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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刀王王一小(1)

王二小姓王。

其实王二小不姓王。王二小是他的父亲王老大从外乡抱来的。王老大两口子不是不能生,完婚的当年使生了个白胖儿子,取名王小大,后来,王小大长到三岁多的时候,不幸出天花夭折了。王老大觉得自己年轻,使与老婆施展出全身的解数,床上的功夫做得如鱼得水,只可惜浪费了精神,到头来并未能鼓捣出一男半女来。几年之后,王老大心灰意冷,突然有一天从外面抱来一个比猫大不了多少的男孩,起名二小。满条街都知道王二小是抱来的,到底王二小是哪儿的人?是大闺女生的,还是小媳妇养的,爹叫什么,娘叫什么?这一切就无人知晓了。街上曾有多嘴的人说,王二小是王老大在外头与哪个风流女人有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咸不淡传了好几年,后来就没人传了,不当吃不当穿的,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呢!直到王老大两口子平安死去,这件事也没有节外生枝,事情也就了了。

王二小曾经有过辉煌的童年,上小学的时候,被学校视为神童。他虽没像古书上说的那样有曰观十行的才子能耐,但读书倒是过曰不忘。可偏偏他不正干,三天两头逃学,调皮捣蛋的他却在期中、期末考试中门门功课都是满分。不说别人不相信了,连他的班主任都怀疑他是不是作弊或是抄其他同学试卷的。

王二小绝顶聪明,若是花在正道上,也许后来他就成不了一代刀王了。

他调皮却调出个楞来,一天,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他偷将女厕所墙上的砖捣掉一块,单眼吊线往里面看他不该看的东西,被校长抓了个正着,在家长与全体师生的强烈要求下,校方不得不忍痛作出开除他学籍的决定。

王二小没学上,王老大也不想叫儿子上,便想着让儿子学一门子艺将来好养家糊口。学啥好呢?王老大就花了五升小麦叫算命瞎子给算一算。算命先生问了王小二的生辰八字,白眼球转过来转过去,最后对王老大说道:“你的儿子命中缺金。金与铁是同类,孩子想必吃这一行饭才能顺溜。俗话讲,一铁二木三瓦匠,这铁匠也是子艺中的第一位。”王老大昕从了算命先生的话,准备叫儿子学打铁。岂不知算命瞎子的一句荒唐话,却决定了王二小一生的命运。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那年,王二小一十二岁,托人进铁木业社和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邱铁匠那儿学子艺。当时王二小个子矮,拉风箱脚底垫两块砖还够不着风箱杆,由于身体单薄,大锤自然是抱不动。邱铁匠看着直摇头,死活不收这个徒弟。王老大为儿子舍得,用车子推了十担麦子送到邱铁匠的府上,又在本街最阔的也最风光的聚盛楼大酒店请一桌,邱铁匠才算勉强同意,让王二小先跟着干杂活。三个月之后,才让他拉风箱打边锤。

前面讲了,王二小绝顶聪明,跟着邱铁匠,一偷二看三捣摸,一天真正大锤没抡,风箱把也没抱热子,就使小锤叮叮当当做师傅了。邱铁匠有个痰喘病,一累气就上不来,看着王二小活溜又能干,也就见好就收,将毕生经验和绝活传授给了这个小徒弟,及早巴早让了位。

王二小得了邱师傅的真传,又有聪明才智,所以说铁匠活比他师傅的子艺更加炉火纯青,渐渐地就出了名。没出三年,王二小三个字就烙上了菜刀和镰刀。周围四省八县,方圆几百里地,不知王二小大名的不多。哪家不用菜刀呢?特别是农村,又有谁不使镰呢?所以王二小的刀与他的名气一块水涨船高了。有人比喻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就会说“王二小的刀,又快又好”!当地描写王二小的刀具是这么说的,菜刀,不重且压子,剁骨不缺口,三年不用磨,削铁如削肉。夸奖王二小的镰刀就更加神了,百亩麦田不磨镰,哈腰工夫就割完,放在鞋底蹭三下,再来十亩也不怕!外地人问,王二小的刀能比得上张小泉的刀吗?当地人一脸的问号:张小泉是谁?咱们只晓得刀王王二小王师傅,大人孩子也都晓得刀王王二小王师傅!不信,你到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问问!

王二小的刀具价廉物美,菜刀一块钱一把,镰刀五角钱一张,本地外地一个价。这是王二小同铁木业社主任定下的口头协议,不然,王二小就不干。所以,那个时候投机倒把不怎么泛滥。不过,当时的一元钱可不像现在的一元钱不当钱用。现在的一元钱买只烤红薯还不一定够,那时一元钱可值钱了,一元钱可以买三斤白米、四只猪蹄、五个鸡蛋、十块臭豆腐、半包哈德门香烟,外加六根红头长杆洋火。这样的话,你就可以算出王二小的刀当时也是非常值钱的了!

王二小有名气却没有官运,其实他有了机遇,也不知道去抓。用他自己的话说,大老粗一个,当的鸟熊官呢!当官天天得劳神费脑筋,哪有干铁匠这么舒服呢!叮叮当当的,那么悦耳,那么动听,一天不听就想得慌,两天不听就憋得慌,三天听不见铁碰铁,不如让他去跳大运河算了。所以,铁木业社的主任动员他干车间副主任,他说啥也不答应。主任认为,王二小是嫌副主任的副字不好听(因为正主任需是党员才行),就说道,不然破破例,让你干正职总行了吧!王二小将眼睛一瞪,你若能替我掌钳子我就干!大伙都骂王二小傻。王二小就说,傻就傻,我就是不干,你能怎么着我!

傻也有傻的好处,王二小没有当这个车间主任,“**********”的时候就没有人捏到他的过错。当官的挂牌游街,雁别翅“坐飞机”,他乐得回家关起门来与老婆过性福生活……

王二小的老婆王刘氏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长的却不是农村女人相,又白又水灵,发乌黑,脸粉嫩,鼻眼眉毛又长得是个地方,不捺因脂不抹粉,使叫人看了一眼还想看下一眼。你说摊上这样的女人,王二小能闲得住吗!街上人见了王刘氏,不论男女,也不论老少,没有不咂嘴的。“啧啧啧,你瞧瞧王二小的女人哪!啧啧啧,你瞧瞧王二小的女人哪!啧啧啧,这个****的王二小咋就这么好的命呢!”有时王二小下班回家,那些人就故意当他的面“啧啧啧”,说:“你****的咋就这么好命的呢!”王二小非但不恼,心里头还像是三伏天吃了块红沙瓢大西瓜那般滋润,嘴一咧,说:“你们背后不是骂我傻吗?有我这样傻的吗?”

当然,王二小也有烦恼的事情,他有三个儿子(他一直想生个闺女却未能如愿,为此他感觉很遗憾),孩子肩挨肩。老大随他,黑乎乎的,一笑两眼就没了。老三像他妈妈,细皮嫩肉的,跟大闺女似的,说话也是细声细语的。唯独老二长得四不像,连性格脾气也不像他们两口子。开始王二小不在意,后来街上有人传言,说他家的老二是别人的孩子。王二小不信,心说,我天天夜晚都搂着老婆睡,有那个****的能偷偷摸摸地插一条腿呢?有人取笑,说:“你王二小一整天都在铁木业社打铁,难道说大白天想你女人好事的那些男人,还找不见你老婆啊!”一句话提醒王二小,心说:对啊,怪不得老二没有一处随他的呢。所以有段时间,王二小就吃睡不香,一见二儿子就眼红,有错无错就想骂他,专拣恶毒的话骂:“你妈个臭××!”几遍骂过,老婆就不悦了,说:“你平白无故地骂你儿子干什么呢?还骂得那么难昕!”王二小说:“我骂他碍你什么事?”老婆说:“我是他妈,你骂他妈臭××,不是骂我的吗?”王二小无语。老婆也明知男人心中昕信了外面的传言,又觉得自己冤枉,就偷偷回屋里哭,哭得十分伤心。这时,王二小就想,怪不得说女人是水做的嘛,一点儿也不假,都哭成泪人了,再哭,运河大桥就怕给冲垮了呢。不一会儿,王二小就被女人的哭声给哭软了,为了哄女人不哭,便骂自己是个畜生,不是人。见女人还哭,就抡起巴掌扇自个儿的脸,并保证从今往后再不骂老二这句脏话了。时隔不久,王二小又骂老二那句脏话了,女人就又哭,他就又骂自己又扇自个儿的脸,就这样,王二小两口子一天天打发日子,吵闹之中又多了几分温馨,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这天,铁木业社革委会牛主任找王二小谈心,单刀直入让王二小当铁匠炉的小组长(相当过去的车间主任)。王二小一昕,当面一口就回绝了,说:“牛主任,我只能管我自己,别人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明白告诉你,早头叫我当车间主任我都没答应。”牛主任心平气和地说道:“小组长就是车间主任,级别一个样,就是叫法不同罢了。”王二小说:“我晓得。”牛主任说:“你既然晓得就得服从组织上的决定。”王二小说:“我打铁凭苦力吃饭,再讲了,我王二小也不是个当官的料。”牛主任说:“你如果不愿意当这个小组长也行,你得答应组织上一件事。”王二小问:“啥事?”牛主任说:“你们铁匠车间六个炉出的刀具都要打上你王二小的印。”“为啥?”牛主任说:“这不是明摆的嘛,产品上只要烙上你的大名,货就好

卖。再说你的刀又不够卖的,而且别人打出的东西又卖不出去。所以……你看行不行?”“不行!”王二小斩钉截铁地说。牛主任吧唔吧唔半天嘴,刚欲说什么,王二小就说:“牛主任,你别再说了,我说不行就不行!”牛主任猛然想出来一个折中的办法,说:“王师傅能不能这样,他们几个在铁匠炉干活的时候,你去给指点指点,产品出来之后,你觉得质量能检验合格,再烙上你的印,你看这样可以吧?”“也不行!”王二小寸土不让。牛主任面带微笑,说:“王师傅,都是你同门的师兄师弟,你再考虑考虑。”王二小说:“不用考虑。”说罢,起身欲走。牛主任说:“王师傅且慢,你总得给我这个主任一点面子啊!”王二小说:“你叫我给你面子,你怎么没考虑考虑我的面子呢!你拿那些烂桃冒充我的好瓜,要不了多久,我的牌子就倒了,谁来负这个责任?”牛主任心里虽说有些窝火,§说话的态度还是比较和蔼,说:“王师傅,这一点你放心,出了啥问题,有组织出面解决。”王二小说话也没过脑子,随口说道:“组织……”牛主任说:“好好好好,你王二小出了名就六亲不认了,告诉你,别说你只是个打铁的,看着没有,前些时那些走资派哪个不比你有能耐?怎么样?到头来哪一个不都是老老实实俯首帖耳了呢!告诉你吧,别以为铁木业社离了你王二小,地球就不转了,我实话告诉你,离了你地球不照样转,而且转得更快。你信不信……从现在起,你就回家抱孙子吧。”

俗话讲,名气多大,脾气就有多大。王二小又不是能咽得下气的那种人,说回家就回家了,刨坷垃头吃也饿不死人!说罢气呼呼地走了。连他那心爱的小铁锤都没回去拿。

本来,革委会牛主任是想吓唬吓唬王二小的,哪知弄假成真了,双方都没面子,事情就僵持在那里了。

王二小心中有数,牛主任不会真让他回家的。铁木业社绝大部分收入全靠他王二小支撑呢!他要是走了,那铁木业社就等于塌了半个天。王二小倒落个迫遥自在,整天在大街上闲逛。日子久了,铁木业社的头头们尤其是牛主任坐不住了,因为王二小的货卖完了,四处来要王二小产品的订单压了一大摞。牛主任本想亲自登门向王二小赔不是的,请他出山,又怕请不动,就将那个如今还靠边站的老主任搬出来,专门办了一桌好饭菜,请王二小吃喝,又说了许多好话,王二小这才答应再次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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