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开扬《高适诗集编年笺注》：“此叙蓟北从军之艰辛也。首言汉将出征，甚得君之信任，继言战争激烈，士卒半死，而主帅不恤，犹然自赏歌舞。当此穷秋草衰，孤城日暮，斗兵甚稀，以身受恩遇，故轻敌力战，而苦于未得解围驰突也。斯时城南少妇，望征夫之归，几于断肠，征人则在蓟北之地，空自回首，不得返乡也。边庭风剧难越，绝域苍茫何在（据“更何有”解），杀气方盛，刁斗夜传，血染白刃，死节岂为立勋耶？沙场征战苦辛，故今人犹忆李牧之将才，以其善于筹划卫边也。”
【思考与练习】
一、诗人怎样描写“出师”的场面？渲染怎样的气势？结合全诗，谈谈你是如何理解这种气势的描写。
二、征人思乡、离别之苦，本是边塞诗的传统内容，诗人此处是如何描写征人之苦的？
三、试比较高适、岑参、王昌龄边塞诗之异同。
（十三）李白
李白（701-762），字太白，号青莲居士，自称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西北）人，其先人隋末流寓碎叶（今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北部托克马克附近）。中宗神龙元年（705）随家迁居绵州昌隆县（今四川江油）青莲乡。开元十二年（724）出蜀漫游，南穷苍梧，东涉溟海，西入长安，北上太原，先后隐居安陆（今属湖北）与徂徕山（今属山东）。天宝元年（742）奉诏入京，供奉翰林，故世称李翰林，后被刺金放还。此后漫游梁宋、齐鲁，南游吴越，北上幽燕。安禄山叛乱，志在济世，应召入永王李璘幕。王室内讧，李璘兵败被杀，李白受累入狱，获释不久又被定罪流放夜郎。途中遇赦返回江夏，重游洞庭、皖南。上元二年（761）听闻李光弼出镇临淮，仍欲从军报国，半道病还。宝应元年（762）卒于当涂（今属安徽）。
李白论诗主张天真自然，追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赠江夏韦太守良宰》）之境界。其诗感情奔放豪迈，想象奇特丰富，词采瑰伟绚丽，风格飘逸自然。贺知章曾称其为“天上谪仙人”，故后人称“李谪仙”。有《李太白集》。
月下独酌（其一）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1]。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2]。
月既不解饮[3]，影徒随我身[4]。
暂伴月将影[5]，行乐须及春[6]。
我歌月徘徊[7]，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8]，相期邈云汉[9]。
【注释】
[1]独酌：一个人饮酒。无相亲：没有亲近的人。
[2]这两句说我举起酒杯邀明月共饮，明月和我以及我的影子恰恰合成三人。
[3]既：既然。不解饮：不懂得喝酒。
[4]徒：徒然，白白的。这句说影子也徒然跟着我的身子动。指影子也“不解饮”。
[5]伴：陪伴着。将：和。
[6]须：应该。及春：趁着春光明媚之时。
[7]这句说我唱歌时，月亮在空中听得出神不肯向前移动。徘徊：来回地走。
[8]无情游：忘情的交游。这句是说月忘其为月，我忘其为我，我们永远结成忘情的好友。
[9]邈：高、远。云汉：银河。此句写诗人想象自己飘然成仙，故与月、影相约在遥远的高空聚会。
【作品讲析】
此诗约作于玄宗天宝三年（744）春，当时李白在长安，政治理想不能实现，心情是孤寂苦闷的。原诗有四首，此为第一首。诗写诗人在月夜花下独酌，无人亲近的冷落情景。诗人运用丰富的想象，表现出由孤独到不孤独，由不孤独到孤独，再由孤独到不孤独的一种复杂感情。李白仙才旷达，物我之间无所容心。此诗充分表达了他的胸襟。诗首四句为第一层，写花、酒、人、月影。诗旨表现孤独，却举杯邀月，幻出月、影、人三者；然而月不解饮，影徒随身，仍归孤独。因而第二层自第五句至第八句，从月影上发议论，点出“行乐及春”的题意。最后六句为第三层，写诗人执意与月光和身影永结无情之游，并相约在邈远的天上仙境重见。全诗表现了诗人怀才不遇的寂寞和孤傲，也表现了他放浪形骸、狂荡不羁的性格。邀月对影，千古绝句，正面看似乎真能自得其乐，背面看，却极度凄凉。
【辑评】
严羽《沧浪诗话·诗评》：“太白天材豪逸，语多率然而成者。”
沈德潜《唐诗别裁》评此诗：“脱口而出，纯乎天籁。”
孙洙《唐诗三百首》：“月下独酌，诗偏幻出三人。月影伴说，反复推勘，愈形其独。”
【思考所练习】
一、《月下独酌》表达了李白怎样的思想情绪？呈现出怎样的艺术特色？
二、联系李白诗中出现的有关“月”的意象，体会此诗的诗歌意境。
（十四）杜甫
杜甫（712-770），字子美，巩县（今河南巩义）人。因其十三世祖杜预是京兆杜陵（今陕西长安县东北）人，故杜甫自称“杜陵布衣”。杜甫曾居长安城南少陵附近，故又自称“少陵野老”，世称“杜少陵”。青年时代曾漫游齐赵、吴越、应试不第，天宝十年（751）献《三大礼赋》，玄宗命待制集贤院。十四年（755）十月始授河西尉，改授右卫率府胄曹参军。安禄山叛乱，次年六月玄宗奔蜀，长安陷落。杜甫在途中被叛军俘回长安，至德二年（757），只身逃出长安，投奔当时朝廷所在的凤翔，肃宗授左拾遗，故世称“杜拾遗”。乾元元年（758）六月贬华州司功参军。次年七月弃官往秦州（今甘肃天水）、同谷（今甘肃成县），年底到达成都，于西郊建草堂居住。宝应元年（762）因避乱又漂泊梓州（今四川三台）、阆州（今四川阆中）。广德二年（764）重回成都，剑南节度使严武聘为参谋，荐为检校工部员外郎，故世称“杜工部”。永泰元年（765）至夔州（今四川奉节）。大历三年（768）正月出三峡至江陵、岳阳、漂泊于湘江。大历五年冬病死于长沙至岳阳的小舟中。
杜甫出生于“奉儒守官”的封建士大夫家庭，处在唐朝由盛转衰的时代，怀抱着忠君爱国、积极用世的心情，但因仕途失意、遭遇坎坷，又历经祸乱，身受深重的时代苦难，因而能体念人民疾苦。其诗全面而深刻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变化，故后人称为诗史。杜甫在艺术上勤于探索，各体皆精，刻意求工，律法精严，风格“沉郁顿挫”。有《杜少陵集》。
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杜陵有布衣[1]，老大意转拙[2]。许身一何愚[3]？窃比稷与契[4]。居然成濩落[5]，白首甘契阔[6]。盖棺事则已，此志常觊豁[7]。穷年忧黎元[8]，叹息肠内热[9]。取笑同学翁，浩歌弥激烈。非无江海志，潇洒送日月。生逢尧舜君，不忍便永诀[10]。当今廊庙具，构厦岂云缺。葵藿倾太阳，物性固莫夺[11]。顾惟蝼蚁辈[12]，但自求其穴。胡为慕大鲸，辄拟偃溟渤[13]？以兹悟生理，独耻事干谒[14]。兀兀遂至今[15]，忍为尘埃没[16]。终愧巢与由，未能易其节[17]。沉饮聊自遣，放歌破愁绝。岁暮百草零，疾风高冈裂。天衢阴峥嵘[18]，客子中夜发[19]。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凌晨过骊山，御榻在嵽嵲[20]。蚩尤塞寒空[21]，蹴踏崖谷滑。瑶池气郁律[22]，羽林相摩戛[23]。君臣留欢娱，乐动殷胶葛[24]。赐浴皆长缨，与宴非短褐[25]。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鞭挞其夫家，聚敛贡城阙[26]。圣人筐篚恩，实欲邦国活。臣如忽至理，君岂弃此物[27]？多士盈朝廷，仁者宜战栗[28]。况闻内金盘，尽在卫霍室[29]。中堂舞神仙，烟雾蒙玉质[30]。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31]。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橘[32]。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33]。北辕就泾渭，官渡又改辙[34]。群冰从西下，极目高崒兀。疑是崆峒来，恐触天柱折[35]。河梁幸未坼，枝撑声窸窣。行李相攀援，川广不可越[36]。老妻寄异县，十口隔风雪[37]。谁能久不顾？庶往共饥渴[38]。入门闻号啕，幼子饿已卒。吾宁舍一哀，里巷犹呜咽[39]。所愧为人父，无食致夭折。岂知秋禾登，贫窭有仓卒[40]。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抚迹犹酸辛，平人固骚屑[41]。默思失业徒[42]，因念远戍卒[43]。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44]。
【注释】
[1]杜陵布衣：杜甫自称。杜陵在长安东南，秦时为杜县，汉时，因宣帝陵墓在此，故称杜陵。杜陵东南有少陵，是宣帝许后葬地。杜甫的远祖杜预是京兆杜陵人，杜甫在长安时，又曾在杜陵以北、少陵以西住过，故自称为“杜陵布衣”、“杜陵野客”或“少陵野老”。布衣：没有官职的人。此时杜甫虽任右卫率府胄曹参军这一八品小官，但仍自称布农。
[2]老大：杜甫此时已44岁。拙：笨拙，和下句的“愚”，都是指自己坚决不肯趋时取巧、变更意志来适应环境。这句说年龄越大，越不能屈志随俗，年愈老而志愈坚；同时亦有自嘲老大无成之意。
[3]许身：对自己的期许、要求。一何愚：多么愚腐。
[4]窃比：私自比拟。稷：相传为周代祖先，舜时为农官，教民播种五谷。契：商代祖先，舜时为司徒。稷和契都是古代的贤臣。
[5]居然：竟然。濩落：同瓠落、廓落，大而无用的意思。
[6]契阔：辛勤劳苦。
[7]盖棺二句：意指不死就不会放弃自己的志愿。事：志事。志：即上文自比稷、契的用世之志。觊(jì)豁：指希望能够得到实现。
[8]穷年：终年。黎元：老百姓。
[9]肠内热：内心焦急，忧心如焚。
[10]非无四句：说明自己之所以不做隐士的缘故。江海志：指放浪江海的志趣。送日月：度日月。尧舜君：指玄宗。永诀：指避世隐居。玄宗早期曾一度励精图治，杜甫希望能够置身朝列，加以匡辅，使之成为像尧舜一样贤明的君主。《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自谓颇挺出，立登要路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用意可与此相印证。
[11]当今四句：申足上文“不忍永诀”之意。上两句是说，在朝廷方面，虽不缺乏人才；下两句是说，在个人方面，对国家的责任感，则出于本性。建造大厦，不能缺少木料，犹如治理国家，不能缺少人才。廊庙具：比喻担负朝廷重任的栋梁之臣。葵、藿：冬葵和豆，其花和叶都倾向太阳。杜甫用以自比。曹植《求通亲亲表》：“若葵藿之倾叶，太阳虽不为之回光，然终向之者，诚也。”这里化用其意。
[12]顾：想一想。蝼蚁辈：比喻那些钻营利禄的人。
[13]胡为二句：大鲸：比喻有远大理想者，杜甫自比。辄拟：时常打算。溟渤：海的别名。偃溟渤：游息于大海之中，比喻舒展抱负，做出一番事业。“辄拟偃溟渤”与上文的“但自求其穴”是两种互相对立的想法。这里用反诘的语气来问自己为什么是这种而不是那样，正所以见出“自求其穴”的“蝼蚁”多，而“忧黎元”、“慕大鲸”的人少，是慨叹之词。故下云“独耻事干谒”。
[14]以兹二句：悟生理：懂得了生活的道理。事干谒：指奔走于权贵之门，以请讬为事。
[15]兀兀：穷困劳碌的样子。
[16]忍为句：指不忍为尘埃没。尘埃没，指穷愁潦倒，困于生事，而老死无闻。
[17]终愧二句：上句“终愧巢与由”与前文“窃比稷与契”意相呼应。下句“未能易其节”，是说不能以巢、由之行，易稷、契之节。巢：巢父，由：许由，传说中两位古代避世隐居的高士，和稷、契是属于不同类型的典范人物。巢、由的高风自然值得仰慕，然而既自比稷、契，就不可能追随巢、由，故云“终愧”。
[18]天衢：天空。四通八达的路叫衢，天空广阔无阻，故称。一说天衢指天街，指长安城里的街道。阴：寒气。峥嵘：原是形容山势高峻，这里借以形容寒气阴森。
[19]客子：指行人，此为杜甫自称。发：出发。
[20]凌晨二句：根据史料记载，杜甫此次过骊山时，玄宗正和杨贵妃在华清宫避寒。骊山：在今陕西临潼县南，距长安六十里。山有温泉，华清宫在其上。御榻：皇帝的坐榻，这里借指皇帝。嵽嵲(dié niè)：形容山高，此指骊山。
[21]蚩尤：传说中黄帝与蚩尤作战，蚩尤作大雾以迷惑对方。这里以蚩尤代指大雾。一说天上有种赤气，叫做蚩尤旗。蚩尤出现，预兆兵乱将兴。
[22]瑶池：神话中西王母与周穆王游宴之地，这里借指骊山上的温泉，亦暗指唐玄宗与杨贵妃游幸事。郁律：暖气蒸腾的样子。
[23]羽林：皇帝的禁卫军。摩戛：指武器互相击撞，极言禁军之多。
[24]殷：震动。胶葛：山石高峻貌。这句指乐声震动山冈、响彻云霄。
[25]赐浴二句：意谓皇帝在山上寻欢作乐，受到恩赐的只有贵族和大臣们。长缨：贵人的装饰，借指贵人。短褐：粗布短衣，借指平民。
[26]彤庭四句：天宝后期，府库充实，财物堆积如山。杨国忠建议把各地租税一律变成轻货（绢帛），输送京城。玄宗视金帛如粪土，毫无节制地赏赐给贵宠之家。彤庭：即朝廷。彤：朱红色。宫殿楹柱多用朱红涂饰，故称。聚敛：搜刮。城阙：京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