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楊笑海沒有半分鬆懈,只怕再遇著甚麼意外,然而直至抵達林映雪打工之處,蛋糕店「SWEETDREAM」為止,可幸一路無事。
林映雪推門而入,跟櫃台那穿著制服裙的女孩子打了一個招呼,隨即轉臉跟楊笑海說道:「這裡的蛋糕很不錯的,要不要…」然而林映雪一看之下,卻見背後已無人影,原來楊笑海早就走了。
「雪!早啊!」廚房中走出一個女職員來打了個招呼。
「早!」林映雪點頭應過,心中卻嘀咕著:「離開都不說一聲,真是的…」
另一邊廂,楊笑海沿著商店街走著,似乎要去甚麼地方,此時大概是上午十時,路上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商店街兩旁林立著各式各樣的店鋪,也陸陸續續地開門營業,人氣漸濃。楊笑海左顧右盼,口中喃喃道:「燒餅…燒餅店…」正是他要尋找的店鋪。
尋了半晌,只見眼前是一家小小的店鋪,上面掛著一塊橫扁,白底紅字的寫道:「正宗.紅豆燒餅」。而店門前則放置了一張寬大的黑鐵板桌,用作燒煮之用,旁邊整齊地陳列著麵粉糊、紅豆、調料等物,而靠外之處則是一個簡單的陳設架,上面放了幾個熱呼呼的紅豆燒餅。楊笑海看見店中陳設有板有眼,不禁會心微笑,喃喃道:「還真的似模似樣呢。」
楊笑海逕自走進昏暗的店室內,因為這等店鋪一般是買來拿著吃的,所以店中只有寥寥幾個座位,此刻時間尚早,倒是沒有人在。楊笑海找個位置坐了下來,靠在椅背,靜靜地坐著。
這時候,店長從內堂走到門前,用小鏟端起在黑鐵板上燒得熱燙的紅豆燒餅,放在一個小碟之中,走進內室,放在楊笑海面前,又倒了一杯牛奶,放在燒餅之旁,也不說話,隨即又再出去忙了。
半晌,店長向著長街張望許久,見左右無客,也就將手中的小鐵鏟疊了起來,放在一邊。
「味道不錯呢!」楊笑海口齒不清地說道,手中拿著半邊紅豆烤餅,又嘗了幾口。只見烤餅中間溢出滿滿的紅豆蓉,更熱呼呼的冒著白煙。
「過獎了。」店長隨口應了一句,聲音頗見滄桑,見其面貌,大概三、四十歲年紀。看起來不過是個市井之徒。
楊笑海環顧店內,意味深長地說道:「這店子,倒做得似模似樣呢,李先生…」楊笑海呼了出對方的姓氏,正正是信封上所寫的名字。
「彼此彼此吧,海。」李先生也直呼對方名字,可是其視線卻一直沒有轉過來,只是坐在店前的鐵板旁,眼望長街,似乎留意著是否有客人光臨,其實卻是一直警戒著。
「咔」的一聲輕響,只見楊笑海從衣間掏出一件黃銅色的物事,放在桌上,也不說話,又拿起手邊的牛奶,喝了一口。
李先生將一切聽在耳裡,隨即伸手將麵粉糊倒在鐵板之上,成了一個圓形,開始燒起餅來,口中說道:「見到對方了嗎?」
楊笑海答道:「7點62口徑,普通彈,可惜看不到對方的面貌。」
「原來…被狙擊了嗎?」李先生就像醫生問病人病情似的,絲毫不見緊張感。
楊笑海回答:「對,就在剛剛來的時候…大街之上…」隨即又嘲弄道:「難道現在的新人都喜歡這樣明目張膽的嗎?」
這時,李先生燒好了兩個紅豆燒餅,端在面前的陳設架上,放下鏟子,徐徐道:「這可是你的後輩呢。」
楊笑海默然半晌,說道:「有這種事嗎?我可忘了。」又補充道:「聽說…七銃士的楊笑海,早於一年前已經死了,而且死在同是七銃士的藍鳥手下,這些江湖傳聞,我也是聽回來的。」
李先生卻道:「那是傳言而已,其實,七銃士的名單之中,你的名字根本一直沒有被刪除,除非找到你的屍體…」楊笑海聽罷,默然良久,似乎早就心裡有數。
原來七銃士乃黑鷲組織中最頂尖的七名殺手,然而這七個名位卻不是固定的,楊笑海並莫問天分別佔了兩席,除此以外尚有五人。而七銃士中又以能力分作一至七的排名,其中的藍鳥:莫問天排名第四,朱雀:楊笑海排名第五。
一般來說,七銃士之名只有在兩個情況下會被取代,其一是執行任務時身亡,但必須以確認其屍身方能作實,其後再由組織中的長老共同選出,這是多數發生的情況。亦由於自楊笑海「死」後,一直沒有找著其屍體,因此直至一年後的今天,七銃士的朱雀仍然是寫著楊笑海之名。
至於另一種情況,則是由組織中的殺手以挑戰的方式去取代,方法是挑戰者將挑戰書交予對方,而被挑戰之七銃士只需在挑戰書上滴上自己的血,交回挑戰者,這就代表接受挑戰,隨即展開無限期的互相追殺,直至一方身死或投降為止。如果選擇投解,則由勝利者斬下對方兩手拇指,交予長老,以結速這這一次戰鬥。拇指既斷,一切武器亦難以使用,即使保得性命,殺手的生命亦算是結束了。然而這種弱肉強食的文化,亦正正是黑鷲能執業界牛耳的主因。
當然被挑戰的七銃士可以拒絕接受挑戰,但是如此示弱,七銃之名雖然可保住,但只會引來更多挑戰者,而且這種避戰行為,亦是素來被組織中人所恥的。其實七銃士不過是一個綽號,當中並無任何實際的利益,然而在殺手界而言,這個綽號卻是千金難買,亦代表了源源不絕的工作機會。縱然七銃士的名號令人垂涎,可是對組織的一般殺手來說,挑戰最頂尖的七銃士就跟自殺沒有兩樣。因此多年以來,七銃士的交替大都是因著殉職而改。然而藍鳥卻是其中一個例外。
過了半晌,李先生又問道:「收到挑戰書了嗎?」
「還沒有。」楊笑海答道。
李先生考量了一下,說道「那麼…剛才那槍擊只是挑釁而矣,始終,沒有挑戰書的話,即使你死了,結果只會再由長老選出新任一人…」又道:「可是,對方既然知道你的樣貌,那要查出你的住所,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你可要小心呢。」
楊笑海搖了搖頭,苦笑道:「我是不會接受挑戰的…」
這時,坐在店外的李先生「哦?」了一聲,似乎頗感愕然,笑道:「哈哈,不像你呢。」隨即抬首望天,回想道:「如果是從前的『朱雀』,恐怕早就將對方幹掉了…嘿嘿…」。說的正是楊笑海過去的代號。
「朱雀…我早就親手埋葬了,就在一年前…」楊笑海喝光了手邊牛奶,沒再說甚麼話。
李先生沉默半晌,轉個話題道:「你知道嗎?在這一年,七銃士中多了一個新名字呢。」
「啊?有誰任務失敗了嗎?」關於取替七銃士此等大事,楊笑海還是有一點興趣的。
「不是,是被挑戰的。」李先生大賣關子。
「甚麼?」楊笑海哪想得到,想了一下,喃喃笑道:「原來除了那個人,還有這等笨蛋的嗎?」
「那人名叫莉莉絲,代號是『小白鷺』…」李先生說著此等大事,語氣中已看出他興致勃勃,可是臉上仍裝作若無其事,臉朝街外,似乎瞧著是否有客人來,然而楊笑海自然知道他是怕隔牆有耳。
「莉莉絲…女人?」楊笑海驚問道「這可是第二個呢,除了『五色鳥』之外…」其實楊笑海只知七銃士當中有「五色鳥」這個名號,卻從未跟此人照面。
「哈…別驚訝得太早呢…」李先生笑問:「你來猜猜,這人年紀多大了?」
楊笑海想了一下,聽著李先生如此打問,已知此人如非極老,便是極幼,當下問道:「很年輕的嗎?」
李先生沉吟一下,還是給了一點提示:「嗯…比你年輕吧。」
「十八?」楊笑海自然知道這個年紀極不合理,但既然李先生問得不尋常,那也就答得不尋常了。
「不對。」李先生又問道:「再猜猜。」
楊笑海眉頭一皺,幾乎是亂猜的,說道:「十…十六?」
「是十五!」李先生突然說道,雖然看不見楊笑海的樣子,但亦猜到對方早已啞了。
半晌,楊笑海才嘆道:「這年頭的小孩子…還真是厲害呢…」
李先生點頭道:「我當初知道的時候,同樣吃了一驚呢。」說罷,李先生忽然大聲道:「歡迎!要點甚麼嗎?」正是有客人光顧了。
楊笑海默默地聽著,直至店門處傳來包裝紙袋的聲音,客人也就走了。
不久,李先生又道:「腳邊那個箱子,收下吧。」
楊笑海一聽之下,這才發覺自己所坐位置,竟有一個黑色手提箱放在地上。楊笑海提了起來,放在膝上,打開一看,不禁吃了一驚,訝道:「這些…」
只見箱內細細地分為多個間隔,當中整整齊齊地放了好些武器,計有四寸槍管的COLTPYTHON點357密林,M92F連消音器,一柄刺刀,還有好些子彈,閃光彈,手榴彈,並有一副眼鏡形裝備,大概是夜視鏡或熱能探測器之流。
楊笑海默然良久,才道:「我早已經不再…」
「呸!」李先生吐了一句,似乎頗為不爽,壓低了聲音道:「我才不管!既然人家已經犯到上門口了,難道你用根蔥跟人家打嗎?」
楊笑海無語可說。
半晌,李先生語氣又復平靜,說道:「關於對方的資料,其實我也不多,只知對方名字叫作蕭馭浪,是近兩年在黑鷲中新興的人物…其他的,都記錄在記憶棒處,一拚在箱子之中,你自己回家看吧。」
「蕭馭浪…嘿嘿…」楊笑海聽著對方名字,只覺耐人尋味。
李先生想了一下,說道:「我猜這人仍沒有將你的行縱告知組織。因為在打倒你之前,我想他也不想引來任何競爭者吧…」隨即沉吟起來,偶爾點一下頭,似乎覺得自己想的沒錯。
這時楊笑海身形一動,提起箱子,從幽暗的店室中走出來,說道:「謝謝你的燒餅。」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幾步,只聽見背後傳來少女的笑談聲,道:「這家燒餅超!好吃的!」另人一道:「老闆,要四塊!」
「好的!很快很快!」李先生高聲喊道,活活是一個老街坊。楊笑海聽著,不禁微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