼白的臉面亦早已淺滿點點血跡,卻不知是他的,還是死於他手上的人所流的。
夜鶯走到城前廣場之處,只見龍先生正指揮各人處理死傷,井井有條,各人雖多有不識他的,但見剛才他跟喜鵲亦肩而戰,以一敵百,卻是誰也不敢輕視這個老人。而喜鵲正怔怔地站在城樓之前,看著城頭的磚瓦正被烈火吞噬,當下一言不發,那秀美的臉面也不見任何表情,誰也猜不到她心中所想。
夜鶯走到喜鵲身旁,問道:「沒事嗎?」
「嗯…」喜鵲道:「辛苦了。」
夜鶯沈默良久,說道:「對不起。」
「為甚麼?」喜鵲問道,仍是不怒不喜的語調。
夜鶯沒有再答,亦放棄了任何解釋的話,似乎覺得自己應該死在這場戰事當中才好。
「罷了…」喜鵲似乎心灰意懶,低聲道:「也許藍鳥是對的…試煉系統,就讓他這樣消失好了…」慢慢走著,似乎要離開此地,也不知她想要往何處。夜鶯瞧著喜鵲的背影,雙腳卻似有千斤之重,遲遲踏不出一步來,既然他不能保守黑鷲,亦再沒有資格跟隨在喜鵲身邊。
忽然之間,在城前的樹林深處傳出來了一道低不可聞的聲音,直指喜鵲之處,喜鵲下意識想要迴避,卻感到足上似有千斤之重,而雙手亦已經難以使喚,喃喃說道:「已經…到極限了嗎?」
「鏗」的一聲,一人已不知何時站在喜鵲之前,雙手交疊,竟用手臂硬接了這一發子彈,卻是毫髮無傷,正是龍先生。他剛才跟喜鵲共戰甚久,見她一次又一次地進行注射,知道那些是加強細胞活性的藥物,但這種做法不過像是將火柴折斷共燒,搾取著最後的一道光芒。喜鵲樣子雖然沒變,但她的身體卻已是八十年華,即使她的覺醒能力是「長生」,但還是有極限的。
龍先生右手COLTPYTHON急指,直指五十米外草叢之處,食指板機一扣,響如雷轟的密林子彈勁射而出,只見彈著之處急速冒出一人,一躍而起,正是朱雀。
朱雀左手一抹,已然將M1911的消音器快拆下來,消音器雖可降低槍口音爆,可是同樣會讓子彈的威力下降,既然已被發現,這消音器的使命也就到此為止。M1911向著龍先生急射而去,兩槍分指龍先生胸口跟頭額,朱雀經過之前跟對方一戰,清楚了對方的「異能」,但這兩處都是人身致命部位,即使不死,也不可能毫髮無傷。
果然龍先生不敢硬接,轉身而避,同時用左輪還了一槍,這時朱雀身在空中,萬難閃避,本來朱雀可以將子彈截擊下來,卻見他雙瞳赤光隱隱,正是他的「切斷」異能。眼見龍先生的密林子彈擊至朱雀面門,卻又忽然不見,隨即聽到子彈低鳴,竟從龍先生左邊不到三米處擊出,這正是朱雀的異能,在一定範圍內產生空間轉移,這能力雖然奇特,但轉移時間卻只有十分一秒,若非朱雀本身才能,亦絕難掌握子彈去勢再加以轉移,只要時機一錯,子彈早到或是遲到丁點兒,這技能反而會害死朱雀自己。
龍先生左手急舉,硬接了「自己」的攻擊,喃喃笑道:「真難相信這怪物是我引發出來的…」朱雀的異能是龍先生跟他死鬥而引發的,他自然見識過。
龍先生右手一甩,隨即轟出三槍,似要再向朱雀攻擊,卻又不似,朱雀甫一著地,已聽到鏗鏗鏗鏗數聲,就像彈珠機似的,正是龍先生的技能:「跳彈」。這時到處都是亂物瓦礫,龍先生的跳彈更是得心應手,而他的跳彈更是幾度轉折,就像擅玩桌球者一般撞擊數次仍可準確將目標球入洞一般,當中牽涉精密計算,卻非單單手藝了得而已。朱雀只覺三道槍聲呼嘯而至,一發來自龍先生方向,另一發來自右邊,一發來自身後,實在不知如何做到的。
卻見朱雀避也不避,三發子彈卻像消失了一般,同時右手M1911連擊七槍,龍先生暗叫不好,雖見朱雀的子彈全都是正面擊至,但餘下三發自己那COLTPYTHON射出的子彈卻是估計不到來勢處。雖然龍先生的異能「守護者」乃是以NANOMACHINE加強肌肉本身防禦力,強化的範圍愈小,防禦力則愈高,如果將其集中在一點,其防禦力等同於第四級的防彈衣,即使強如夜鶯的DESERTEAGLE彈頭亦可防守下來。然而朱雀如此全方位的攻擊,龍先生卻要將這能力平均地分散身體各處,如此一來,強化的力度不過像是一塊厚木板一般,被M1911的彈頭擊中,登時就會擊穿。
龍先生心念急轉,只得避重就輕,將「守護者」能力全數分佈在頭臉跟胸背處,正是大腦跟心臟的位置,而其他部份已是毫無保護,跟普通老人的肉體沒有絲毫分別。雖然明知如果無防守的位置被點45口徑彈頭擊中,登時就會扯出一個大洞,卻已無計可施。
眼見彈頭轉眼擊至,只見朱雀雙目一紅,又再發動異能,龍先生心道:「攻擊來了!」已是閉上雙眼,只待攻擊一過,是生是死,聽天尤命。
「鏗」的一聲長響,龍先生身邊忽爾爆出五道金光,圈著他身體周圍,隨即聽見數件小物墜地之聲,龍先生只覺身體毫無異樣,低頭一看,地上卻是十顆金燦燦的物事,正是在撞擊之下扭曲掉的彈頭,其中七發是點45口徑的彈頭,另外三發卻是自己的點357密林子彈。原來朱雀將十發彈頭分作五對,互相截擊,卻絲毫沒損著對方,就像雜耍一般。
朱雀冷冷一笑,也不知他是賣弄,還是手下留情,也不再看龍先生,伸手摸了個彈匣,慢慢地換進M1911之中,隨即轉身,手中拉動了一下M1911的滑膛,一步一步地走向喜鵲。
這時夜鶯己是失神,一動不動地站著,對眼前之事彷彿視而不見。他自從遇著喜鵲之後,一生已決定為她賣命,也不知這是忠誠,還是愛情,只知道喜鵲的事就是他的事,喜鵲的一切就是他要保守的東西,然而這一戰,他卻讓喜鵲失去了所有,夜鶯只覺得這是他的責任。
眼見朱雀一步一步地接近著喜鵲,但她卻似乎不為所動,引頸就死似的,如果換著平常的夜鶯,早已經出手攔阻,然而此刻的夜鶯,卻只是靜靜瞧著。而喜鵲,也沒有求救之意。
黑鷲的餘人亦早已看出危險,其中一人喝道:「保…保護BOSS!」隨即掄起手槍,向著朱雀猛射而去。卻見朱雀足不抬,手不動,眼中紅光忽閃,那開槍之人已應聲倒地。
餘人一時看不出原因,也有不少人應聲而攻,但任誰也沒扣到第二下扳機,也就被自己的攻擊打倒。槍聲一下又一下的響著,每響一記,便是一人倒下,而朱雀仍舊一步一步地向喜鵲走去,這時地上已倒著二十餘人,而槍聲亦慢慢疏落,最後化作寂靜。
還有五步,朱雀便要走到對方跟前,夜鶯心中百感交集,眼見喜鵲毫不反抗,雖然他不知喜鵲的身體已是生了異變,但也看出她正一步步接近危險當中。
夜鶯輕握著自己腰間的DESERTEAGLE,上面深刻著一個中文字:「侍」,正是魯班師父所製作的極品手槍。魯班不輕易為人製槍,即使以喜鵲的面子,魯班也只願為她製作兩次,先是夜鶯的「侍」,再是朱雀的「陰陽」,而他製槍之時也從來不會問對方要甚麼,熟用甚麼,而只會以直覺去為客人做槍。朱雀的「陰陽」,正好表達了他人生的黑白兩面。而夜鶯的「侍」,他用了這許久,卻從來沒有考慮過對方製作這槍的原因,不過是喜鵲給他,他就用了。
直至此刻,他才深深地感到魯班給他這一柄槍的意思,還有這槍名字的份量:「侍」。他的存在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主子的一切,並不需要任何同意,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夜鶯慢慢裝上他那專用的近戰鋼爪,右手舉起腰間的DESERTEAGLE,板機一扣,擊鎚敲在撞針之上,登時發出大炮一般的響聲,一道強如暴風似的壓力直衝去朱雀所在之處,正是「侍」的威力,同時也是夜鶯豁出所有的最後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