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医者可以进入达圣境界。中国古代“悬壶济世”的故事说:“市中有老翁卖药,悬一壶于肆头,及市罢,辄跳入壶中,市人莫之见。”我们可以把那老人的药理解为他自己的生命,老人正是以自己生命的全部为奉献,用来拯救生灵!《淮南子》上说,神农“尝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令民知所辟就,当此之时,一日而遇七十毒”。神农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代价,用以维系病人的安危!老翁和神农都是医之圣。今天的医者追求达圣的人文价值,当然不必跳入悬壶之中,也不必一日而遇七十毒,而恰如台湾作家张晓风所说,他们常忙于处理一片恶臭的脓血,常低俯下来察看一个卑微的贫民的病容。达到圣洁境界的医者,对医学科学精神和医学人文精神的关系有着深刻的感悟,对人的生命有着由衷的敬畏,在对病人奉献终极关怀的过程中,守护他人身心健康,守望自己的精神家园。
第二节 医学的经济价值
一、医学经济价值的双重内涵
(一)两种医学经济价值并存
医学经济价值的一般定义可以这样表述:医学经济价值是医学能够为人们带来经济收益的有用性。由于可以将这个定义中的“人们”的身份、经济收益的性质等问题置于不同的语境中来解释,因此,医学经济价值有双重含义。
医学经济价值从学理上讲是医学作为社会事业为社会和人类带来的经济利益,受人文价值的支配。医学的这种经济价值,并非是通过刻意经营而获得的,所以可以称之为非经营性的医学经济价值。这种含义下医学的经济价值具有显着的独特性质。从根本内涵上讲,商品属性不是医学服务的本质属性,因此,非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不是医学的显要价值;从表现形式上讲,非经营性的医学经济价值以间接的而非直接的、突出社会群体化效益而非突出个体化的个人效益、重在远期的而非急功近利的形式表现出来;从医学本质上讲,非经营性的医学经济价值属于“柔性”价值而非“刚性”价值,在其实现过程中,遇到关乎生命攸关的时刻,它主动退位,为生命让路,不允许“钱-医”交易或“钱-命”交易。“堂堂院门八字开,有病无钱莫进来”是医学的悲哀,是人类文明的无奈,有的时候是耻辱。
在实践中,人们理解这样的观念:认同医学的基本价值,对人的生命健康负责是一个社会文明程度的标志。世界各国都在一定程度上、一定范围里努力将其成为现实。如20世纪中叶,英国提出的穷人看病不付账、中国20世纪60年代的农村合作医疗、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的人人享有卫生保健的计划等。但是,在现实的历史条件下,医学无法彻底做到“不言利”。非经营性的医学经济价值受到市场浪潮潮起潮落的冲刷,另一种含义的医学经济价值渐渐露出了水面。相对非经营性的医学经济价值而言,医学的这种经济价值,是通过市场手段的经营获得的,所以可以称之为经营性的医学经济价值。其内涵为将医学作为一种经济运作方式,以获得利润为动因,受价值规律支配。在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的概念里,经济价值成为医学的显要价值、直接价值和根本目的。
归根到底,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的存在是社会经济水平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人性进化到一定阶段的产物。非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和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并存是医学发展的一定历史阶段中,必须面对的现实。
(二)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的现实存在
1.医学被纳入市场运行的轨道
当代社会,市场经济的浪潮铺天盖地,商品意识似乎要席卷和裹挟一切。医学、教育等与人的生命本质直接相关的领域已经被纳入价值规律的触角所至的范围。医学的经济价值从后台转至前台亮相成为人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随着医药卫生体制改革的进行,医学身不由己地被染上越来越多的经济色彩,一系列体现医学经济价值的新概念应运而生:股份制医院、私有制医院、民营医院、外资医院、议价医院、医疗集团、医疗市场、卫生资源配置等等。医学披上经济化的婚纱,嫁给了追逐利润的市场。婆家看重的并不是医学“新娘”本身,而是被“优化”了的嫁妆——直接的、个体化的、急功近利的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
2.市场经济体制换发了医学的身份证
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的凸现,与医学作为社会事业的身份发生改变直接相关。
医学的天使身份正发生着转变。医学由不直接创造经济价值的事业部门向直接创造经济价值的产业部门转化。卫生已经成为第三产业的重要部分,通过提供公共的和私人的服务,获得直接的经济价值。卫生机构所有制的变更将医学的身份置于微妙的境地。卫生机构单一国有制已成为明日黄花,大量非公有制医院从事医学活动的驱动力除了利润还是利润,它们在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和非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之间的选择不言自明。
3.理性看待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
毋庸置疑,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是功利的。医学必须根置于社会,根置于人的基本需要。为人类健康服务,这是时下社会对医学的最大期盼以及医学享有特殊的社会地位的重要根源。从某种意义上讲,撇开医学价值的功利性质,医学就不可能产生、存在和走向未来。在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的天空中,并不是灰暗一片,理性的阳光仍然可以穿透云层,给医学以热量,给患者以安慰。医学在市场经济的时空中运作既然是一种现实,那么就将这个过程看成是医学发展中的砺石。在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的实现过程中,经济规律的作用使医学的运行和发展在合理地筹集、分配、使用卫生资源方面加强自律,兼顾公平和效益,争取以有限的投入覆盖更多的服务对象;医疗机构作为独立经营、独立核算的法人组织,具有更大的自主经营权,通过加强内部管理,积极开拓医疗市场,运用经济手段参与市场竞争;在非赢利性医疗机构保证人人享有基本的医疗权利的前提下,患者将医疗服务过程看作持币消费的过程,运用价格的调控作用,按照个人经济条件去选择医院、医生,购买不同质量层次的医学服务,这对在一定层次存在的医学可以起到有限的、短暂的然而不乏效力的刺激作用。
但是,片面注重医学的经济价值将会导致医学的畸形发展,最终妨碍医学的前进。默顿不无担忧地说:“当前对于科学功利性的迫切要求,也许预兆着一个新的限制科学研究范围的时代。”从理性层次上看,将医学的价值在本质上完全限定为功利的,是对医学在社会文化中的地位和作用的忽视或轻视,最终不利于医学的发展。
二、非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的表象和本质
(一)非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的表象
毫无疑问,医学具有巨大的经济效益,这就是医学作为社会事业为社会和人类带来的经济利益,受人文价值支配的非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非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具有可估量性和不可估量性两种属性。
医学防病治病,救护生命,维护社会生产力的健康,抵御传染病对人群乃至人类的虐杀,其经济价值十分可观。中国疾病控制中心一项研究表明,通过控制儿童营养不良可获得显着的健康收益和经济收益。如控制碘缺乏症每年可减少经济损失128亿元,控制缺铁性贫血,消除营养不良可以减少经济损失88亿元,减少身材矮小可获得80亿元的收益,三项合计高达296亿元。中国一个国家的一个单项医学经济价值尚且如此,全世界整个非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又该是怎样!
令人心痛而又不得不接受的现实是,非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往往通过负价值的形式表达,即因为某种疾病而造成的经济价值的损失。“现患与乙肝病毒感染有关的患者每年造成260多亿的直接费用损失……丙肝的经济负担为117.26215.59亿元。”2003年的“非典”从反面向世人展示了,有效的医疗卫生工作能够为社会增加经济价值,相反则会给社会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截止2003年5月20日,国家防治“非典”支出经费100亿;广东“非典”病例1151例,每例治疗费用1.97万元。以此标准计算,全国5328例“非典”患者的治疗费用逾亿元。“非典”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如外贸成交额、运输、旅游、农民返乡等等,保守的估计有几千亿元,仅旅游一项,就达1400亿元。
这些数据还可以列出许多,包括非经营性医学经济正价值和医学经济负价值。
但它们说明的只是医学可以为社会创造经济价值或者已损失了的经济价值。这些可以估量的医学经济价值,恰恰只是医学经济价值的表象而非本质。
(二)非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的本质
医学的价值体系是一个整体,医学的基本价值、人文价值和经济价值是互为表里、相互制约的。服务于、隶属于医学的基本价值,以医学的人文价值为灵魂则是非经营性医学经济价值的本质。
人的生命是无价的,生命的康寿是无价的。因此,守卫生命和健康的医学,其经济价值在本质上是不可估量的。医学经济价值的不可估量性,是其本质属性。
有人这样计算过:“截止2003年5月30日,‘非典’夺去宝贵生命的人数全国累计为328人。假设按每个死者平均折寿15年,每人年创造的社会财富为1.5万元计算,折寿的损失额达到7380万元。”这样估算人的生命的价值和医学的经济价值,可能从卫生经济学的角度上看不无道理,但从医学哲学价值论的观点来判定,无疑违反了医学经济价值的不可估量性,错在了根本上。
三、唯经济价值论批判
医学领域中的唯经济价值论是指在医学实践活动中,淡化医学救护生命的基本价值,漠视医学关爱生命的人文价值,而将医学经营性经济价值作为医学唯一追求,将医疗卫生保健服务视为一般商品,使医患关系沦落至买卖关系的倾向。
唯经济价值论在医学领域的泛滥,其后果是涉及一部分贫困人群的基本人权是否受到损害的严重问题;是妨碍医学公益性质发挥,削弱医学社会防治功能,甚至导致传染病、流行病蔓延,从而危害社会、危害人群健康的严重问题;是诱使重复治疗、过度治疗出现甚至以种种非法手段谋财害命的严重问题;是毒化医学人的心灵、污染社会空气、恶化医患关系的严重问题。医学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显现出经营性经济价值并不是坏事情。但医学混迹于不规范的市场之中,出卖医学的灵魂,迷失了医学的本性,穿的是天使的工作服,举起的是索财的手术刀,这才是万劫不复的恶行!