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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坦斯沃特太太听到她过去偏爱的年轻人的辩词,心里有很多感触。使她极为高兴的是,维罗宾的罪过在解说后稍有减轻。她很替他惋惜,并祝他幸福。但是,一切都无可挽回了。无论如何也恢复不了梅莉爱对他的信任,他在她心目中再也不是完美无瑕。任何事情都无法掩盖梅莉爱因为他而遭受痛苦的事实,也无法掩盖他对伊丽莎所犯下的罪过。因此,他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受到梅莉爱的爱慕,同时也损害不了勃朗德上校的利益。

如果坦斯沃特太太可以和她的女儿一样亲耳听到维罗宾的诉说,亲眼看到他的悲痛,并受其神情举止的感染,那她可能会越发怜悯他。但是,艾利洛既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意向,去激发母亲也产生她过去的那种感情。经过再三考虑,她越发平静地进行思考,对维罗宾的认识也就越发清醒。因此,她只是简单地说明了下情况,透露一些与他的人格相关的事实,没有添枝加叶,以免引起母亲胡思乱想。

晚上,大家聚在一起,梅莉爱再次主动说起维罗宾。但是这很让人费神,她先是犹豫了半晌,后来一开口,脸颊发红,连声音也开始颤抖。

“我保证,”她说,“正如你们所期待的那样,我都想通了。”坦斯沃特太太正准备安慰几句,不料艾利洛很想听听妹妹的想法。她连忙示意,母亲才没出声。梅莉爱缓缓道来:“艾利洛今天早晨跟我说的话,使我感到很欣慰。现在,我终于听到了我一心想听的话。”她立刻哽咽不止,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接着越发平静地说道,“我现在心满意足了,不希望有什么变化。在我了解这一切之后(我迟早会知道的),我知道和他生活在一起是永远不会幸福的。我无法再信任他,尊重他。这种情绪已根深蒂固,任何事情也无法消除。”

“这我知道,我知道,”母亲嚷道,“和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哪会有幸福!他打破了我们最亲爱的朋友、也是世界最善良的人的安宁,谁还能和他继续在一起?不,我的梅莉爱怎么会从他那里得到幸福!她敏感的心,会感到她的丈夫应该感到而没有感到的更多的情感。”

梅莉爱叹口气,重复了一句:“我不希望以后的生活有什么变化。”

“你考虑问题,”艾利洛说,“和一个正常的、有理性的人没有什么差别。大概你和我一样,从这些事件里悟出了一定的道理,认识到你如果同他结了婚,必定会百般失望。在这种情况下,就凭他那反复无常的感情,你们的爱就难以维系。你如果结了婚,必定会穷困潦倒。他不懂节俭,这一点连他自己也供认不讳。他的全部行为表明,他完全不懂得自我节制。单单依靠微薄的收入,他花钱又大手大脚,你又缺乏经验,肯定不会幸福。这些痛苦不会因为你事先不知道而减轻几分。我当然了解,你一旦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你必然会努力节俭。也许,当你只是对自己节俭的时候,你还能尽量节省,但是如果超出这个限度--况且,你就是再怎么节省,你也无法避免你们在结婚前就已开始倾家荡产!超出这个限度,你如果再限制他的物质享受,无论多么合情合理,难道你就不担心,你不但难以说服他那么自私的人,反而会使你可能驾驭不住他的心,让他后悔不该跟你结婚,认为和你结婚才导致如此潦倒?”

梅莉爱的嘴唇颤了颤,她咕哝了几句,听语气意思是说:“你果真认为他自私吗?”

“他的一切举动,”艾利洛答道,“没有一个不表明他很自私。正因为自私,他先如此亵渎你的感情,后来当他真心爱你的时候,又迟迟不愿意表白,而且还离开了邦德。他自己的舒适与安逸,这是他的最高准则。”

“确实如此,他从没在意过我的幸福。”“现在,”艾利洛继续说,“他倒开始为自己的行为懊悔。他为何要懊悔呢?因为他发现事情并不像他所预料的那样发展,他感受不到幸福,他现在的生活还凑合--他还没有遭到这样的不幸,他只是认为他娶了一个性情远远不如你温柔的女人。然而,这是否是说他和你走到一起就会遂心呢?那依然会有别的麻烦,他会为金钱而感到苦恼。目前没有钱的干扰,他才认为无所谓,他很想娶个温柔的妻子,但这么一来会永远陷入贫困。他也许认为,对家庭幸福来说,一宗不纳税的田产和一笔可观的收入要比妻子的脾气重要得多。”

“这我相信,”梅莉爱说,“我不后悔,只恨自己太傻。”“应该怨你母亲不慎重,孩子,”坦斯沃特太太说,“这全都是我的责任。”梅莉爱阻止了母亲。艾利洛为她们二人的自责感到高兴,便不再追究下去,以免有损妹妹的兴致。于是,她赶紧转入另一个话题,继续说道:“我想,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维罗宾的种种恶行完全起因于他当时对伊丽莎·威廉斯的不道德行为。这一罪恶是他所有罪过的根源,也是如今一腔怨愤的根源。”梅莉爱很赞成这一说法。母亲便紧接着细数勃朗德上校所受的冤屈,又赞美他的品德多么高尚,那种神态只有友情和称心如意交织在一起,方有此效果。可是看样子,女儿都没在听。果然不出艾利洛所料,在之后的几天里,梅莉爱没像以前那样继续锻炼身体。但是,她的决心并没有动摇,她依然坚强乐观,很平静,做姐姐的尽可放心,她的身体总会康复。梅卡莉坦回来了,一家人总算团聚了,在乡舍里重新安定下来。如果说她们学习起来不像初来邦德时那么兴致勃勃,至少她们都希望将来要努力学习。艾利洛一心盼着埃登霍的来信。自从离开伦敦以来,他就一直杳无音信,不知他要作何打算,甚至连他眼下的确切地址都不知道。因为梅莉爱生病的原因,她与哥哥通了几封信。雅亨的第一封信里写道:“我们对不幸的埃登霍全不知晓,也不敢去打听,但可以肯定他还在牛津。”这就是所能得知的全部消息,因为他后来的几封信里甚至连埃登霍的名字都没有提及。不过,艾利洛并非注定要对埃登霍的动向毫不知晓。

一天早晨,她家的男仆奉命前往埃克塞特。回来后伺候进餐的时候,女主人打听关于那边的消息,他顺口回答说:“太太,弗朗司先生结婚了。”

梅莉爱猛地一惊,紧紧盯着艾利洛,只见她面色苍白,之后梅莉爱便倒在椅子上。坦斯沃特太太在回应仆人时,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朝同一方向望去。她从艾利洛的脸上感觉到她非常痛苦,不禁大为震惊,随即又见梅莉爱的状况,使她越发悲痛。一时间,她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去照顾哪个女儿。男仆知道梅莉爱小姐有病,赶紧唤来一位女仆,女仆和坦斯沃特太太连忙将她扶进另一房间。此时,梅莉爱已经好了许多,母亲把她交给梅卡莉坦和女仆照料,又立马返回去照顾艾利洛了。艾利洛尽管心中慌乱,不过头脑渐渐清醒,而且也能说话了,正开始询问汤蒙森,他如何得知这一消息的。坦斯沃特太太连忙插入,于是艾利洛便很快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汤蒙森,谁告诉你弗朗司先生结婚了?”“太太,我亲眼见到弗朗司先生和他的太太,就是司笛尔小姐,他们共同乘坐一辆四轮马车,停在新伦敦旅馆门前,我也正好路过,替萨莉给她当邮差的兄弟送封信。我经过那辆马车的时候,抬头发现是司笛尔府上的二小姐,便连忙向她致意,她认识我,还问起了太太您的情况,以及几位小姐的近况,尤其是梅莉爱小姐,吩咐我代她向大家问好,并表示她衷心的问候和敬意。还说他们很抱歉,没有工夫来看望你们--他们急着往前走,因为他们还要赶一程路--但他们保证返回之时,一定要来看望你们。”“可是,汤蒙森,她说了她结婚了吗?”“不错,太太。她笑称,她一嫁到这里就跟夫姓了。她向来和蔼可亲、心直口快、待人和气,因此我冒昧地祝她幸福。”“弗朗司先生是不是和她同行?”“是的,太太。我看见他仰靠在里面,也没抬头,你知道的,他从来都沉默寡言。”

艾利洛很容易解释他为何不向前探身,坦斯沃特太太也相信是同一个理由。“车里再没有其他人吗?”

“没有,太太,就他们。”“你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吗?”

“他们直接从城里来的,这是罗茜小姐--弗朗司夫人告诉我的。”“他们还要往西走?”“是的,太太,不过不会待太久。他们不久就会回来,那时候肯定会来这儿看望大家的。”坦斯沃特太太看看女儿。可是艾利洛很清楚,他们不会过来了。她听完这番话,就把罗茜这个人完全看透了,她也深信埃登霍永远弃她们而去了。她低声对母亲说,他们说不定是去普利茅斯附近的普赖特先生家。

汤蒙森已经说完了,不过艾利洛还想多听点关于他们的消息。“你走之前看见他们出发了没有?”“没有,小姐。马刚刚牵出来,我无法停留太长的时间,怕误事。”“弗朗司夫人身体好吗?”“是的,小姐,她说她身体好极了。在我眼里,她从来都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小姐--她好像过得一直都很幸福。”坦斯沃特太太再没问题可问,汤蒙森也好,台布也罢,全都不需要了,她便立即让他拿走了。梅莉爱传过话来说自己不想吃饭,坦斯沃特太太和艾利洛同样不想吃。梅卡莉坦在想,两个姐姐最近搞得心神不定,总是不好好吃饭,她自己倒挺幸运,还从未因为什么事情挨过饿呢。等甜点和酒都摆上桌,桌前只有坦斯沃特太太和艾利洛两个人。她们都一言不发,坦斯沃特太太唯恐说错话,不敢贸然去安慰女儿。她现在终于明白,她过去不该相信艾利洛之前的自我解释。她终于想通了,因为她当时已经为梅莉爱的事情备受煎熬,为了不给她再增添痛苦,艾利洛全都藏在了心里。她意识到,她原以为自己非常了解艾利洛和埃登霍之间的感情,错误地认为他们的感情非常淡薄,至少比眼下所证实的淡薄得多。她担心,这么说来,她对她的艾利洛很不公平--不,甚至是有失仁慈--梅莉爱的痛苦,由于她意识到了,而且很清楚,便使她对梅莉爱倾注全部的关爱,从而忽略了艾利洛的痛苦,当然她只不过是更能克制自己,更有毅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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