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地下二层。
旧时期的防空洞分为内外两层。外间是门卫的小房子,小房子里有一扇两寸厚的铁门,门后才是真正的避难所。
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避难所里又热又潮,空气似乎能拧出水来。
上百名神情惊恐的人质被囚禁在这里,几名幼师在劫匪的监视下轻声哄着不安的孩子们。
外间的门房里八名身穿弹力背心的大汉激烈的争吵着,一股极度凶悍残忍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气息,让普通人在他们面前就像猴子遇到了恶狼,提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丧狗你它妈是不是疯了!?我来这是为了救老大,不是来和雷子死磕的!”
“没错,我们把老大捞出来就撤,去罗刹,不能在这耗着。”
“罗刹太远了,去东瀛。”
“傻×!东瀛隔着片海呢!”
“都给我闭嘴!!!”一个精瘦的小个子男人突然大吼了一声,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就像有人在用指甲刮黑板一样。
“你们这群傻哔!这是华夏帝都,咱们在这里端了一所幼儿园,胁迫华夏政府释放了在押囚犯。做完了这些事情你们想一走了之?别看现在处理这件事的只是一个局长,我敢保证整个华夏政府都在关注这里!你们谁觉得自己可以从华夏政府的围剿中逃出生天,那就滚吧!想活下来的人听我丧狗的!”
“凭什么听你的,你整天跟个树耗子似得藏着掖着。老子怕让你给卖了!”
“我来帝都是为了大哥。等大哥回来我就听大哥的,大哥不在,老子谁也不份儿!”
“你它妈……”
突然,防空洞的大铁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巨汉低头钻了出来。此人的臂膀肌肉虬结,肩宽背阔犹如一堵山墙,手背上暴露的青筋和鼓起的指节显露出他爆炸性的力量。
“嘭!!”巨汉随手一带,铁门结结实实的摔在门框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掉落。
几个正吵得青筋暴露的悍匪见那巨人从门内出来,瞬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知道,此人最为凶残,一言不合就下死手。而且他眼疾手快,力大无穷,其他人不动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夯货只有大哥和丧狗镇得住,现在大哥不在,他对丧狗越发言听计从。
他一进来,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丧狗皱了皱眉头,嘶声道:
“狼人,谁让你出来了?!不是让你在里面看着肉票吗?”
巨汉挠了挠头,凶狠的一笑,说道:“狗哥,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那群鹌鹑老实得很,谁敢扎刺儿我就捏死他。”
他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的扫了众人一眼。除了丧狗,其余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可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跳出来和他死磕。一时间,局面竟让他压制住了。
狼人见自己一句话就掌控了局面,不禁面带得色,迈步上前想找个位置坐下。刚迈出一步,就感觉心口一阵剧痛,如同心脏被人掏了出去一般。即使凶悍如他,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嚎。
众人被狼人的惨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他面容扭曲,额头上青筋暴起,两道鲜血从鼻孔中蜿蜒而出,一手捂着心口,一手艰难的伸向前,想抓住椅子撑自己一下。
丧狗赶紧起身想要扶他一把,没想到狼人身子一歪,脸朝下,推金山倒玉柱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众人一惊,纷纷站起来想要查看一番。
没曾想,狼人往下一倒,一个修长的身影从他背后显露出来。
丧狗等人一惊,顾不上去检查狼人的情况,纷纷拔出枪来指向这道身影,定睛观瞧。
这是一个面相俊秀的青年。身穿一件白身黑袖的运动服,看年纪约有十七八岁。面白微须,眉似远山,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一头利落的短发,身姿挺拔,风华正茂。只是长了一对瑞凤眼,两眼细长,嘴也比常人略小一些,男生女相,气质略显阴柔。
青年站在那里,面带微笑。
他左臂的袖子被挽到肘部,露出里面苍白瘦削的胳膊。手中攥着一块血肉,鲜血从指间滑落,滴在地面上。
那是一颗心脏!
刀尖上打滚多年的丧狗,第一时间认出了青年手中握的是什么。趴在他脚前的狼人已没有了声息,他的背上没有任何伤口和血迹。但丧狗有一种直觉,少年手中的心脏一定是狼人的!是他生生从狼人的胸膛里挖出去的!
“你是什么人!?”
丧狗怒吼道。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握枪的手似乎也不像以前那么稳了。我在恐慌,他想,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情绪了
那人听到他的话哑然失笑,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任何笑意。
“丧狗,你这话怎么让我觉得我才是坏人?”
他将心脏随手抛在地上。那颗属于狼人的几秒钟前还在用力跳动的心脏在地上滚了一圈,占满了灰土,成了一坨烂肉。
青年看着他们,笑得很矜持。
“本想把你们交给警察的。可惜我来的太匆忙,来不及掩饰自己的身份,所以只有让你们去死了。”
“嘭嘭嘭!!!”
丧狗连续扣动扳机,子弹以亚音速飞出枪口,尖叫着、旋转着向着神秘青年冲去。
就在丧狗扣动扳机的同一时间,其他几人也纷纷开枪。一时间,房间内枪声大作,枪火四起,几十发子弹从各个方向打向青年。
这时,令丧狗等人永生难忘的一幕出现了:面前的年轻人仿佛一道幽魂,打在他身上的子弹如同击中幻影,直接从他身上“穿了过去”,连他的衣服都没有打坏。
子弹击中铁门和墙壁,发出一连串的巨响,屋内瞬间跳弹横飞。
开枪的八个人全被跳弹伤到。其中一人被旋转的跳弹撕开了颈动脉,鲜血像被撞坏的消防栓一样喷了出来,溅了他旁边的人一头一脸。
丧狗的心脏跳的从未如此之快,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不知是被枪声震得还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左腿被跳弹咬了一口,钻心的疼。他扫了一眼还在疯狂开枪的同伴和依旧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的青年,咬了咬牙,猫下腰,拖着伤腿,一瘸一拐的向防空洞外跑去……
*
点点血迹,在楼梯上画出一条长长的虚线。
丧狗拖着伤腿,一瘸一拐的向上爬着,上方是白色的寂静,下面是黑色的嘈杂。
恐惧驱动他的心脏疯狂的跳动着,无数个念头在脑中闪现、消失。最后他心里只剩下一个荒唐的想法:找到警察,他们能保护我。
再往上两层就是地面,他已经看到了来自上面的亮光。防空洞的出口在幼儿园的主楼内,距离楼门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主楼正对着幼儿园的大门,门外就是警方部署的力量。还有十几家新闻媒体的镜头对准了这里。只要出了大门,就能抢到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防空洞里的枪声停了。
突如其来的死寂让丧狗的耳朵里出现一阵嗡鸣。他心里一激灵,探头向下张望。只见在阳光难以照射到的楼梯底部,多了一道修长的身影。那个可怖的青年正站在下面,仰起头冲他微笑。
那笑容落在丧狗眼中显得异常的狰狞!
丧狗此时已经被吓得心惊肉跳。他再也顾不得腿上的剧痛,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顺着楼梯向上跑去。
“他追不上我。”丧狗不断的安慰自己——自己和他差了整整6层48级台阶,等他上来自己已经跑出教学楼了。这个神秘如幽灵般的男子一定不想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一来我就能逃出生天。
没想到跑了没几步,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
“丧狗,你想去哪儿啊?你的兄弟们都在底下等你呢。”
丧狗闻听此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脚下踉跄,一头摔倒在地。刚想起身,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丧狗不禁嘶声惨叫,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口鼻中鲜血齐流。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脏,不跳了。
在意识模糊之前,丧狗用尽全身的力量侧过头去,出现在余光里的,是一张温和的笑脸……
*
青年站在楼梯上低头看了一眼丧狗的尸体。伸手在左臂的肘关节处捻起一小块死皮一样的东西,用力向下一扯——一只透明的长手套从他手上被撕了下来。这只手套薄如蝉翼,手腕往上沾满了血迹。
青年把手套翻了过来,团成一团揣进衣兜,准备离开。突然从原地消失,出现在楼梯顶层,伸手朝空气中一抓!
“唔!”
空气中传来一声痛哼,一名身穿警服,手中握枪的中年男子从空气中浮现出来。面庞扭曲,脸色煞白,额头上浸出豆大的汗珠。
青年的手掌已经没入他的心口!
他见中年人身穿警服,不由的一愣,诧异道:
“你是警察?!”
“嗯。”
中年人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勉力应了一声。
青年将手从他心口抽出来,微笑道:
“对不起,失手了。”
中年人捂着胸口,倒退两步靠在墙上才勉强没有摔倒。他戒惧的看了青年一眼,低下头颤抖着把手挪开些,想看看自己的伤势如何。青年这一掌即使没有伤到内脏,恐怕也给他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外伤。
可当他把手拿开后,却发现警服完好如初,没有破损,胸口也没有任何血迹。仿佛刚才插入胸口的那只手是幻影一样。只有心口灼烧般的隐痛在不断提醒着他,那不是幻觉。
“回去吃点消炎药和抗生素吧。”青年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说道:“我刚才出手的时候不小心擦破了你胸腔内的粘膜。如果不处理的话容易感染。”
“你是什么人?”
中年警察惊疑不定的问道。
“放心,我不是你的敌人。”
警察举起了手中的枪,表情变得坚毅了许多。
“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至于你是不是我的敌人,我会做出判断。”
对方笑了笑,调侃道:
“你可以认为我是一名见义勇为的热心群众”
警察皱起眉头,他的眉心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悬针纹。
“你以为不配合警方就不能确定你的身份了么?你的衣服的左胸处有一圈细密的针脚印,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里原本缝着一枚校徽吧。帝都的学校不少,可是想查出来你是哪个学校的,不难。”
“我想知道你的身份也不难。”
“你想和警方顽抗到底么?!”
神秘的青年笑着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保守秘密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不用拿‘警方’来压我。我猜‘警方’也不知道你有特异功能的事吧。”
中年人沉默不语,手中的枪低了低。
“看来我猜的不错,我看我们还是相安无事比较好。下面的劫匪已经被我处理掉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警察没有在青年的身份问题上继续纠缠,转而问道: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做好事需要理由吗?”青年调侃道。
警察摇摇头。
“人们做任何事情都有理由,知道了理由才能让人安心。”
“让行凶者付出代价,为受害者伸张正义,保护无辜者不受迫害。需要理由吗?”青年问道:“你端起杯子喝水、拿起筷子吃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找个理由?他们需要,所以我来了。这就是理由。”
“……”
“人质的情况怎么样?”
“还好,害怕是肯定的,不过没有伤亡。”
警察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劫匪呢?”
“9个劫匪,有七个是用枪干掉的。剩下两个有点麻烦……你懂得。”青年说着晃了晃自己的手,“我再去补两枪。这帮人用的都是大口径手枪,一枪下去就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中年警察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你把他们都杀了!?”
“他们该死。”
“谁给你的权利!!”说着,他把手中的枪又举了起来。
“你最好先把枪放下。”
“我问!你有什么权利杀人!!说!!!”
“他们罪有应得,我杀他们是为了救人。”
“他们应该接受审判而不是被处以私行!他们应该承担刑事责任而不是被屠杀!!你肯定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你和这些劫匪有什么不一样!”
“呵呵,那些人质一定不这么想。”
两人对峙了片刻。警察开口说道:
“帝都去年各类违法案件超过15万件,你能救多少人?这还仅仅是一座城市。只有秩序才能保证绝大多数人的安全。如果你真的想保护民众,那就更应该维护秩序,而不是破坏它。”
“你想送这群悍匪进监狱,可是我想让他们下地狱。道不同,不相为谋。”青年留下一句话,身体没入空气中消失不见。
“你敢肆意妄为,我一定抓你归案!”警察喊道。
声音在空空的楼道里回荡,无人应答。警察叹了口气,顺着楼梯向下走去。过了片刻,防空洞里传来两声枪响……
*
“小陈!小陈!听到回话!”局长秘书腰间的步话机中传来了江威的声音。
“喂!江局?我是****!您有什么指示?”
“马上打电话给看守所,让他们赶紧把查强压回去!不要往这里送了。让杨梦石马上强攻解救人质。”
“局长!这……”陈秘书听了大惊失色,他不明白局长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不顾人质安全的决定。
“不要废话!出了问题一切由我承担!另外,告诉杨梦石,营救行动结束之后,不许接受任何采访,马上到我这来!我有事情交代给他。”
“是!局长!您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哎,对了,等下你去给我买点抗生素和消炎药。”
“是!局长!”
……
江威靠坐在警车里,捂着胸口,望着远处的幼儿园怔怔出神。劫持事件在短时间内得到圆满解决,人质获救,劫匪授首。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想起那个神秘的年轻人,想起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诡异能力,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帝都甚至整个华夏的风云,要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