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2010年。
在帝都市中心灰蓝色的天空下,九州新闻大厦的顶端,阳光将楼顶的玻璃墙照的白晃晃的,好似一座积雪的山顶。一群飞鸟常年绕着楼顶不知疲倦的飞着,好像正在举行一场我们无法理解的宗教仪式,将天空和地面的喧嚣彻底断绝开来。
大厦底部靠近地面的巨型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广告突然被掐断,一名容貌姣好的女主播出现在上面,一脸严肃的播报起一条新闻:
“下面插播一条新闻。今日上午十时左右,一伙武装分子袭击了我市城东区下辖的一所幼儿园。近百名人质遭到劫持,其中包括66名儿童。
据悉,匪徒此举是为了营救其同伙查某。查某于今年二月份因涉嫌毒品交易被捕。
本台将继续关注事态的进展。请看现场发回的报道……”
*
“向阳花幼儿园”门前的街道已被封锁。原本空旷的道路,现在却变得屯街塞巷。
二十多辆警车警灯闪烁,警笛凄厉的嚎叫着,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警车之后是十多辆多辆救护车,医护人员正做着准备工作随时准备抢救伤员。在警方隔出的绿色通道之外,闻讯赶来的新闻采访车和受害者家属的车辆挤满了整条街道。
摄像机和监视器从各个角度对准了幼儿园的主体建筑。但园内所有的窗户都被拉上了窗帘,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里面的人听着!”
城东分局的局长站在一辆警车旁,手持扩音器冲着幼儿园内喊道:
“我是城东分局的局长!我们同意你们的要求了!查强正在赶来的路上!但是他到这里至少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你们要冷静!不要铤而走险!否则即使见到查强你们也别想离开这里!”
“再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不要耍什么花样……”
幼儿园楼顶的喇叭里传出一个男人喑哑的声音。那声音说不出的刺耳难听,仿佛一头凶獠低沉的咆哮,又好像铁片剐蹭地面的声音。只听声音便让人觉得他是个穷凶极恶之辈。
“……一小时之后见不到我大哥,就准备给这些人收尸吧”
男人说完就关掉了喇叭,无论警察再说什么也不再回应了。
扩音器将劫匪的话一字不差的传了出来,整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在外围等待的人质家属们顿时喧哗起来。维持秩序的警察只好临时组成了一道人墙将他们阻拦在外。
忽然间,一名妇女从人群中冲出,揪住了阻拦自己的警察厮打起来,嘴里哭嚎道:“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原本混乱的人群被她这么一闹,更加情势汹汹。几乎就要撕开人墙,冲进隔离带里。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了警车的车顶,手持扩音器,朝即将失控的人群大声喝道:
“都冷静!!!我是城东分局的局长!我叫江威!这起案件由我负责!”
他的声音极为响亮,仿若三伏天里的一声惊雷。原本蝉喧的人群被这一声大喝所慑,暂时安静下来。江威趁机说道:
“我知道,大家害怕自己的亲人遭遇什么不测。可是你们现在冲进隔离区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可能刺激劫匪使他们做出伤害人质的举动!我干了二十年警察,处理过数十起人质劫持事件。隔离区内都是经验丰富的谈判专家和最精锐的特警部队,被他们解救的人质更是不计其数。大家一定要相信警方,把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现在,请大家后撤,不要再冲击隔离带了!”
骚动的人群渐渐平复下来。江威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刚才隐瞒了一点——虽然他处理过数十起人质事件,但被劫持的人质数量从来没有超过十人。像今天这样上百人一同被劫持的事件,都可以算做恐怖袭击了,何况还有数十名儿童在其中。现在正是世博会召开期间,世界各大媒体都在关注华夏。这件事解决不好不仅会影响帝都治安和国家形象,更是对世博会的毁灭性打击。诸多因素混杂在一起,让一个劫持人质事件变得无比复杂,更加让他一筹莫展。
当然这些决不能让眼前的群众知道。在这种时刻,信心比什么都重要。
眼看骚乱即将平息,一个身穿西装、带着金丝眼镜瘦小男人突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挥舞着手臂大声嚷道:
“大家不要被他给骗了!他想把我们骗走,才好发动强攻。他们才不管我们小孩的死活!我们必须给警方施加压力!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不能退!”
原本正向后撤的人群闻言顿时踟蹰起来,大家犹豫着是不是要再上前闹一闹。警察们刚松懈下来的神经也绷紧了,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江威眉心的悬针纹越发的深了,他低头盯着面前大放厥词的男子,压了压怒火,沉声问道:
“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我是受害者家属!”
眼镜男梗着脖子,斜睢着江威说道:
“你别和我说什么场面话。我就问你一句——你们到底能不能把我家孩子救出来!?”
江威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警方会尽全力营救您的孩子。”
江威又抬起头朝下面的人群大声道:
“对警方来说,人质的安全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我们不会以牺牲人质的安全为代价强行抓捕劫匪!”
金丝眼镜却不买账。
“你少来这套!你说尽全力就尽全力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不管人质死了多少,只要抓住劫匪你们就能结案,你屁股底下的位置就算保住了。你别做梦!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必须负全责!我要在各大媒体曝光你!投诉你!上法院告你!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江威闻听此言,从车顶上一跃而下,一步就来到了眼镜男身前。
眼镜男的身高只到江威的肩膀。只觉得一堵墙向自己砸了过来,把他吓得一哆嗦。嘴里惊慌的胡乱嚷道:“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我们是人民警察,我们欢迎群众的监督和批评。”
江威咬着牙,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这是我的姓名和警号。请记清楚,将来方便你曝光我,投诉我,控告我。现在,请你退后。如果你继续煽动群众,冲击隔离带,干扰警方正常的营救工作。我会以寻衅滋事罪逮捕你!”
说到最后,江威声色俱厉!目光灼灼的盯着眼镜男。
眼镜男被他的气势所慑,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好讪讪的退回到人群里。
不远处的闪光灯亮起一片,各家媒体的记者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拼命按动快门,将这一幕详细的记录了下来。
*
“嘿!干什么呢?!这里不让拍照!”江威的秘书指着不远处的闪光灯,抬腿就要去找那些媒体进行交涉。
江威一把拽住了他。
“你干嘛去!?”
“江局……万一那些照片见报,您会很被动的!”
江威一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个!那些照片见不见报有那么重要吗?!如果人质获救,即使见报了,媒体也只会有赞誉之声;如果人质没救出来,即使没有那些照片你以为我就能逃过舆论的口诛笔伐吗?”
“这……”
“别这那的了,你去把杨梦石找来,我有话问他。”
“是!”
不多时,一身作战服的特警队长杨梦石一路小跑到了近前,在江威面前立定,敬了一礼。
“局长!”
“嗯,你们特警队在那研究半天了,我想问问你,现在有多大把握把人质救出来?”
“报告局长,把握不大……”
闻听此言,江威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怎么回事?!”
“我们用热成像仪观察幼儿园内的建筑后没有发现人质,也没有发现劫匪。”
“你是说他们在玩空城计,人质已经被他们转移到别的地方了?”江威说着,回头问秘书:“附近的监控有异常吗?”秘书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空城计。”杨梦石道:“附近的监控没有异常。我问过这里的物业,他们说这栋建筑是上世纪60年代所建,原本是政府办公楼。后来政府机关搬走,这栋楼几经辗转,租给了现在这家幼儿园。当时所有的楼房都配有防空洞,劫匪极有可能将人质转移到了这栋建筑的地下掩体内。”
“那能不能尝试从地下突破?”
“很难,”杨梦石摇了摇头,“老城改造的时候附近的老建筑都被拆毁,防空洞也被填平。只有这栋楼保存下来。地铁线路和下水总线离这里很远,从地下进攻,恐怕会惊动劫匪——我们刚才进行了多次模拟,都无法确保人质安全……”
杨梦石停顿了一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得,又开口说道:
“现在强行突破,人质的伤亡会很大。我建议先答应他们的要求,在劫匪逃跑的时候进行狙击。劫匪撤离肯定无法携带太多人质。这样即使营救失败,人质的伤亡也会被降到最低。”
江威没有说话,他眸子里光芒闪烁,心里进行着天人交战。
这伙匪徒非常狡猾。他们挟持着大量儿童,让警方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但杨梦石的办法也不能让他满意,因为政府一旦对其妥协,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法外之徒将目光瞄向幼儿园、学校等公共设施。这样造成的间接伤害会更大。究竟如何破这个局,江威在心里不断的权衡着。
“离最后通牒还有多长时间?”江威扭头问身边的秘书。
“51分钟。”
“查强呢?”
“已经从城南看守所押出来了,正在往这边赶。”
江威点了点头,说道:“我一个人待一会儿,等查强到这儿叫我。”说罢,他走向自己的座驾。留下杨梦石和自己的秘书在原地面面相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