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涤尘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看着屋顶,半晌才慢慢道:“人走了,你可以起来了。”
解语笑眯眯撑起身子,拍了拍胸口:“吓死奴家了。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奴家以为你终于忍不住要下手了。”
“我答应过大师兄,只要你还想活着,就绝不会动你。”宫涤尘微微皱眉,看着言笑如花的女子,“不过,没想到,自己玩自己,你也能玩的那么高兴。”
“啧啧,那不过是因为奴家术业有专攻罢了。”解语坐回桌边,慢条斯理倒了杯茶,“刚刚屋顶上的那个,是谁?”
宫涤尘一只手托着下巴,眯起狭长的凤眼,另一只手绞着头发:“飘渺无踪,自然是天府少主南宫陌。”
解语一见他那个绞着头发的动作就有点头大,强忍了半晌,才勉强压下即将出口的尖叫:“是哪个掉头的教你绞头发的?!”
“有什么问题么?”
“有什么问题?!”解语横眉怒目,“问题大了,知不知道这样很娘娘腔啊?就算是这红袖招的女人都不屑做这样的动作来讨好男人了!”
是这样么?宫涤尘挑起半边眉毛,仔细看了看解语的神色,最后放下了一直绞着头发的手,轻轻叹了口气:“想不到连南宫陌也来蹚浑水。”
“你怕?”
“开玩笑,本座什么怕过?”宫涤尘不屑地哼了一声,“不知道我家小冷在云家过的高不高兴。”
我家小冷……解语嘴角狠狠抽搐了两下,不动声色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宫涤尘继续叹气:“想当年,师父他老人家苦恋药师紫琰天华,三天一封情信,写的是热火朝天,句句不离一个爱字,让我等小辈看了都面红耳赤,他老人家居然甘之如饴。”
解语动了动嘴唇,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着痕迹地去擦额角的冷汗。
北影门主当年为了追到紫琰天华做的那些丢人事,直到现在说出来还让人十分的脸红。
平日里精明如斯,一辈子不曾让人占到半分便宜的人,愣生生在一个情字上栽了个大跟头。
到现在还孤零零躺在冰棺里,真是晚景凄凉啊凄凉。
那时候,身为黑道巨擘的北影门主跟绝离谷药师是怎么遇上的呢?这个说起来就有点玄妙了。
情窦未开又心怀憧憬的人自然觉得这是缘分。
而公正又客观的人则认为这根本就是孽缘。
在另一些人的眼中,则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很多年以后,容家的四姑娘在回师门探亲的时候,无意中问了一句。那避居深谷,不理红尘俗事,却依旧美貌依旧的药师才不情不愿地答了一句。
“我只是看他伤得重,顺手捡了回来……”
瞧瞧,多简单的事儿啊,不过是医者仁心罢了,却牵扯了多年的情意。怎不让人唏嘘啊。
不过此时,解语姑娘自是不知道这些,只知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虽然自己当年缘浅,差一步没有嫁进北影门,却还是对自家那死鬼的师父报以十二分的同情。
世俗的章节本子是怎么说的?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想当年惊采绝艳的北影门主重伤之后苏醒,见到同样惊采绝艳而且比自己还要美貌的药师,会心动也实在是不稀奇啊。
解语感慨半晌,终于忆起眼前更重要的事情:“那你打算如何做?”
“你……”宫涤尘斟酌半晌,才不情不愿偏了偏头,“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解语只觉得一个重锤击在了自己头上,一个没有忍住,就破功了,怒其不争地咬牙切齿:“合着你是没有半点打算就巴巴从北影门跑来了?”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便是再多算计,没有见到小冷,又如何打算呢?”宫涤尘眼睛亮晶晶地眨了眨,似是懵懂,又似是狡黠。
解语不由自主在心中啐了一口,想当年她还是红袖招最红的角儿,一不小心见了自家那死鬼。那人也是常常摆出这么个表情,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不如效仿门主,天天写情信?”宫涤尘看了看她一脸的青黑之色,笑了笑,“那个云公子写给你的情信我看了。不要说跟师父当年比了,就连大师兄都比不上,难怪你看不上他。”
“小公子。”解语按了按发痛的眉心,“这怎么能比呢?读书人到底是矜持些,要有华丽的词藻,要有宏伟的篇幅,还要有惊世骇俗的毒誓,写到云公子那样,已经算是不错。”
宫涤尘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当年北影门主与药师决战前夜,正好是三天之中写情信的时候。
宫涤尘那会儿年幼,却喜欢窝在师尊身边,看他熬夜写信。哦,原因无他。师尊在写情信的十分专注,而且写好之后剩下那两天的心情就十分的忐忑,十分的期待。
总之,在幼年的宫涤尘眼中,恋爱中的师尊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说回那封决战前夜写的情信,因为第二天的决战而没有送出。
宫涤尘在日后许多年的时光里,看着冰封的师尊,将那封情信仔细研究了下。那封信完全颠覆了宫涤尘对于黑道中人无耻粗俗的看法。
那一封浩浩荡荡的情信,发乎情,止乎礼,言辞恳切,礼数周到,口气郑重地堪比周礼,篇幅之长堪比离骚,发毒誓之狠,赛过上邪。
简直是声声泣血,字字含泪。活脱脱让人看到二八青涩年华的北影门主。
情之一字误人深啊。宫涤尘在艳丽春色的午后,七手八脚地解决了门中事物,茫茫叹了一声。
那时候小冷何在?哎,被她爹送到了绝离谷。
这老头多不厚道啊,北影门与绝离谷如今势不两立了,您老这不是毁人因缘呢?
宫涤尘喝了口茶,好歹从伤春悲秋的情绪中缓了过来:“还好,绝离谷的人都有个怪癖,可以善加利用。”
“哦?”解语一脸兴致,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